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肉體書寫

这是我的房间。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搁在桌面的电脑萤幕。

萤幕显示出某小说网站，许多让人兴味盎然的评语并列在上头。

至于那是关于什么的评语嘛——当然是针对我小说的感想。

举出几则介绍一下吧……

·意义不明◎

·符号　　太多了！　　这种文章　　根本不行☆

·至少主角　　要是人类吧　　白痴——

「啊哈哈，评语真凄惨啊。」

投稿小说新人奖连续落选的我，也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不行，于是便把新作丢到网站上。这么做是想听听那些陌生读者们毫无顾忌的辛辣意见。

结果我所获得的回应——正如刚才列举的那样。

我边苦笑，边转动屁股下的办公椅。

两位少女就站在我的正后方。

五官线条立体，外表显得很成熟的那位是我年纪较长的妹妹——黑羽。

另一位拥有艺术品般的美貌，又散发出和蔼可亲气息的少女则是柚小姐。

身为我妹妹的黑羽自不必说，就连原本是廿一世纪人的柚小姐也搬来我家一起住了。我们三人时常会像这样齐聚在我的房间里。

「黑羽，柚小姐，请你们看看关于我新作的感想吧。」

那两人从採取坐姿的我的脑袋上方关注电脑萤幕。

「哥哥……」

「哎……」

两位少女都露出複杂的表情。

「呃，银先生，请不要太介意这些评语。」

「放心吧。这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老实说，我是有点失落。不过我早就习惯被读者指称自己的小说「无法理解」了。

「……既然要评论，何不提出较具体的建议呢？像这样哥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修正嘛……」

「不，那些网友愿意读且发表意见就该感谢了。」

「可是……」

「唔——以会说话的裤袜为主角似乎无法获得读者共鸣啊。最喜欢白萝蔔这种设定是不是太单调了？」

「哥哥，我觉得跟那些一点关係都没有……」

「黑色裤袜包住白萝蔔大口大口吃下去，感觉不是很过瘾吗？简直是酷毙了嘛？」

「……能理解那种喜好的人应该不多吧．裤袜跟白萝蔔的描写方法倒是很有哥哥的风格……看，就是『■〓→▽』这个吧？」

「你说对了。」

果然很有我的写作风格吧？

我因为感到很自豪而挺起胸膛。

「后半段主角渐渐爱上妹妹的发展是不错啦。不过哥哥的小说对读者来说进入门槛太高了……」

「银先生总是走在时代的尖端呢。」

是这样吗？

正当我嘴里喃喃念着「时代尖端啊」，黑羽的脸色突然一变。

「……咦？哥哥看这里。也有人夸奖你呢。」

·太棒了！　　天才！　　这才是　　未来的文章！　　未来的小说！

在满满的严酷评论当中，竟然还有一位网友以夸张的态度讚赏我。

那位留言者还说，我的小说主角之所以是裤袜，其实是有很深的涵义在内。

·内裤与　　裤袜　　值得注意！

看来对方很关注内裤与裤袜间的关联性。

首先，正如八千万日本国民普遍的认知，内裤乃正统派文学的象徵。

再来，裤袜是穿在内裤外，包裹住内裤的。

将内裤包在里面——那位网友认为，以裤袜为主角，即暗喻了这部小说『兼容并蓄正统派文学』。

「我所写的裤袜还有这层涵义……！？」

如此过度解读也未免太夸张了。

那位网友大肆夸奖我的小说不但包含了正统派，还是一部不盲从时代的前瞻未来作品。甚至又以长篇大论解释我的小说了不起之处，并愤慨地指责那些批判的人「没眼光！」。

「哎呀，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被过度解读真的值得开心吗？哥哥也明白那人根本搞错了吧？要是我的话才不会高兴呢。」

「唔——我认为小说从发表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变成属于读者的物品了。」

「那位网友看银先生，就好像银先生看大平老师一样。」

「柚小姐，说我像大平老师就太不敢当了！……不过，我还是满高兴的。」

这辈子可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褒扬我的小说呢。

……对了！要不要试着回信给对方？

「电子邮件信箱是……没写出来啊。」

真遗憾。看来是无法与对方取得联繫了。就算去检视那人的注册资料，所有的个人资讯也是设定为不公开。就连昵称都没有。

「如果我上传自己的其他作品，搞不好对方还会发表感想喔？」

「那就很难说了？不过既然那人夸成这样，他应该会读吧。」

「对喔！」

我突然涌现了昂扬的斗志！希望能再让对方过目自己的作品!

