阿妮絲，說出誓約的話語

第十章阿妮丝，说出誓约的话语

大家免于同进退的水厄之灾，是由于席多和毕安卡合力在古城的墙上开了个大洞。从城中倾泻而出的水被地面所吸收，最后终于阻止了水势。

得救了！想立刻逃出城外的佣兵们在得意忘形地逃窜前，意识到另一个可怕的事实。

「啊啊，欢迎光临啊？」

以母狮般的魄力面带微笑的女性背后，并列着一排身裹铠甲、挂有绯色饰绳的士兵们。那是齐格的姊姊——艾琳所率领的绯色女神军。

「将全员一举逮捕！」

接收命令的士兵们迅速地完成使命。彷彿被狮子给逮住的老鼠一样，佣兵们没有一个人得以脱逃，全被紧紧绑了起来。

其他魔导师公会的魔导师们，以及代理公爵的士兵也来到了附近，但就属艾琳的动作最为迅速。带她前来的姆坦老先生看见从城中走出的席多等人，频频挥着手。

诺雅在屋顶找到了疲惫地倒在地上的阿妮丝。当她伸出手来时，诺雅便高兴地啾啾直叫，阿妮丝留意着不让自己不从它背上跌落，并来到了城下。

当降落于地面时，阿妮丝在围成一圈的人们中，瞬间就找到了席多的脸孔。

「席、席多……！我、我、我……」

飞奔而去的阿妮丝，由于目击席多脸上挂着极为稀奇的盈盈笑意，身体顿时因恐惧而停下了动作。接着她开口问道：

「呃……你在生气吗？」

「是啊。」

「……你会大吼？」

「是啊。」

「我知道了……请吧。」

她瑟缩并绷紧身子。

「你这，史上最蠢的大笨蛋——！」

投注全身心力的怒吼声朝她袭来。由于音量过大，停在树上的鸟儿们都吓了一跳，飞上天空。阿妮丝从头顶接受这份洗礼，一脸惊呆地跌坐下来，最后大哭了起来。

「好过分，席多真是的！」

毕安卡一面发着牢骚，一面袒护阿妮丝。接着——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无可救药的大嗓门！汝是打算在海中召唤鲸鱼之类的吗！」

说着这些话现身的克尔迪鲁卿，见到的是席多至今最为恐怖的笑容。

其后，席多埋头执行名为「善后」的工作。

在姆坦老先生的塔中等待席多归来的阿妮丝，缓缓向毕安卡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阿妮丝妹妹会被绑架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毕安卡向她道歉，阿妮丝泪眼汪汪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毕安卡一直都很保护我。是我不对，真的很抱歉……毕安卡是我的挚友。可是，我完全没有那样说的资格，但我以后会更努力的。我会加油！」

「阿妮丝妹妹！」

两人紧紧相拥。其后毕安卡就筋疲力竭地睡着了，睡脸十分安详且平静。

阿妮丝心想「这次麻烦到了好多人，我得去道谢才行……」于是开始在笔记本上仔细写下帮助过自己的人的名字。

阿妮丝犹豫着该怎么向玛丽艾儿说明，不过最后还是在交换日记上据实相告了。马上回覆而来的留言相当简短，只有一句：

「我想早点见到你恢複精神的样子！」

终于归来的席多显得疲惫不堪，就算阿妮丝询问他：

「佣兵团怎么样了？」

「我哪知。」

「忘记了啦……」

也只能得到这般回答。顺带一提，齐格如此疲倦的原因与席多不同，是由于「讨伐佣兵真是无趣」这等蛮横的理由，他再度陷入姊姊艾琳的魔鬼训练模式中。

魔导师公会的成员们，为了缉捕逃跑的露米娜而四处奔走，但在城的周遭仍找不到那名少女逃跑的蹤迹。露米娜一定已经抵达牙狼佣兵团的首领身边了。

对筋疲力尽的席多来说，还要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态感到操心，真是残酷不已的事实。

在充分睡了一整天后，席多在床边看见阿妮丝的脸。她说着「你醒啦？」便跑了过来。而在看到席多的臭脸之后——

「对不起……」

阿妮丝小声地道歉。

虽然曾对她怒吼，但被诱拐之事对阿妮丝而言本来就是不可抗力，席多想说些安慰她的话语，不过想一想觉得还是算了。阿妮丝低垂着头，但席多实在不觉得这次会是她最后一次惹出麻烦，往后一定还会发生类似的事件。要是每次都得这样跟她生气，也只是白费气力罢了。

「你在生气对不对……？」

阿妮丝虽然无精打采，但下一瞬间，她就会因为想到什么而眼神发亮，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而奇怪的是，他最近还会因为这少女不着边际的话题感到愉快。虽然只是偶尔而已。

「你有在反省吗？」

「我啊，对于这次的事情……」

「用不着说些多余的，你在反省了没？」

「……好好，我反省过了。」

她连两边的髮辫都跟着无力地垂落下来。

席多曾想过要封印阿妮丝的力量。这么一来，以召唤者为目标的人们就算找到了阿妮丝，她也能够平安无事。席多看过她所召唤出的生物，那是凌驾于人类力量之上的存在，也会扰乱阿妮丝的命运，最终招致毁灭。她注定无法度过一个平凡的人生。就算他希望阿妮丝过得幸福，她的力量也不允许。

