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回到家,玄关的门上了锁,父亲似乎是出去买晚餐用的材料。
「……这就叫天赐良机吧。」
我把大门的锁打开,蹑手蹑脚走进玄关。理论上家里没人应该不必这么偷偷摸摸才对,但我因为良心不安,所以很自然地谨慎小心起来。
我爬上二楼,从储藏室里挖出合适的旅行袋后,将房门锁上并返回自己的寝室。我随手从乱七八糟的衣柜中找出几件衣服、塞入袋子,又从已经被翻倒的抽屉底下取出银行存摺与金融卡,仔细收在脱下学校制服后换上的防风夹克口袋里。最后我将书包随手一扔,把寝室锁好回到走廊上,久候多时的素盏呜尊与天照立刻缠住我的脚踝。
「……」
要直接把它们踹开也可以,但我还是选择蹲下身子搔搔两只猫的脖子。它们同时发出咕噜咕噜、似乎很舒服的叫声。
我步下阶梯,黑猫月读则站在玄关的踏脚垫上与我四目相对。它那金色的瞳孔简直就像在谴责我一般地锐利。
「……看来有人知道我要做什么啊。」
我开口说道,但月读却没有以叫声回覆我。它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最后,它终于将目光移开,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径自朝走廊尽头步去。
我穿上鞋子,背上被行李塞得鼓鼓的旅行袋,将玄关的门把转开。等我离开家门后,又将锁重新锁上,并把自己的钥匙扔入正门上的投信孔。等我确实听见金属物体落在家中地板所造成的声响后,这才正式离开相坂家。
我抵达离家最近一个车站的售票口,随便买了张特快车的票。话说回来,我的存摺上竟然多出了我不清楚来源的可观金额,看来可以暂时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买完车票后,我立即前往车站月台。我通过验票闸门,不利用手扶梯而直接爬楼梯。虽然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或许我潜意识中想要折磨自己的身体吧。对于一个已经决定要离家出走的人来说,这种想法其实没什么道理。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一阶一阶踏上车站楼梯时,我开始咒骂自己的思虑不周。
离家出走再怎么说就是离家出走,自己简直是愚不可及,想要顺利摆脱所有认识的人根本就是不可能。在现代日本社会中,很难让你悠閑地轻易远离他人的掌握。只要是向警方登记有案的失蹤者,有将近九成最后都会被发现、寻获,机率可说是非常高。只要你手边没有时光机,想要成功失蹤根本是难如登天,就算成功了最后下场也不过是曝尸荒野罢了……没错吧。
不过,除了这条路之外我也别无选择。就算要冒着被警察逮到的风险,也不能继续待在这里。此刻我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留在这个地方生活对我来说根本是连多一秒钟都办不到。
车站扩音器这时响起缺乏个性、告知事实用的广播,我听了突然感到丢脸起来。即使选择离家出走,我还是没有勇气放弃这种安全的大众运输工具。如果我有胆量偷牵别人的机车落跑,或许我就有成功失蹤的机会了吧。然而,我既没学过怎么偷车,也不会驾驶任何车辆,简直就是个软弱至极的家伙。
我终于爬上车站月台,并走向距离最近的一条长椅。虽说稀稀疏疏站在月台上等待电车的乘客几乎都是成年人,但那条长椅上却坐了一个年纪跟我相仿的少年。少年戴着一顶綉有某大联盟球队标誌的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地。他将全身的重量完全交给椅子,似乎在对着轨道发獃。
我弯腰坐在同一条椅子上,与那名少年间隔一个人的距离,并将旅行袋放在两腿间的地板上。我抬起头仰望天空,薄薄的乌云遮蔽了全个天空。太阳光在云层后方胡乱反射,让人很难以天候来推测现在的时间。这到底是上午、下午,还是中午呢?只见一种暧昧的灰色把三百六十度的视野全都掩蔽起来。
「……今年冬天好像冷得特别快啊。」
我横过头,身旁那位少年也模仿我抬头眺望天空。