「这次只有主角是裤袜，下回乾脆把所有登场角色全部设定为裤袜吧，主题就设定为裤袜大家族！然后文章里要有更多的符号！」

「……呃我说哥哥啊，那样是有可能会被人当作某种前卫艺术看待啦，但还是希望你站在世间上绝大部分一般人的观点想一想……」

「一般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写一些比较能普及的文章不是比较好吗？」

黑羽的冷静有时真令人厌恶。

「银先生的小说确实很难读懂，又很前卫。因为有太多记号符号，让人有种眼花撩乱的感觉。眼药水应该会因此畅销起来吧。」

「那真是我的荣幸。就让读者的视野全部被符号佔领吧！」

柚小姐对我嫣然一笑，不过很快又恢複严肃的表情。

「银先生，为什么你写小说时，总是要使用那么多符号呢？」

「哥哥只是临时想到，随手写出来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啦。」

黑羽在一旁无奈地耸耸肩。

「不，当然有缘由。」

结果我斩钉截铁地否定她。

这可不是撒谎。我的小说之所以会使用那么多符号，当然是有原因的。

「……缘由是？」

「因为黑羽。」

「耶？因为我！？」

黑羽端正的面容浮现困惑之色。

「我对哥哥做过什么吗……」

「哎，真令人好奇呢。如果可以，是否愿意分享一下呢？」

「嗯，当然可以罗。」

于是我便对黑羽及柚小姐诉说自己文章的原点——

……——

「噗喳」的水声响起。

这里是浴室。

孩提时代的我跟黑羽同在澡盆内。

我们以面对面的姿势坐着，热水浸泡到肩膀的高度。

可以透过热水清楚看见黑羽稚嫩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此伏的胸邯、腹部——

直到幼稚园毕业为止，我都跟黑羽一起洗澡。大部分时候爸爸跟妈妈也会一起进来，不过偶尔会像这样只有两个人。

位于我正前方的黑羽脸孔涨红着。

「唔呜……」

她念念有词，似乎很不舒服地皱起眉。

这副模样明显不对劲。

我虽然很关心黑羽，佩我比较习惯洗澡时自己一个人玩。

首先，以食指与中指摆出V字形的手势，漂浮在水面上。

接着，就像人们以自由式游泳的双腿般，交替晃动两根指头，发出啪喳啪喳的声音并打起水花。

「美少女的、下半身、今天也是、这么、有精神喔！」

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

以双指做出的V字形就好比是女孩子的下半身。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我疯狂地动着手指。

「还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

我独自一人忘我地玩耍，压根儿忘了黑羽的样子不太正常。

「哥、哥哥。」

「嗯？」

我望了呼唤我的黑羽一眼，她那光滑细嫩的脸颊已经发红到夸张的程度。

「哇，你怎么了吗？」

「……」

黑羽没有回答，只是再度痛苦地发出「唔呜」声。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便。」

「咦？」

「……想要小便。」

黑羽似乎很害臊，脸都稍微埋入热水里了。

「哥、哥哥……陪我一起去厕所……」

黑羽三岁的时候，曾遭遇过厕所门故障而被关在里面的事故。从此之后她就产生了阴影，不敢自己一个人上厕所。

因此，她会拜託我陪她去一事并没有超出我的预期……

「我不能陪你去。」

「不、不要捉弄人家嘛……」

「我没有捉弄你。因为如果要离开浴室，就必须先数完一百条黑丝袜才行。」

当时爸爸曾晓谕过我们「洗澡的时候必须数一条黑丝袜、两条黑丝袜，一直到数完一百条才能离开澡盆」。

「那、那件事之后再做吧。拜託，哥哥陪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