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行!」
圣大声叫道。
这时遥已经跳过了横躺着的小刺上方,绕到了她的身后。
「噗嗯嘎啊!?」
在遥的脚边,天鹅马桶造型的基格纳斯,摆动着四肢滚落下了阶梯。它本来似乎是想助小刺一臂之力,但阶梯太过狭窄,令马桶的手脚(不过也只是能稍微振翅的小小翅膀和平坦的脚蹼)笨拙地绕着圈子。
噹!
此时,点滴架撑向阶梯旁的墙壁,止住了脚步。遥以跳舞般的模样朝她的方向转了过去。眼前正是小刺的后背。
诅咒之剑正突出于她的身后。半露在外的刀身,散发着阵阵光芒。
「对不起了,佐佐冈小姐!」
遥单手拔掉封印的剑鞘,往阶梯下丢去。
遥陷于被席捲而起的业火包围住的错觉之中,令她动作瞬间僵直。
迸发出的是如此猛烈、如此火红的光芒。
燃烧中的刀身是钢铁的漆黑色。沿着蜿蜒在上头的奇妙纹路流动,持续地散发出红色的强烈光芒。
「唔!?」
刺眼的光线使遥眯起了双眼,但她仍两手举起点滴架,朝着刀身就是一击。
劈铿!
闪光相互冲击,一阵疾风随之捲起。
遥轻易地被吹飞了起来。飘浮在半空中。
她剎那间感受到酥麻般的解放感。
能从所有的束缚之中解放,得到自由了她是这么想的。
但那样的画面就如同一张快照闪过,轻飘飘地被吹跑而消失。
其后等待着她的是坠落感。
与随之席捲而来,压倒性的寂寞。
她闭上双眼,眼中充满了祖母绿的残像。在那鲜艳的混沌之中浮浮沉沉的几个场面,似乎就是传闻中的回忆走马灯。在死前的瞬间谁都会看到的,人生中超高速压缩,超精华版的倒转现象。
挑高的纯白病房,规律的点滴液,隔着隔离衣、防护帽和口罩,只以双眼打量着她的医护人员们。与邻床间的隔帘,像加进许多牛奶的红茶颜色,每当它偶尔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必然是整理得毫无摺痕的床单,和叠放整齐的寝具。
现在,在无止境地掉落的遥脑中所闪过的画面,几乎都是像这样的情景。
是这样的东西啊。她这么想着。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画面呢。
想掩盖毫无变化的白色与白色与白色与白色的连锁,却无法完全掩饰,带着平淡中间色的隔帘。在它的另一头什么也没有。这边也同样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可能有什么令人感到新奇的事物。
她一直望着像这样的光景,如偷儿般静悄悄地呼吸着。
这就是遥原本的一生。
当她领悟到的瞬间
「不要啊啊啊!」
从她喉中嘶喊而出的叫声,被席捲全身的猛烈冲击所阻断。
就在这同时,传出了另一个叫声。
「呜噗嗯咕!?」
「!?」
她睁开双眼,一整片金黄色的光芒正包围着遥。
一只巨大的鸟儿(或应该说,鸟型机械体)。展开的翅膀前端嵌进了阶梯旁的墙壁之中,硬生生撑在半空中,而遥正好俯身落在那机械体型的背上。
两手紧紧握住了点滴架。
它仍持续被脉动着的白色光芒所包围。
「为什么?」
在遥喃喃自语的同时,尼洛的声音自她头上降临。
「基格纳斯!做得好!」
「噗唔嗯嘎啊!」
金色的大鸟自豪似的弓起了长长的颈子,高声发出啼叫。
那的确是基格纳斯的声音,遥不禁愣住了。
「这连这也是诅咒吗?」
包裹着点滴架的光芒不但没有减弱,脉动的节奏反而越来越快速,亮度也随之增加,甚至逐渐掩盖过变身后基格纳斯周遭的金色光芒。
「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
遥站起了起来,抬头望着方才滚落的阶梯上方。
小刺也正试图要站起身。
她双手握住剑柄,屏气凝神,颤抖着抬起脸,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直到看见遥的瞬间,她才轻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太好了小刺的眼神中这么说道。
那道目光直直穿刺了遥,将她粉碎、击溃。但仍残存了些深黑色般的不明物质并未消失,冲出遥的喉咙跳了出来。
「你这叛徒!」
身体一震,小刺脸上的笑容被粉碎了。
正当遥这么想的同时,席捲而起的深红色火焰笼罩住小刺,掩藏住她的表情。
不会有错的。小刺的诅咒并没有消失。为他人尽一己之力,名为正义的诅咒!