「再过一个礼拜,搞不好这里就要下雪了。刚好是白色圣诞啊。」
他的脸微微抽动,以侧目瞥着我。少年的眼珠就像秋天的阳光一样。呈现出鲜明的淡棕色。
「你、你是——」
少年将遮住眼睛的棒球帽摘下,露出细緻的亚麻色头髮。
「该说我们是初次见面吗?我叫葛峰昂。」
少年跟那位将残酷现实披露在我面前的少女——葛峰圣长得非常相似。
「……」
「希望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瞪我。我并不是来这里阻止你搭电车,也没有要绑你回去。我只是想跟你稍微聊聊而已。」
葛峰昂说完后,将棒球帽挂在手指上转动着。
「……你要我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也可以。反正我说我的,至于要不要听就是你的自由了。如果你有兴趣想要发问,我也不反对。反正离下班特快车进站还有三十分钟,就当作是消磨时间吧。」
他将棒球帽放在一旁,从上衣口袋取出眼镜盒。眯着眼睛将盒中的眼镜检查完毕后,又对着镜片吹气、以拭镜布擦除眼镜上的脏污。
「我只要看到眼镜髒了就会忍不住想擦。虽说这跟是不是装饰用的眼镜无关,或许正因如此我反而更在意我的眼镜……」
「……既然你没近视乾脆就别戴好了。」
「那可不行喔,这已经变成我身上的一种记号了。」
相对于我的嘲讽,昂则是很有礼貌地解释着。
我在打量他的同时,不知不觉被一种不安所笼罩。他的表情总是那么暧昧难辨,就算在这种近距离下观察依旧保持着朦胧与模糊。如果对他吹口气,似乎还能将某种烟雾般的气息给吹跑。他长着颜色少见的头髮与眼珠,这使他身上的非现实感又更加深了一层。昂把平光眼镜擦拭完毕后,这才终于踏回现实世界的地平在线。
「……要在这里等你出现比想像中要容易。你先是在房间里自闭了两、三天,接着就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或海边閑逛。当你终于发现不管是在人潮汹涌或人迹罕至的地方感慨都无法弥补心中的孤独与寂寞后,你才会认清自己真的陷入了完全的孤独当中。然后,你会开始考虑利用电车或快速巴士离家出走。因为要搭快速巴士得前往邻近城市的大型转运站,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爬上这座月台。幸好我就坐在离楼梯最近的长椅上等你。我从昨天就开始来车站报到了,本来以为你应该会在明天或后天出现,结果比我想像中还要早。」
「……你满意了没?」
我死命握紧拳头,摆出这辈子从未摆出过的打架预备姿势。
「你很开心吧?像这样……任意批评、分析他人的行动,然后又躲在旁边观察是否会如你所料……」
「不,一点也不开心。应该说我很失望才对。就像『结果,真的是如此啊』这种感觉吧。」
昂似乎非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真是又深又长。
「……其实,我比较希望你出现出乎意料的举动……你刚才说我『任意批评、分析他人的行动』,我想应该不是只有我吧?你自己不是也对批评、分析他人感到乐在其中吗?」
「……你在胡说什么?」
这世界上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口就会让你完蛋。例如『真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之类的。
「你这个局外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而上述那句话应该也归类在内吧,就算朝对方大吼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帮助。不过即便我很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对昂疯狂喊道。
「我对你并不了解,这点我很清楚。我能确定的,就是我这个人并不聪明也不愚笨,应该算中等吧。」
葛峰昂以茫然而无表情的态度回答道。
