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热衷于恶魔圣经的男人遭到杀害。
卡特莱德被杀的消息被披露之后,后绩报导持续延烧。因为是和之前引起骚动的圣经有关的人物,所以从遗体状态到被害人的行动为止,全都被虚实交错的报导出来。
在那些报导之中,几乎像是在加油添醋的是『每日记事』报,记者当然是雷恩•亚邦斯。她用强烈的讽刺笔调写着:胡乱使用邪恶的文字来迷惑人们的男人,连自己的生命也被恶魔夺走了。
毕竟在卡特莱德的遗体旁,还留下了二行辱神的言语」的讯息。虽然不清楚犯人是怎样的人,不过『恶魔圣经』肯定是引爆的关键。
「难道不是偶然吗?在那本圣经上所出现的恶魔辞彙。」
为了比对内容杜德里买来好几家的报纸——虽然内容都是大同小异——杜德里站在堆满报纸的桌前,双手抱胸沉吟着。
那本圣经除了传达袭击的讯息以外,很难想到其他目的。可是现实中发生了像这样的事件后,让他不禁思考:自己是不是疏忽了什么事?杜德里花了大约两天思考着那所谓的『什么事』,但依旧找不到答案。
所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就是关键所在。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应该藏有卡特莱德丧命的真相才对。只是就目前情况而言,光靠那些片段是推测不出发生过什么事的。
「结果是情报不够吗?」
他得出这种结论。要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也只能在逮捕犯人后再询问了吧。虽然*苏格兰场拚命的在追查,但目前似乎还没发现有力的线索。(译注:伦敦的警备总部,负责维持治安及交通。)
报纸上也详细描写了被杀害时的状况,包括住址、推定死亡时间、第一发现者。
「……咦?」
杜德里发出了小声惊呼。
案发现场的地名他听过,是他前几天才去过的地方——格莱斯顿的、城内宅邸所在地,也是伦敦高级住宅区之一。他看了看详细的地址,离格莱斯顿的屋子非常近。(译注:城内宅邸【TownHouse】中,是三间以上的房屋并排,屋型较狭长,也较独立屋小的住宅。)
而且,杀害时间还是当天深夜。也就是说,当杜德里对游戏产生兴趣的同时,附近正有命案发生。
那个晚宴明明非常愉快,但知道了这件事后便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杜德里沉吟着并扫视着目前所有的目击线索,皱起了眉头。
因为是高级住宅区,不太会有醉汉在夜间经过。是一个在路边拉客的妓女::这种女性在伦敦四处都有—;刚好经过附近,记得有和谁擦身而过。她说,是戴着高礼帽、立起大衣衣领的男子。可是,光靠这点还算不上是什么线索。毕竟社会上的男性有一半都是这种打扮。
要说稍微有用的情报的话,只有身材矮小瘦弱这部分吧。因为身高和大衣长度很不合,彷佛是拖着衣服行走,所以印象才格外深刻,目击女性的证言是这么说的。
「唉……」
虽是这么说,但因为是夜晚所以也没看见脸的样子。光靠这点线索,负责追查的警察也相当辛苦。毕竟,这是个连女性都会穿男装的时代。
「——咦?」
一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纸面上的记述。
话说回来,自己以前难道没看过这样的装扮吗?帽子低得看不清脸孔、身高比自己还矮、声音低沉、举止优雅的『绅士』。
是海伦!要是看到扮男装在外走动的她的话,不就会得到这样的证言吗?想到这点之后,杜德里的胃忍不住抽痛起来、全身发冷。虽然他不认为海伦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已产生的不安很难消失。
杜德里从宿舍配置的书架上拿出伦敦的详细地图。他确认之后发现,从格莱斯顿宅邸走到案发现场用不到十分钟。虽说是夜晚,只要有灯光的话,走路并不成问题。
接着他也想起来了。海伦在当天晚上,曾经悄悄地避开众人离开会场过。再次看到她时,中间大约经过了二十到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海伦有可能在当晚离开晚宴会场杀害了卡特莱德。这不但十分符合推论的状况,更重要的是她有动机。她认为自己被卡特莱德背叛了,儘管在报纸上强烈的反击了,要是她的恨意未消的话——
「不会……吧。」
就算找了几种说法来否定这个推论,却马上被推翻。海伦穿的是晚礼服,那不是能简单变装的服装吧?不,海伦穿的是很合身的衣服,只要在外面罩上大衣,再用高礼帽藏起扎住的头髮,应该很简单就能变装了。还有……
「又在烦恼什么啦?」
他的眼睛转呀转地思索着。爱达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杜德里产生好像把头抬出水面拚命呼吸新鲜空气的心情。原本紊乱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嗳,爱达。那个海伦她……」
可是杜德里开口之后便又沉默了。这只是他自己的推理,不能随意对别人说。
在再度陷入沉思的杜德里面前,爱达叹了口气。
「那个女孩怎么了吗?」
她身形灵巧地降低了高度,在杜德里的耳边细语着。杜德里随即出现了很有趣的反应。
「哇啊?」