而遥身上的祝福也依然厚脸皮地杵在原地不动!
「随便你好了,你就好好去贯彻正义吧!被诅咒、被众人喜爱、就这样继续活下去吧,因为你最喜欢自己了呀!」
「小、小遥」
小刺挤出了声音。在熊熊燃烧的光芒之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她不想听。随着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遥高高举起了点滴架。
「我已经受够了!」
她往下一挥朝着基格纳斯的背部使尽全力地敲击、折断它!
她是这么打算的,但却办不到。
遥的手在颤抖。不,不只是手,那不仅仅能以发抖来形容。她动弹不得,恐惧、恐惧、这就是恐惧啊!
「剑鞘!」
被圣的声音唤回神,遥惊讶地望着小刺的身影。
火焰缓缓地向上延烧,集结。
朦胧不清的黑色剪影在燃烧的光芒之中浮现,横越的炽热剑身与扭曲挣扎的身影相互交叉,更显得格外醒目。
宛若黑白相间的十字架。
痛苦挣扎着的直线,和冷峻不为所动的横线,交织成被诅咒的命运的象徵。
这情景使得童子守家的阶梯变得像个奇怪的祭坛。
遥将原本高高举起的点滴架抱近胸前。倾斜地拿着它。原本极为厌恶、应该已经捨弃掉的这个物品。现在就像是能击退邪恶的魔物的神圣武器一样。
夏罗的声音,冷冷地从火焰的另一方问道:
「小刺,你想起来了吗?」
回答它的声音,似乎是人的说话声。但那却是十分不像出自于人类,冗长且毫无喘息的叫声。有如海浪、如脉搏般、互相扭曲、推挤,形成许多叫声的集合体。
「快点!快去拿封印的剑鞘!」
圣发出悲痛的叫喊,被那声音当头棒喝的遥,感到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拔去封印的剑鞘并丢下阶梯的人,就是遥。它一定就在楼下的某处吧。
现在能够去拿的人也只有遥和基格纳斯两者而已。
但她却动弹不得。因为恐惧。
基格纳斯也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甚至还弯起了细长的颈子,贴近遥的身旁,疑惑似的凝望着小刺的身影。
「小刺。你是小刺吗?还是,拥有其他名字的存在?」
夏罗以更加沉稳的语气问道。
此时,圣倒抽了一口气。尖声说着: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这把剑的原形了?」
「喔?那么你也?」
「这是怎么一回事!?」
遥叫出声来。
「佐佐冈小姐的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办法解开诅咒呢」
「那是」
圣踌躇着回答道。就在这句话之后
「吾等非诅咒,亦非祝福。」
从深红色光芒之中,传出了严峻的说话声。
许许多多的声音相互重叠,在那当中。也包括了小刺的声音。
「你是说那不是诅咒!?」
遥毫不思索地往前一踏,反问着声音。
「正是。吾等仅为命运,及力量。而现託付所择人之子。吾等之所有力量,为制裁之行使,赋予其手、目、心,及其生命。」
「制裁,是什么?到底要制裁些什么呢」
「人心之澄凈,亦或污秽。」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以此确认人世之终末,明定赏罚。」
遥霎时说不出话来。
诅咒之剑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大家都一样。
不,正确来说或许并不能说「大家都一样」。似乎也有几个人心里早就有个底了,如夏罗、圣等人。或许,连小刺本身也知道?
只要相信从那深红色光芒之中传出的声音。
小刺的剑是制裁之剑。
为了预言这个世界的终末这么一来。这件事再怎么想都是不容小觑的。
几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涌现。
但遥只问了一个她心中最在意的疑惑。
「要怎么去制裁呢?」
「託付予吾等所择人之子,即佐佐冈支惠之手、目、心,与其生命。」
「我不懂,这么模糊不清的答案」
她站起身来,几乎要跌倒了。以点滴架充当手杖牢牢地握住,遥继续问道:
「那佐佐冈小姐会变得怎么样?」
声音回答了。
「其为琐事,毋须特此一问。」
「琐事?」
「就是不重要的事情。不需要特别问这种事。他是这样说的。」
圣迅速地低声说道。
遥随即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