「然而只有一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一个人要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管对方的距离跟自己有多么接近,或者是情人、身体相互结合,甚至是心灵相通的对象……」
「别再提那些迂腐的大道理了……」
「这不是迂腐的大道理,而是我个人严谨的经验之谈。我到目前为止都无法理解我的亲姐姐——葛峰圣。就算她的DNA跟我完全一样,就算我多么地爱她,就算我们的肉体已经结合无数次,就算我自认我的心已经与圣的心紧紧相系。」
葛峰昂态度平静地述说下去。
2
一列快速电车驶进车站,站在月台上的旅客几乎都被车门吸了进去。此刻依然留在月台上等待的,只有一名打算离家出走、对现实缺乏反省能力的愚蠢家伙,以及另一名长相如同童话故事中小王子般的少年而已。
「你知道亚当与夏娃吧?」
两位少年其中之一——亚麻色头髮并戴着眼镜的葛峰昂,对另一名兴趣缺缺的少年——也就是我,突然提出这个天外飞来的奇怪问题。
「亚当与夏娃。据说亚当是以黏土捏出的第一个人类,而夏娃则是以亚当肋骨製作的第一名女性。」
我因为无法理解对方问问题的用意,只能反射性地点点头。昂则用食指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继续对我述说道。
「世界上第一个出现的人类是男性——果然很像父权社会宗教会有的世界观……这个故事其实隐藏了另一个秘密,那就是关于人类的複製。」
古代宗教故事可以一下子连结到尖端科学吗?我不禁浮现如此的疑问,但开口打断对方的冲动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葛峰昂此时简直就像个正要推测重大事件的预言家,让我不太敢阻挠他。
「所谓的複製,就是製造出一群拥有几乎相同基因的个体。为何会说『几乎』相同?那是因为在複製途中基因活性依旧会有所差异而导致……算了,这部分略过不谈吧。
以亚当肋骨所创造的夏娃,换句话说就跟亚当的複製体没有两样。只不过,亚当是男性,而夏娃却是女性。利用同样的基因是否能创造出性别不同的複製体——理论上是有可能的。虽说用女性基因要複製男性几乎不可行,但相反地,用男性基因複製出另一个女性就容易得多。
由于决定性别的性染色体,男性是Y,女性是,所以要用男性複製女性时,只要把Y染色体去除,倍化染色体就行了。(Y-Y)×2=;算式就是这么简单。」
即便是在同卵双胞胎中,也出现过生下一男一女龙凤胎的例子。那种场合基本上受精卵的染色体组合都是Y——我的脑袋里不知何时装了上述的知识。只不过,这种同卵双胞龙凤胎的例子非常罕见,就算顺利生下来,女婴那边也多半会罹患先天性的重大残缺。
「换个话题吧。我与圣的母亲,在怀长男时因运气不好而得到怪病、流产,之后就再也无法怀孕。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葛峰产业在当时还叫做葛峰製药工业。」
昂稍微停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我完全吸收他说的话。
他刚才说,十九年前。如果他没说谎的话,我眼前的葛峰昂与姐姐(?)葛峰圣,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人世的……不,那种事其实不难,何况我也亲眼确认过了。只要想起之前见过的异常光景,就不会有任何疑问了。
昂大概认为我已经整理出结论,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没错,葛峰昂与葛峰圣,就是利用已经流产的葛峰家长男DNA所複製出的一对双胞胎。这对姐弟是在试管中受孕,利用人工胎盘与人工羊水培育长大,可以算是现代的何蒙库鲁兹吧。」(译注:Homunculus。传说中欧洲中古时代鍊金术师创造出的人工生命体。)
他说道。
「……」
我哑口无言地凝视着眼前这位少年的脸,想找出一个礼拜前那位负责当白兔的少女,与这位五宫酷似到恐怖的少年到底有什么相异之处。(译注:WhiteC Rabbit。艾丽斯梦游仙境中引爱丽丝入神奇国度的角色。)
