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大家是否平安?」
月子身上穿着借来之后就忘记归还的羽绒外套,所以并不觉得寒冷,但是却仍然阻止不了身体持续轻微颤抖的现象,她只好大大地深呼吸几次,尝试让自己的心情恢複平静。
此时,有如回应月子的动作一般,传出了一阵轻微的鸣叫声。看见白色天竺鼠像是在帮自己加油打气似的从外套口袋探出脸来,月子不禁面露微笑。
自从十郎离开至今,已过了将近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虽然在月光的帮助下,她曾数度透过教官室窗户窥视外界状况,但却看不出有任何特别明显的变化。也没听见类似枪响或悲鸣的声音。将这现象视做班上同学及老师们都没有遭遇到什么残酷对待的证据,应该并无不妥才对吧?
月子坐在十郎的座位上,整个人趴在办公桌上头。
一回想起自己在目送他离开之际所说的那句话,她马上变得满脸通红。一边发出『呜——』的呻吟声,一边抱着自己的头。
(『你也要平安归来,并依照约定前来迎接我』,这……)
她当然是真心担忧着他的安危。不论喜欢或讨厌,她一点都不希望去想像自己认识之人命丧黄泉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没想到自己一时情急,竟脱口说出那样的台词……就连她自己也感到相当难为情。要是喜好恋爱小说的纱弓在场,她给予这句话的评价八成会是『听起无好像一对被命运拆散的情侣』吧。
「当然不可能有这回事!我又不喜欢椎叶老师。」
她试着出声说服自己。
「可是,老师确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啊……当然啦,我并不喜欢他就是了。」
她彷彿为自己辩解似地重述了一遍,然后才将视线移向微微抽动着鬍鬚的福次郎身上。想要製造出这个仿造生物外型的自律型魔法迴路,肯定需求花费相当惊人的工夫及技术才对。
月子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决定集中意识,尝试解析眼前这个有着白天竺鼠外型的魔法迴路。
然而她也只不过是个连新手都算不上的魔法师,自然不可能解析出太多机密。超高密度的玛那、经过压缩的庞大魔法迴路——虽然差点被它的内涵所震慑,不过她还是可以粗略推测出当中的哪个部位究竟掌管着何种机能。
掌管整体行动的部分、侦测玛那动向的部分、消除魔法气息,拟态成天竺鼠外型的部分
(——为什么选择拟态成天竺鼠呢?)
月子心中突然浮现出这个疑问。
身为魔法师天资不甚理想的十郎,随身携带着这个可以当成魔力探测机,以及应急用玛那储存装置的魔法迴路,这一点她可以理解。不过若纯粹只为了发挥上述机能,他大可改用其他型态也没关係啊。是否有什么特殊理由,导致他刻意将魔法迴路拟态成生物的外型呢?
「……下次再提出来问问他好了。」
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他能教导自己习得组成这类精緻魔法迴路的初步技术。
原来还有这么多想跟他聊的话题,以及希望他教导自己的知识学问啊……月子心想。
(——相信他一定能够平安回来才对……)
一时的分心,导致探查福次郎体内魔法迴路的意识触手顿时产生混乱——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掠过心头。月子随即将注意力拉回天竺鼠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呢?」
在构成福次郎的魔法迴路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型的黑盒子。即便无法理解,但她至少还能猜出其他部分所负担的机能,唯有此处几乎无从判定。这个部位似乎佔用了几乎等同于主要程式的容量……这会不会就是十郎所提过的第三项机能呢?