他像是跳起来般整个人向后仰,并顺势从椅子上摔下来,头部狠狠地撞到地板上。接着倒下的椅子椅角又戳中他的肚子,只听到他发出一声惨叫。
「……拜、拜託你放过我吧。」
「竟然敢在我的面前想其他女人,你还真够大胆啊。」
爱达像是骑马般坐到杜德里的肚子上。由于她没实体化,所以本身没有重量,照理说,杜德里可以不管她直接坐起来,但他却完全不敢动弹。
「你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不管怎样,你可是说过那些话的……」
「咦?……啊!」
杜德里想起,这么说来,之前喝醉的自己似乎说过些什么。因为忙于处理后来发生的事,还没有问过自己当时到底说过什么。
「等一下,我到底说过了什么……」
「你不敢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吗?你这个花心的家伙。」
被狠狠瞪着让杜德里回不了嘴。他不禁想着自己以后不能再喝酒了,他暗自下了这种奇怪的决心。
「不是,那个……是我不好,所以希望你能告诉我……」
「谁知道呢。你自己想啊,我可没义务要告诉你。」
「我要是想得起来,哪还需要你告诉我啊!」
爱达似乎这样就气消了,终于从他的腹部离开。杜德里坐起身来,一边把倒下的椅子拉回原位,一边瞄着桌上的报纸。
「真是得不到教训的家伙。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再乱想了!」
爱达一边说着,一边用实体化的手指用力弹了杜德里的额头。
海伦在博物馆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原本就是个好学的孩子。虽然也读过老家图书室里的书,但却被父亲和保姆说「女生就算学识渊博,结果也只是嫁不出去而已」,然后把书全收走了。在女子学校学的东西都没什么帮助,现在海伦所拥有的知识是她趁着空閑时间阅读,以及来到伦敦后学习得来的。
这么说来,积极给予她这个机会的也是卡特莱德。不过海伦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这个念头,她望着眼前的大理石雕像。
经过雕像群,踏进房间里面。她并不清楚收藏在玻璃柜中的展示品有着怎么样的历史,但光看这些鲜艳的色彩就让人觉得大饱眼福了。
这问博物馆里虽然收藏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但描写神或神话的收藏品特别的多。让人们为了举行祭祀而聚集在一起的最大动机,果然还是对神明的崇敬吧。老实说,那种心境是海伦所无法理解的。但单就艺术品而言,这些收藏确实是有价值的,所以她用不可不看的心情,快速地浏览过这些展示品。
「唔……」
突然问,海伦回过头。她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心想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在这里,然而却并非如此。目前在这问展览室中只有海伦和另外几个人而已。那道视线是从不可能有人的天花板投过来——
她顺着过去的经验将视线往上栘,映入眼中的是大得近乎奢侈的宽广空间。在玻璃柜之上,直到高高的大花板之间,确实有某种物体存在。
海伦停下了脚步。那是人吗?从外型很难确定。存在戚稀薄、像是由雾所形成的男子人影摇曳地俯视着海伦。在她獃獃地持续望着的时候,那道人影缓缓地变成透明,最后完全融入周遭的景物之中。
「那是……什么?」
她想起了从前在梦中看到的那匹黑马。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不可能看到的东西。但为什么自己现在又看到了呢?
「——恶魔。」
这个辞彙脱口而出。无意问说出口后,她惊讶地捣住自己的嘴。可是,在安静的室内,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加快。
恶魔。照理说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以前虽然写了很多关于恶魔的报导,但都是为了指出圣经的奇怪之处以及弹劾卡特莱德,海伦本身并不相信所谓恶魔的诅咒之类的事情。相反的,她总觉得对不存在的东西威到恐惧害怕、慌慌张张的读者们很好笑。
照理说应该是那样的。可是现在自己看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可正是除了恶魔之外,想不到其他说明了不是吗?
「这太愚蠢了。」
即使这么自言自语着,海伦却已经不能在头顶上看见任何东西。
「什么恶魔……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不记得自己有崇拜过恶魔,说起来她忙得连教会都很少踏进去。
在呆立着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所写的文章——沉迷于恶魔圣经的男人被杀害了。
她仍然如此贬抑着死亡的卡特莱德。然而与『恶魔圣经』有关的并不止卡特莱德。虽然伪造那圣经的是卡特莱德,不过把它拿到博物馆还继续当成报导书写的,是海伦。
自己不也正是处于沉迷于那本圣经中之『恶魔』的位置上吗?
