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咦?」
这一天的下课时间,立夏掩饰不住一脸困惑的表情,他打开鞋柜的盖子,又关了起来。行径可疑地环视了四周,确认左右无虞之后,又重新打开了盖子。
不是看错也不是幻觉,里头确实躺着一封信。早上上学时还没有看到这封浅桃色带点些梦幻风情的信封,现在却放在自己的眼前。立夏心想:这怎么可能,就传统上来看,可以推论这就是那个没错,但理性却否定这样的答案。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在现实上吗?还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管怎么样,好险现在纱友没跟在一旁,立夏一边鬆了一口气,一面拿起了信封,就算目不转睛拚命盯着看,信封终究是信封,不会变成其它东西,如果这真的是那个的话,他本来还以为像这种令人很爽的事情是和自己无缘的。
立夏把信封举到头上,尝试要透视里面,却什么也看不见,信封鼓鼓的有点厚度,很像塞了啥东西,不过拿起来很轻。
从室内鞋换回皮鞋后,他按照当初的预定走到校园,踩着快步在校舍的旁边移动,又再一次东张西望四周之后拿出了信封。难不成里面装的是白粉——立夏猜想着这种可能性,但又觉得这应该不可能。他小心翼翼地打算拆开信封。
「那是什么东西呀?」
突然被人问了一声,让立夏发出大叫跳了起来。不只后背撞上了水泥墙壁,就连头也因而遭殃。他按着后脑勺屈身蹲了下来。
「——呜。」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并不是有心想吓你的啦!」
声音的主人原来是瑷华。她像是要仔细观察一样直盯着费尽功夫才站起身的立夏看。瑷华对他手上的东西相当有兴趣。虽然立夏想尽办法想要把信藏起来而抓在手里,但是信封实在显得比手掌心要大多了。
「那是什么?难道是那个吗,情书?」
「情、情书?妳、妳搞错了。不是那那种东西啦。」
「搞错什么?」
这回出现的是纱友。立夏仰天叹了一口气,歪着脖子的纱友带着满是好奇心的眼光靠了过来。立夏被她以及摆着同样神情的瑷华包夹在中间,万事休矣。如同锁定猎物的老鹰般,纱友眼神锐利地望了信封一眼。
「呀,那是什么?该不会是……」
纱友的手伸了过来,立夏闪开。但是纱友并不因此死心。
「怎样怎样,谁给你的?别闪啦,哥。给人家看一下嘛!」
「不可以!那算是侵害隐私权吧!」
「果然如我所料没错:是那个吧?那是情——」
立夏捂住纱友的嘴巴,以防她说出让人觉得丢人现眼的字眼,就算她只是不小心脱口说出,但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提及这种事毕竟还是不妥,只是立夏还来不及浮起这样的念头,手指就开始隐隐作痛。
「喔,很痛耶,纱友,妳又咬人了!」
「——谁叫你死都不给人家看!」
「好啦,给妳看就是了!等一下,纱友,等一下啦!」
立夏压着烙印有牙齿痕迹的手指,制住了纱友。
「总之先打开再说,打开看看到底是啥。毕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的话,也无从应对起吧。」
「嗯,那你打开吧。」纱友显得比较坦率地点了点头。
「好兴奋喔,」瑷华也把头伸进来凑热闹。
虽然立夏现在的心情变成巴不得想找一个洞钻进去,但仍旧默默地打开了信封。就在这个有机可趁的瞬间,纱友犹如扑向猎物的猫似的,伸手一把抢过信封,手脚之快令立夏哑然失声。
当纱友折弯信封想看里面的时候,有某个微小的东西从扩大的开口滚落了出来。
一个像是被压扁的黏土般的硬块掉出,黏土上沾附着塑料的物品。发光半导体怱明怱暗地发出闪烁。还有哔哔的声响。
「——这是C4!」瑷华大叫。「快趴下!」
瑷华推了纱友一把,倒下的纱友又接着压倒了立夏。爆裂声、闪光与烟雾、碎石四处弹飞般的刺耳声混杂在一起,立夏又一次撞上校舍的墙壁然后在地上打滚。
「呜——又撞到同样的地方!」
立夏两手摸着后脑勺,倒在他身上的纱友皱起了眉头。瑷华一阵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你、你们两个还好吧?」
瑷华被烟雾熏得咳了出来,挥着手摄开漫天的粉尘。
「……大概还好。呜呜……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这究竟是啥状况?」
「还好不是什么太强烈的爆炸。」瑷华平静地说:「而且也没有碎片,应该有一半以上是替代用的黏土吧?」
「问我那种问题我也不知该怎回答。」
「呀啊、怎么了?咦?发生什么事?」