为了避免这点，必须剥夺她这只散发着生动光彩的眼睛。就算想到结论是为了阿妮丝好，席多到现在仍无法痛下决心。

只要守护着她就好了，他心想。但那可能吗？他又在心中自问。

不，他必须守护着她。正如姆坦老人所说，世界正开始动蕩不安。

牙狼佣兵团，今后还会针对席多而来吧。他们将席多周遭的一切……这名少女如同摘下路边野花般轻易地牵连进去。而且就算伤害了她，他们也绝不会感到介意。

就像声称全是为了世界的那家伙一样。

你没梦过我做的梦吧，席多。我从小就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有一名女子，召唤龙出来。那是只拥有可怕力量的龙，就算集结全国士兵对付它也赢不了。那是为了毁灭世界而出现的暴虐命运。

如果是你的话，席多，总有一天也会梦到我所做的梦吧！那么你就能理解，召唤者，会为世界招致毁灭。非杀了群龙之母不可。就算那是个年幼的孩子，我也不会因此而有所踌躇。

那是为了世界。你也一定会懂的。

席多。

……说到为了世界，过去的自己是怎么回应那句话的？席多记得一清二楚。

是的，父亲。我也必定会这么做。

身为傀儡的自己，毫无犹豫地如此回答。并且对父亲喜悦地眯起双眸，轻抚他的头，微笑着说道「真是个好孩子」，深感到无上的喜悦。

混账东西。或许是听见了他的低喃声，阿妮丝歪着头。

「你说什么？」

「没事，没什么。然后呢？」

「那个，席多，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譬如说，在那座城里把我从监狱救出来的，是瑟依．诺曼之类的。」

「啊……？是那家伙救了你？」

「就是啊，那个，他说我在的那间牢房以前有一具尸体之类的，很恐怖的话题。我本来很想忍耐的，可是果然还是……没办法。」

席多虽感到头痛，但他判断这也无法责怪阿妮丝。本来他更想说些牢骚话的，不过他所做的，却是把手放在阿妮丝头上，说了句：

「妳很努力了。」

阿妮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突然用双手压住了席多的手。

「这个，应该不算打我吧。」

「你要现在打下去也行。」

「……对不起……」

席多苦笑着，在阿妮丝把手移开之后稍微轻抚她的头。阿妮丝双颊泛红，开心地笑了。

「要是再早点去救你就好了……」

「不、没关係的。我原本就相信席多会来救我。因为席多总是会对我伸出援手……我，真的老是给你添麻烦……」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妮丝显得忸忸怩怩的。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可以吗？」

她这么问道。席多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答道：

「可以什么？」

于是，阿妮丝把手伸了过来，圈住了席多的脖子，就这样紧紧抱住了他。席多一边说着「我没说可以啊」，并想推开阿妮丝的身体时，却发现她正不住地颤抖，只好暂时保持原状。

最害怕的时候是，席多耳边听见阿妮丝的说话声。

「我被问到……跟席多是什么样的关係。」

「嗯。」

「但我没办法回答。因为看起来又不像父女，却又不想被否定我跟席多是家人这点。」

席多眯着双眼，把手放上了阿妮丝的肩膀。

「……嗯，是啊，没错。」

听见他平静地回答，阿妮丝吸着鼻子。

「我可能也不太懂，家人是什么……可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你总是帮着我。我是站在席多这边的哟，绝对。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为了你而战。」

「…………」

席多顿时哑口无言。蠢蛋，你没必要说这种话的。他想这么说，却堵在喉头没说出口。

阿妮丝正在哭泣的身体，是炽热的。

现在的席多，才真正感受到阿妮丝还活着这个事实。

（插图112）

「咦？」

阿妮丝忽然叫了一声。席多向她问声「怎么了」。阿妮丝离开席多身上，拚命盯着自己的指甲看。

「咦？……咦？这是什么。吶、我的手上突然出现图案了……这个是什么？我怎么都没注意到手上有这样的图案……人家明明都有好好洗手的啊。」

在她手上的正是席多所画的涂鸦。阿妮丝并未发现，那就是救了她一命的关键，不禁看得出了神。

「难道这会是……我只是在想，该不会，这就是我的魔导纹吧……？」

她认真的神情令席多又再度无言以对。

阿妮丝的单纯，是如此的认真。

「魔导纹从眼睛移动过来了吗？也只能这样推测了……不过，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吗？太不可思议了！我想这应该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可能是很难得的情形呢，龙真是种奇妙的存在，得拿去给小克看才行，还有毕安卡。啊啊，可是这样毕安卡会不会担心呢？我发誓不再给毕安卡添麻烦了。吶，要是我跟姆坦先生说的话，他会帮我研究这个吗？」

「……是啊……他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就去跟他说说你的推论，请他研究一下吧。搞不好是个厉害的魔导纹喔？在超古代传说中的大魔导师即将觉醒之类的。」

「怎么会！真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要是又有敌人出现……」

「嗯……到那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回答，带着只有齐格或毕安卡才能察觉到的些微颤抖。只不过阿妮丝马上不再望着指甲，转而盯着席多直瞧。席多迅速地移开了目光，但阿妮丝的视线仍对席多穷追不捨。

「难道，这是……！」

席多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打算屏息忍耐住，却又再度发笑。「好过分！」听着阿妮丝生气的叫声，席多放声笑了出来。

「怎、怎么可能有这种魔导纹！既然要有，当然要那种漂亮又高贵的小鸟图形啊。这根本就像涂鸦一样嘛！」

「很适合你啊。」

「什么传说中的大魔导师！人家还想说要是有那种能力就得去旅行了！席多真坏心眼！」

被一语道破的阿妮丝生气地想捶向席多。席多一边闪着她的手，一边不住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