「……不会吧。」
她忍不住低语后苦笑。那次格莱斯顿袭击未遂事件,已经证明了圣经上出现恶魔字眼只不过是偶然而已。所有一切都是在现实中发生的事,其中并没有不明存在物体所能够介入的余地。
可是,卡特莱德最后却迎向了那样的末路。很难保证和他有关连的自己,不会碰上同样的遭遇——不对,其实已经碰上了。那次在米尔班克袭击格莱斯顿时,不知足谁喊出了她真正的名字。在那之后由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怪事,所以她也渐渐放鬆了警戒心。
要是引发灾难就被称为恶魔的话,那么她说不定早就被恶魔迷惑了。现在,也只不过是加上致命一击而已。不过,恶魔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吧。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导向毁灭一途。
那会是什么时候呢?明天吗?十年后吗?直到那天为止,自己得一直过着胆颤心惊的生活吗?有没有能从这个恶魔手中逃离的方法呢……
「这种事……」
心跳愈来愈快,她的背上冒出了冷汗。不会有这种事的,海伦像是鼓励自己般低语着,就在这个时候
「海伦小姐?」
从背后传来呼唤的声音。海伦虽然吓了一跳,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转过身去。
头顶上有着比谁都强烈的恶魔气息的男人,杜德里•莱纳斯正站在那里。
杜德里出声之后,海伦便转身过来。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似乎多少有些吃惊,脸色不知为何亦有点阴沉。
「你好!我合点事情想和你谈谈,不晓得方便吗?馆长也一起。」
「好的。」
海伦沉稳地微笑着。那是和平常一样的圆滑笑容。
两人在馆内走着,进入最近才知道能进入的办公区的门,也已经适应总是乱七八糟堆放着杂物的通道,虽然海伦还是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杜德里不发二曰地走着。虽然察觉到背后的海伦似乎有话要说,他却刻意加以忽略。杜德里思考着昨天的对话。
『说不定,如果你就可能知道不是吗?』
昨天,杜德里这么问着爱达。但爱达只是叹了口气,飘浮着翻身离开了他的视线。红色的布晃过他的眼角。
『我确实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不过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这么说着,爱达不戚兴趣时的习惯又出现了,她用手指捲起自己的一束头髮玩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的责任啊。』
她朝杜德里瞥了一眼。正当杜德里考虑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
『以前你曾经说过。要是只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才向神祈求奇蹟的话,那根本不是信仰。你现在不就正在做同样的事吗?』
杜德里瞬间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类做不到的事。在那种时候,我会借出我仅有的力量。但这次的事情是靠你自己的力量就能解决的,而且你也该那样做。所以一切就交给你了。』
杜德里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想用更轻鬆的方式来获得答案后,丧气的垂下肩膀。那时候,爱达缓缓地从空中降下来,很难得地面对着他,笑着对他说道:
『神愿意出借力量的对象,是那种会尽己所能、做出最大努力的人哦。』
因为这句话,杜德里才会来到海伦面前并开口叫住她。
两人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通道的尽头,在那里挂有写着『馆长室』的金属牌子。可是,敲了门之后却没人应门。
「不在吗?」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门从里面自己打开厂。杜德里吓得往后跳,帕尼兹探出了头。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整理文件,手里还拿着一支笔。
「哎呀,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事要跟您商量而已。如果您很忙的话,我改天再过来。」
「不会,没关係。我这边也是持续做着无聊的工作,正觉得很烦躁呢。」
帕尼兹向后退,招待杜德里和海伦进入了房内。办公桌上确实堆积了如山的文件,然后在那之中……
「……咦?这个不就是那本圣经吗?」
杜德里看到了那眼熟的深紫色皮革装订本。对啊,帕尼兹微微地点了头。
「从警察那收到了提为证物的要求。说圣经是卡特莱德命案相关的重要证物。」
在提到卡特莱德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知道海伦明显地栘开了眼神。这和她平常的反应完全不同,她的眼睛看向地面。确认这点后,杜德里知道自己的背后开始冒出冷汗。可能的话,他并不想迎接这样的结局。
「那么,你要找我谈的是什么?」
「不,真要说起来的话,是有事想和海伦小姐谈……只是希望馆长也在场。」
杜德里露出暧昧的笑容,在客用沙发上坐了下来。原本皮肤就很白皙的海伦脸色愈来愈苍白,脸颊也失去血色。帕尼兹虽然皱起眉,却无言的催促着两人先开口。
「海伦小姐,在参加晚宴那个晚上……一
在杜德里开口的时候,房门再次传来敲门声。帕尼兹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年轻的馆员。
「馆长,打扰一下……」
馆员悄声告诉了帕尼兹某件事。听完之后,帕尼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杜德里先生、艾薇丝小姐,我临时有点急事得赶过去处理,请你们在这边梢候。我不见得能马上回来,如果两位想回去的话,只要留下一张便条就可以下。一
帕尼兹迅速的作出指示后,便和馆员一起离开了。被留下的两人对看了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