纱友吓得一面直眨眼,一面爬起身。当她想站起来的时候,又叫了一声「好痛」,然后往立夏身上倒去。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呜哇、纱友——」两个人迎面紧紧抱在一起,立夏慌张了起来。「妳、妳还好吧!」
「嗯。」纱友重新站起身。她稍微抬起左边的脚踝,又放下,皱起了眉头。
「脚有点扭到了。」
「是因为刚刚那场爆炸受伤的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混帐!为什么会这样!」
「以恶作剧来说,这玩得也太过火了一点呢。」
瑷华在地上搜索,拧起一片爆裂开来的纸片。
「恶作剧?怎么可能,这可不是可以乱开玩笑的,妳看现在纱友就受伤了——」
「就说我不要紧的嘛。」纱友摇摇头。「我觉得不是有多严重的伤。」
「不然是要多严重——」
立夏话说到一半才惊觉到,他没办法就这样坦然接受纱友所说的这一番话。爆炸的目的为何,又是以谁为攻击目标呢?她不想让立夏担心的心情反而让立夏感到心痛,那是种直捅胸口深处的痛。
「纱友,来,我们走吧……去保健室。」
立夏就像之前为安娜塔西亚所做的一样,抱起了纱友娇小的身体。将她稳稳地横抱起来之后,纱友唉了一声红透了耳根子。
「很丢脸耶,放人家下来啦,人家自己会走。」
口头上虽是这么说,纱友还是把两手环绕在立夏的颈子上,紧紧地搂着。胸口被纱友的脸颊贴住,这下反而是立夏变得不好意思,瑷华从后头紧跟了上来。
这回由比老师人有在保健室里办公。
「怎么了吗?」
「纱友好像扭到脚了。」
立夏帮忙说明,老师一脸担心的模样,眉间浮现出几道皱纹,带着忧虑的视线落在地板上。
「山阶同学,那妳坐到那把椅子上,把脚抬起来。」
「啊。是。」
由比将从裙子伸出的右脚扶在手上,熟稔地开始进行触诊。「好痛,」纱友略为缩起了身子。
「抱歉,妳这里会觉得痛对吧。」由比让她脱下袜子,继续触摸,「没有大碍。我想骨头应该没有异常,只是轻微的扭伤。山阶……那个,立夏,你去冰箱拿冰,然后那边有冰敷袋,把冰塞进去后一起拿过来。」
望着由比所指示的场所,立夏赶忙跑去取物,手忙脚乱準备好之后交给了由比。瞥了立夏那慌忙的模样一眼,由比轻轻地噗哧一笑。
「看来你很担心呢?听说你和纱友是双胞胎呀?」
「咦?啊,是的,是双胞胎——没错。」
话稍微停顿了一瞬间,虽然立夏的感受相当複杂,但是由比并没放在心上。她一面帮纱友的脚冰敷,一面继续说道:
「你们感情真好呢,兄妹俩总是黏在一起。」
「我、我们才没有那样……啊、嗯,或许是吧。那也没什么不好。」
立夏的视线变得游移不定,相对地,纱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回答道:
「会那么黏很正常不是吗?我们是刚好一对的兄妹耶,而且年纪相同,如果不是有极为难得的偶然,是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妈妈说是因为我们受到了祝福才会变成双胞胎的。」
「是吗。」由比又笑了。但那绝不是在挖苦,而是感觉温柔的微笑,「好棒的母亲喔,真教人羡慕,我个人是没什么这么美好的记忆就是了。」
「——老师的妈妈去世了吗?」
「天晓得呢,我也不太清楚。可以分类成『生离』的那一边吧,在我童年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
会是离婚之类的吗?立夏如此猜测,但并没有说出口。感觉得到那是由比老师的旧伤,于是立夏改变了话题。
「老师,妳应该不是外国人对吧?」
「……为何这么问?」
「因为眼珠的眼色感觉带有点灰色。」
由比对被问起这个问题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接着才呵呵地笑了出来。
「那你自己也是褐发呀,你那应该是天然的吧?」
「嗯、嗯。大致上算是四分之一的混血儿?据说我身上有四分之一是利沃尼亚的血统。」
「利沃尼亚……是吗?这也是很难得的偶然呢,利沃尼亚不就是她们的祖国吗?」
由比所说的她们指的正是在入口附近担心纱友状况的瑷华,祖国这个辞彙还真是听不习惯,立夏如此心想,自己是绝不会使用这个辞彙——即使曾经朗读过。对纱友而言,她的祖国会是哪一边呢?想到这内心又是一阵刺痛。
「那是项链吗?」
由比指着从纱友的脖子垂挂下来的坠子。
「嗯~这是坠子。妈妈留下来的遗物。不是什么贵重的宝石啦,我有向老师报备也得到许可了。」
「原来如此。妳拥有一个好稀奇的东西喔。」
「稀奇……会吗?」
「我指的是上头的雕刻啦。那个刻印的是罗马的神明,这种的我过去曾经看过。」
「这个神明叫做什么呢?」
「和罗马建国有关。那是现在成了雕刻装饰的双面门神雅努斯,长着两颗头的神明,有两张脸但是是为一体,是罗马帝国的守护神喔。」