「直到约两年前我才知道自己出生的真相。姐姐与我都从小在富裕的环境中长大,母亲也毫无保留地爱着我们,所以我从来不把这件事当作什么耻辱。我甚至还找姐姐讨论,决定谁才是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听起来很温馨吧?况且得知这件事以后,还让我们觉得自己是上天特别选中的对象,足以向他人炫惧。对于心灵能相联繫、互通的我们来说,这种奇妙的能力更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
「心灵相联繫?」
「是啊,没错。我跟姐姐的心灵能够互通,思考与情感也能轻易地共享。这或许可称得上是一种性能稍差的心电感应吧。可能是由于我们是複製体,或是被植入了其它因子所致,真正的成因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是这样了。用餐的时候我们能在心中讨论美味或难吃。晚上睡觉时也会梦见相同的情节。为了确认我们的心是否相联繫,我们还会交替玩着捉迷藏之类的游戏。就连之前要破坏你跟西周澪的感情,也是利用这种能力来掌握时机的。」
「……咦?」
「不然的话,我们就无法在你跟她身处同一间咖啡厅的情况下,躲过她对你的注意力,偷偷把你带出去了。」
「所、所以说……」
我一边颤抖,一边对残缺的最后一块拼图进行确认。
「我跟澪之所以会吵架——还有我之所以会死——」
「应该可以算是我跟姐姐促成的吧。」
噗滋——我感觉自己已然崩溃的思考迴路被切断了。当下一秒钟我回过神时,我已经揪起了葛峰昂的衣领。
「你痛苦吗?」
葛峰昂问道。
「你难过吗?」
他完全无视我的粗暴举止,继续淡淡地问着。
「你憎恨我们吗?」
在这种近距离下他回望我的眼神中,依然找不出半点痛苦或悲伤的成分。
「我可以想像你目前的内心处境。你已经彻底被搞迷糊了。有太多太多情绪胡乱地混杂在一起,让你无力将它们一一分类。举目四望,你找不着半根浮木,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虚无飘渺……不……」
他露出浅浅的一笑。那就像颜面神经与肌肉已经切断了连结一样,是一种极端不调和的笑容。
「至少你已经察觉出一件事,你发现自己就跟海边的沙堡一样脆弱。只要稍微移开视线,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崩溃。你俯瞰着这座被海浪摧毁的城堡,觉得这辈子拚命建立的自我,简直就是个无聊透顶的存在……」
——咻。
我把揪住昂的手放开了,那就好像不小心摸到干烧的水壶时,反射性地将手缩回去一样。我感觉背部的寒毛直竖,但相对地,手掌心却渗出了讨厌的汗水。
太恐怖了。
这位年纪跟我差不多、正坐在我面前的少年,刚才说出口的那番话已大大地吓住了我。
我开始畏惧葛峰昂。
他那双眼睛——正直直盯着我——儘管有色彩鲜明的虹膜,眼球底下却沉澱着浓密厚重的黑暗。而那层黑暗,还牢牢地捕捉了我的身影。
我已经习惯这种人缺乏情感的透明眼珠了,然而,葛峰昂的眸子却又与那种透明刚好成对比。他的眼珠很接近普通人,拥有普通人会显现的目的与慾望。但他的目的呢?到底是什么?
倒映在他眼球上的我,现在已经快被拉入深不见底的黑色沼澪中。
「我姐姐刚再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当时陷入极端的混乱。你因为出事时几乎是立即死亡,所以没留下什么痛苦的记忆。太幸运了,这种死法真的是非常愉快啊。不过……我姐姐就不同了,她可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死去。」
——为什么他会拥有如此的眼神、如此的表情?
昂完全不理会心中天人交战的我,以淡淡的笑容继续述说道:
「在森林中迷路的经验,想必很寂寞吧。那种寂寞简直要让你怀疑,自己是否会孤独地死在这里。不过,你真的能理解死在森林中的寂寞吗?想像看看自己被打了麻醉药以后,肚子被掀开,亲眼看着乌鸦啃食自己身体的感觉吧?是自己的内脏被逐渐掏空喔?虽然感觉快要发狂了,但却缺乏作为疯狂导火线的『疼痛感』。身处幽暗又危机四伏的森林中,缓缓死去时的感觉,以及临死前那种绝望的寂寞,你真的有办法想像吗?」
——你有在森林里迷过路吗?