(这个算是启动式机能吗?一旦启动之后,会发挥出什么样的魔法效果呢——)
此时,月子中断了自己的思考。
因为窗外响起了告知警方赶抵现场的巡逻车警笛声。
***
「——机动队共有多少人?」
「在目视可确认範围内约有二十五至三十名。若考虑到布署在山中.以及增援、负责后方支援等成员人数的话,可能必须认定对方派出了至少两倍的兵力。」
听完报告之后,槙野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可算是在预测範围之内的兵力。
「首先跟对方打声招呼再说吧。」
槙野一边感受到轻微紧张及愉悦的兴奋情绪,一边拿起手边的携带式无线对讲机,按下呼叫键。
隔了数秒之后,双方建立起通话连线。
「……呃——喂喂。各位警方人士好,初次见面,我们是『大祓』。能否请你们那边最大牌的人物接听这次通讯呢?」
对讲机另一端顿时陷入混乱,最后传出一阵有点紧张沙哑的男子嗓音。
『让、让你久等了,我是现场总指挥,名叫渊上。你是贵部队的首领吗?』
「嗯,以后请多指教,叫我槙野即可。」
『这、这具尸体,是……是你们所为吗?』
「没错,因为他进行了抵抗。其实我们也不希望引发这类流血冲突就是了。」
槙野事先将无线对讲机摆在正门警卫室那名遭射杀的警卫身上。虽然觉得成为牺牲者的他有点可怜,不过他也发挥了应有功效,将我方认真执行此作战的意图确实传达给警方知晓。
「废话不多说,我有几件事要通知各位。相信各位应该均已预测到,孩子们及教官们目前全都落在我们手中,请各位审慎思考这项情报的涵义,採取适当对应行动。此外,如果各位阵中有魔法师的话,应该也可以马上确认到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已封印住学校周边的魔法使用能力,各位无法动用魔法展开任何作战作战,这一点也请各位谨记在心。」
『这、这真的是你们所乾的好事吗?难道你们那边也有身为魔法师的成员吗?』
槙野无视渊上的询问,逕自继续发言:
「那么,接下来要告知各位关于交涉的规则。双方只可透过这台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络,一概由我们主动进行联繫,严禁各位擅自尝试联络我方。也严禁各位在未经许可的状况下,企图侵入校园腹地,或是可能被我方判定为入侵的行动。每违反上述规则一次,我方就会杀死一名人质以示警告。」
『了、了解了。』
「到目前为止,有任何疑问吗?」
『人质全部平安无事吗?』
「放心吧,目前还没有半个人死亡。毕竟杀人并非我们的主要目的,如果可以的话,牺牲自是愈少愈好,当然也包括各位在内——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
「很好——那么,刚刚你有间及我方是否有魔法师成员,对吧?我方阵中确实有魔法师。为了证明此点,就让各位观看一场浅显易懂的表演好了。请各位注意观看操场。」
语毕,槙野将视线投向石暮。这名人高马大的魔法师一副嫌麻烦似地冷笑了一下,随即轻微集中精神,并挥动手臂。下一瞬间.操场上冲出一根巨大火柱。身为人质的孩子们被轰隆声响及烈焰吓得发出悲鸣。槙野十分满足地点了点头,这类表演愈是夸张,愈能发挥恫吓效果。
无线对讲机另一端也传出彷彿打翻蜂巢似的喧闹声音。
「是否看清楚了呢?」
『刚、刚刚那是?』
「魔法啊。一旦各位随意行动,这类魔法将用在各位身上。期待各位切勿做出任何轻率的举动。」
『等一下,为何厌恶魔法的你们会——』
「基本上我方的内部情况与你们毫无关联。你们只要负责扮演好交涉窗口的工作即可。我方要求是释放同志及交付赎金,不过我决定待会再与各位商量这些事。第一次交谈到此结束,再见。」
渊上好像叫喊着什么,但槙野并未加以回应,且逕自切断通讯。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一切进展地相当顺利。
***
躲在宿舍后面的十郎看见了这根火柱。《霹雳火》——最具代表性的攻击魔法。这也表示加入对方阵中的,是一名特化为战斗型的魔法师。
总而言之,可以肯定警方绝对对付不了此人。整个局势八成会暂时陷入胶着状态吧。
(我该先撤出战局吗?)
他已大致掌握住恐怖分子们的配置及巡逻路线,这算是可以重整态势的绝佳时机。只不过问题在于他尚未与能势取得联繫。
如今,在十郎身旁有一道小窗户。窗户对面则是监视最为鬆散、最容易趁恐怖分子不备之际,採取某些行动的场所——也就是厕所。
虽然十郎认为能势要与自己取得联繫的话,八成会选择此处下手,但他却迟迟等不到能势现身。
虽然有监视人员随行,但由学生及佑平数度出现这一点看来,对方并未限制人质不得使用厕所。这表示或许该认定能势已碰上某种麻烦……
可供利用的时间并不够充裕。在缺少魔法的援护状况下,要面对包含魔法师在内的恐怖分子集团,对警方而言肯定是个史无前例的事态。一旦他们受不了焦躁及恐怖情绪煎熬,而擅自採取行动的话,将会造成大量牺牲者出现。
如果能势动弹不得,自己就必须儘快重新拟定战术,但——
就在这个时候,厕所内传出有人进入的气息。十郎压低身子,侧耳倾听厕所内部的状况。
「哎呀,刚刚的爆炸可真是惊人呢。」
十郎听见了佑平的开朗嗓音。
「那个戴着太阳眼镜,名叫石暮的人也是个魔法师吗?他好高大喔,应该差不多有一九0公分高吧?」
「闭上嘴巴,快点搞定你的生理需求。」
似乎是监视人员的男子声音随后响起。
「在厕所里面閑聊一番,应该无伤大雅吧?都是因为你们绑住了能势老师,害我得独自一人照顾那群小鬼头,这样搞得我累积了很多压力耶。」
「叫你闭嘴,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好好好,唉……一想到得回去餐厅,我心情就很沉重啊。」
过了一会儿,佑平似乎终于上完厕所,两人的气息再度远离。
十郎屏息藏身于黑暗当中,开始回想刚刚那段对话。