立夏和纱友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发现由比老师博学乡闻,以及坠饰上的雕刻的缘由,两个人为一体,很难不去想会不会是因为这层意义才被託付这个坠子的,真可说是令人意外的发现。
2
一成不变的早晨,如同以往的早餐,这样的预定在今天早上有了一点变化。「喂,今天吃麵包好不好?反正每次都吃日式早餐,偶尔换个口味也不错。」在纱友突然的提案下,餐桌上摆满了平底盘子。
贤三这阵子忙翻天,每每隔个两、三天才会回家,所以原先预定早起準备早餐的立夏,不得不认为这提议会不会是纱友的体谅。这阵子立夏不让纱友站上厨房,一直由自己负责家事。虽然安娜塔西亚她们也愿意帮忙,不过该怎么说呢,或许这也就是表示自己的厨艺不精吧,立夏为此有些意志消沉。
「早餐準备好了喔,纱友、安娜、法兰、华!」
依序唤名之后,便响起了爬楼梯下楼的脚步声。山阶家全体包含屋主等人总共五人就座。虽说是準备早餐但其实也并非什么多丰盛的内容,充其量就是土司与火腿蛋、蔬菜色拉以及煮沸的牛奶。甜点就是原味优格。并準备了可依各人喜好添加的果酱。
「我要开动了。」「我要开动了。」
立夏与纱友双手合十,同一时候,安娜塔西亚三人闭上了眼睛,嘴里似乎碎碎念着祈祷的句子,似乎唯有这一点她们就是不肯让步。明明目前是过着入境随俗的生活,不过用餐的礼仪却是说什么也没办法跟着改。
「好久没吃这样的一顿饭了呢。」瑷华说。
「在利沃尼亚主要是吃麵包为主吗?」
法兰崔西卡用摇头回答纱友的问题。
「咦?不是喔?不然吃什么?」
「马铃薯。」「加了很多种豆子的汤。」「盐渍鲱鱼。」「还有就是——」
「还有吃麵包。」垂着眼睫毛,安娜塔西亚用像是在训示一般的语气说道:「只不过不是餐餐必吃就是了。」
「原……原来是这样啊。」
该不会是因为很穷的关係吧?这问题自然是问不出口,立夏只能沉默以对。而纱友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喜欢的东西就尽量吃喔。」最后便以微妙的一句话为这个问题画下句点。
大家一起像这样围在餐桌旁的话,就连安娜塔西亚她们三名少女,看起来也跟一般普通的学生没两样。虽说以普通的角度而言未免长得太过漂亮了,但这反而是个优点,是值得欢迎的眼睛保养——至少,要是大辅他们听到的话应该会羡慕得要死吧。立夏恍惚地凝视着眼前这幅早餐的用餐情景。
灵活地运用刀叉切开火腿蛋食用是三个人的共通点,在这方面上果然很有外国人的架式。立夏和纱友就没那么厉害了,他们两人比较善于使用筷子。
纱友的手放在草莓果酱的盖子上,想打开却又开不了。她唉唉叫了一声后,把罐子递给了立夏。
「这罐子是怎样,好硬喔,哥,帮我打开。」
立夏把刚刚啃着的麵包咬在嘴边,握住了瓶子。使劲转动瓶盖。
「呜!」盖子硬是转不开来。立夏把麵包放回盘子上,然后重新挑战,可是盖子就是纹风不动。「这是老爸锁上的吧,他没事干嘛锁这么紧啊……」
「好讨厌喔,真是的。该怎么办呀?」
安娜塔西亚向着鼓起脸颊的纱友和又一次发出呻吟打算开盖的立夏伸出了手。
「——罐子借我。」
「咦?安娜妳要帮忙开?」
虽然不知道她想怎么做,立夏还是把罐子拿给她。安娜塔西亚看着法兰崔西卡说:「PE4呢?」「嗯——」法兰崔西卡嘴里边吃边从口袋掏出了某个东西。
立夏和纱友只能在一旁观看事情的进行。安娜塔西亚收下了一个莫名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条牙膏般,里头装的是白色的糊状物。安娜塔西亚用手指轻轻挤出,糊状物薄薄地附着在瓶盖上。接着又拿出一个小指指甲一半大小的、像是电极一般的东西插了上去。
这绝对有哪里不对劲,立夏注意到了,纱友也注意到了,两个人互看了彼此一眼心想该怎么说出口,就趁着他们两人在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安娜塔西亚放下了瓶子。她放在餐桌的正中间,捂住了耳朵,法兰崔西卡也跟着捂住,瑷华也不例外。转头东张西望的纱友一样学着用两手捂耳,并且紧紧闭上了眼睛。
「慢着!」立夏嘶声大吼,「妳这没搞错吧,那样是想干嘛——」
立夏想阻止却来不及了。
塑料炸药引发了小型的爆炸,砰!比起拔开香槟瓶塞的声音还要大声,瓶盖因为爆炸压力变得扭曲、扁平、冒出白烟、左右喀嚓喀嚓摇晃从玻璃瓶子上掉了下来。
安娜塔西亚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脸如自己所计画的自信满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