我回想起圣曾对我投出的这个质问。
「那种感觉同时传达到我心中。自己原本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地失去温度……我到现在依然无法忘怀。看不见的手从自己的肋骨缝隙间插入,在胸腔内挖出一个无底深渊。而在这个无底洞之上,我的心脏危如累卵地垂挂着。从无底洞吹上来的冷风,从心脏开始冻结了我的身体。为了避免连我的心都一起沉入『死亡深渊』中,我拚命关闭自己的心。如果再继续跟她『联繫』下去,恐怕在肉体之前,我的精神也会先难逃一死吧。
不过,我最后还是凭藉着仅存的一点『联繫』找到姐姐了……看见她的尸体后,我马上按住自己的腹部。因为有一个长相跟自己几乎完全一样的人,内脏已飞散至四面八方。我没有勇气上前,我甚至不敢走过去确认那真是我的姐姐。
等到『联繫』完全消失后,我才战战兢兢地前去检视死者身份,并打电话给起初完全不相信我的警察。我能够那么做,是因为姐姐当时已完全死透了;她现在只是一个跟我完全没有『联繫』的物体。」
「……」
我听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我也不想开口。昂的话乍听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看着他的表情聆听后却让我只能不置可否。
拥有人类形体的黑暗。充满虚无的怪物。
我并不同情他,也不会为他感到悲伤。我只是因为不想刺激眼前这位黑暗,所以才选择默默无语。
「兇手很快就被逮捕了。他是一家被葛峰产业併购的公司前董事,要取得麻醉剂或是类似的药品并不难。至于动机,单纯只是为了报复、迁怒而已。如果他没找到我姐姐,或许会转而对我下手吧。
我对兇手并没有憎恨的情绪,我也没有心思去做那种于事无补的行为。我只觉得自己意志消沉、毫无任何动力。我失去了姐姐,正如字面上所述,就如同失去了我一部分的心。我过着缺乏真实感的生活。机械性地进食、义务性地上学、自动性地入睡;所有日常生活的一切都对我失去了意义。我也不知道自己继续活着的理由是什么。你会问我,既然如此何不自杀算了?但就是因为活着跟死了并没有两样,所以也没有必要特地去死了。反正总有一天我的身体会突然损毁、无法动弹……我怀抱着如此奇妙的预感过了好长一段日子。
但到了某一天,我心中缺损的那部分突然被填补回去了。那种我怀念好久的感觉,因为太过突如其来,起初我反而很难接受。不过,当那个像大骗子般的黑衣人出现,把我带去医院后,我终于和姐姐重逢了……但结果……」
昂「呼」地吐了一口气。他望着自己的掌心,就好像在看手相般凝视了许久,最后,他才对自己陷入绝望的未来命运摇摇头。
「但结果,姐姐比谁都畏惧我。」
某处突然响起乌鸦的叫声。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转过头,但背后却找不着半根黑色的羽毛。那种不吉利的噪音,就好像从天而降般敲打着我的鼓膜。
「……在这个世界上,圣最讨厌的动物就是乌鸦了。她在看见乌鸦时我也能感受到如此的心情,此外她也曾亲口告诉我:『我最讨厌那种装模作样的黑色羽毛、眼珠、鸟喙,还有脚爪』。然而比起乌鸦,姐姐更憎恨的对象似乎是我,我心中那种对『死亡的恐惧』不断威胁着她。这就像是一种反馈吧?即便圣想将当时的事件视为作梦或幻觉一笑置之,我心中的记忆与情绪也不容她轻易淡忘。当我发现无法相信自己存在的姐姐,开始出现自残行为时,我忍不住这么想:『我眼前的姐姐真的是葛峰圣吗?』结果这却犯下了大忌。我的这种想法让圣更为痛苦,那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心灵依旧互相联繫之故。」
听到这,我突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想法。在昂的描述中,「姐姐」与「圣」两种称谓总是交错不定地出现。这两个名词所指的应该是同一人物才对,但他灌注于这两者的情感却有着微妙的差异。
不知道他是没有注意到这点,或是根本不在乎,总之他依然以一成不变的口气继续剖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