所有人都集中在餐厅,能势受制、动弹不得。以及身高超过一九0公分、名叫石暮的男子是魔法师。这些都是相当有用的情报。
(不过……)
这只是一次很单纯的幸运罢了吗?总觉得换成平常的佑平,应该是不会说出『照顾小鬼头会害我累积压力』这类字句才对。他该不会是察觉到十郎的存在,而刻意设法传递讯息给自己知情吧——
「……我大概想太多了。」
不管如何,如今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些事情。
他得知应该对付的目标物为何,或许事情能比他所预想的还要提前画下旬点。于是十郎为了以自己的双眼确认这名叫做石暮的男子之长相,而缓缓展开行动。
***
在不满十二年的人生当中,最部骏介几乎未曾品尝过「忍受讨厌事物」的经验。
他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则几乎都不会回家。偶尔见到母亲之时,她不是带着男人回来,就是喝得烂醉如泥。家里虽然有个花钱请来的管家,但管教孩子当然不是她应负的职责,所以换句话说,骏介很少受到身边大人们的责骂。
家人给他的零用钱多到不像话,足够让他买下任何想要的东西。
等到他长大一点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被称做爱人或小老婆之存在。而自从成为培训学生、开始过着住宿生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任何一面。
不知该说是幸运或者不幸,在这个班级当中,骏介拥有格外突出的才能。几乎没有发生过足以重挫他那高傲个性的事态,而只要掌握住瞒过教官耳目的方法,他便可以在班上扮演起暴君的角色。
虽然他视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雏咲月子为眼中钉,但透过执抑地对她发动攻击,倒也充分满足了他的自尊心需求。特别是今天,不对……应该算是昨天了吧——的傍晚,当他把那只小猫打得半死之时,那个资优生茫然若失的表情实在棒透了。好吧,虽然事后被那个新任教官搞得一肚子火——不过关于此事,他自然打算日后找时间好好跟他算个总帐。
总而言之,对这样的他而言,简直无法忍受目前所遭遇的事态。
明明睡得好好的,却不明究理地被带到餐厅,好不容易快要再次睡着之时,竟然又被爆炸声吵醒。若有人碰到这种状况还不会觉得不愉快的话,那才真的叫做有问题。
我到底还得在这种鬼地方待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实际上,骏介并未正确掌握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大人们好像因某种原因而起了冲突,以及属于学校这边的大人们所处的立场似乎较为软弱。
能势独自被隔离于对面,更丢脸的是居然还被上了手铐。而他虽然好几次要求佑平让自己回房间睡觉,但佑平却都只会露出平常那张超像喜憨儿的傻笑表情对自己说『再忍耐一会儿吧』。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骏介如此心想。
他转眼望向餐厅出入口。
刚刚餐厅内的其中一名男子出入之际,好像没有把门关紧,导致那扇拉门留下了一个小小空隙。宽度刚好可以让骏介闪身通过。
(我何不试着自己逃跑呢?)
他脑中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
如果趁现在的话,说不定可以顺利逃离餐厅。在遭到因禁的状况下独力逃出生天,感觉起来岂不是十分帅气吗?
或许是为了应付警察的缘故,导致留在餐厅里的男子人数有所减少。再加上孩子们都很安静,因此监视人员的警戒心也跟着鬆懈下来。佑平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感到担心害怕的幼年班学员身上,而被拘禁于对面的能势则是动也不动地闭着双眼。
换句话说,在这一瞬间,并没有任何人留心注意到骏介的企图。
他悄悄移动到拉门旁边——随后算準时机,钻过空隙来到走廊上。由并未出现追兵这一点看来,表示似乎没人发现他已偷偷溜出餐厅。
(真是一群笨蛋。)
他在内心暗自嘲笑一番。
接下来就离开学校,去找外面那群警察吧。骏介想像着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诸多讚美夸奖,随即加快脚步。
但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人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
「——!」
「唷,小子。你打算逃亡吗?」
只见一名露出满面笑容、戴着太阳眼镜,身材又相当高大的男子站在他背后。
「不知该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呢,或着纯粹只是有勇无谋才好呢……不过,我个人还满喜欢这样的行动就是了。要是人质一直都只懂得乖乖扮演人质,又怎场炒热全场气氛咧?」
「放、放开我——」
正当骏介打算放声大叫的瞬间,一只巨大手掌随即捂住了他的嘴巴。骏介虽反射性地试图使出《魔弹》反击,但却无法彙集玛那。
「不行唷——因为现在这一带的玛那全都被我独佔了啊——哎呀呀……」
骏介又全力胡乱挥舞手脚,但是乍看之下根本算不上肌肉发达的男子手腕却完全不受影响。
「哎呀,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啦。我问你,你想逃跑吗?」
「…………」
「你想逃离此地吗?是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