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个慢慢解决。」
十郎如此说。
语调虽然一样平静,但自从侦查敌情回来之后,他看起来就给人一种比方才更为紧张严肃的感觉。
「基本上由我负责突击手的角色,妳只要设法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即可。办得到吗?」
「是、是的!」
唯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因紧张的情绪而逐渐加快,接着点头如捣蒜。
对手也是魔法师,这种状况绝对不是那么好应付。不过如果她连这种程度的小事都无法克服,那大概也不用妄想有机会能够加入特别对策局了吧。
没错,想要朝着自己所设定的未来前进,就非得拥有凌驾于其他魔法师之上的实力不可。
「……终于有所动作了吧。他们决定各自分头行动。」
微瞇双眼,窥视敌人动态的十郎轻声嘀咕着说。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战力相当有自信,看来我的想法没错,他们每个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
因为敌人当中若夹杂着扮演援护助手的非魔法师人物,他们绝不可能让此人单独行动。
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唯里吐出长长一口气。
十郎则转头对她露出微笑的神情。
「妳用不着这么紧张啦,因为我也得到了对咱们有利的情报啰。」
「有利的情报?」
「没错,敌人只以亚聂斯特为目标,以及亚聂斯特也是一名魔法师。再加上敌人认定只有那个大叔是魔法师,所以对我们丝毫没有戒心可言。」
「前辈怎么有办法知道这么多情报呢?」
「假设对方知道掉进这座森林当中的五人全部都是魔法师,那纵使他们再有自信,也绝不可能採用各自分头行事的战术。因为轻视实力不明的魔法师,就等于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换句话说,敌人尚未察觉到我们其他四人也是魔法师。」
「呃……」
唯里开始动脑整理情报。
在露营期间所使用过的魔法,就只有唯里的小型《招炎》,以及骏介用来治疗月子手指割伤的《接合》而已,这两种魔法都没被侦测到。也就是说,不仅自己与十郎,对方甚至不晓得孩子们也会使用魔法。
虽然得知那名风格奇特的外国人是个魔法师让她感到相当讶异,不过如今自己该完成的正作——击败敌人,救小孩子们脱困——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一点也没错……就先锁定那家伙好了。」
十郎转移目光,瞥向分散行动的众多男子当中,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黑人。
两人按兵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黑人。他们打算等到敌人彼此之间拉开至一定程度的距离之后,再着手採取行动。
「……妳会使用《魔弹》吧?我要妳锁定那名黑人左边一公尺的位置,等二十秒后再击发。用不着击中他无妨。」
「知、知道了。」
「很好,计时开始。」
十郎话一说完,随即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右手边的草丛当中。
(一、二、三……)
手掌心因紧张而微微冒汗。
她告诫自己……快点回想起来。
回想起自己一直期盼已久的事、一心追求的目标。
(——九、十、十一……)
因为想要如同『那个人』一样既坚强、又正直,并且愿意为弱者挺身而出。
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付出努力、勤加练习、如今才会置身于此。
所以——不要迷惘、不要胆怯!
(——十八、十九……二十!)
唯里瞬间组成魔法迴路,朝目标位置击发《魔弹》。
察觉到玛那变化气息的敌人同时回头,发现了唯里的身影。他虽惊讶地睁大双眼,却也不忘在自己的前方筑起《障壁》。《魔弹》则略从《障壁》旁边掠过,轰断了好几棵粗壮的大树。
儘管这是一波出乎意料之外的攻击,敌人却毫无迟滞地準备展开反击。
然而在下一瞬间——从旁飞纵而出的十郎已抢先挥动匕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极深的伤口。
男子瞬间僵立于原地,随后身子一晃,颓然倒卧于地上。
「……不错,妳表现得很好。」
十郎边擦拭掉沾附于匕首之上的鲜血,一边缓缓走向唯里。
「趁他的同伴还没因察觉到气息而集合之前——喂,卯泷?」
「咦,啊、是!」
由于她的脑筋早已陷入一片空白,因此她做了两、三次深呼吸的动作。正在她準备说出『我没事』这三个字的瞬间——唯里却感应到微弱的魔法迴路气息,于是她反射性继虽出警告。
「老师,小心背后!」
十郎同时转身疾驱。刚刚那名喉咙应该已经被割断的男子,虽然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并试图转身逃离现场,不过匕首却抢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喉头。
只见他一边喷出大量鲜血,一边往前仆倒。这次他终于彻底失去生命迹象。
现场瀰漫着一股彷佛铁鏽,却又夹带着一丝腥臭的气味。
(他死了——吗?)
「居然利用魔法抑制出血……我真是太大意了。」
十郎发出咂舌声。
「喂,卯泷,赶紧离开——」
十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模糊,唯里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明明清楚钻入耳中,却无法传递至意识中枢。
击败敌人……她确实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採取行动的。
不过,她是否因着醉心于能够跟特别对策局成员并肩作战的状况,而暂时停止思考了呢?
她确实理解到真正的涵义了吗?
——有时候,所谓的击败,等于是杀死对方、夺走对方的生命……
(那个人——死掉了。椎叶老师,拿着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因为我发出警告声,老师发现他想逃跑——所以杀了他——)
要是自己没有出声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被十郎杀害,并能得到逃离现场的机会。
换句话说,这岂不代表——那个人等于是死在我的手中?
不对,这是为了救那两个孩子所制定的作战计画其中一环——
可是,难道为了达成目的,我就非得杀人不可——
「——泷!喂,卯泷!」
十郎的怒吼声传入耳中,她才猛然惊觉地抬起头来。
只见一名新的敌人锁定了自己,正準备启动眼前的魔法迴路,发动攻击。
黑色头髮加上古铜色皮肤。看来他要不是中国人,就是来自东南亚地带的人吧.
就在对方即将发动魔法之际,十郎猛然掷出手上的匕首,并趁男子边发出咂舌声边离开匕首的空隙,快步奔向唯里身边。
「笨蛋,快给我动啊!」
他一边怒斥,一边抱住神情茫然的她,压低身子在地面上打滚。
同一时间,某种东西刚好掠过他左肩胛骨附近。十郎被灼热感烫得面露痛苦神色,赫见身旁一棵大树应声裂成两半。
(《战斧》……)
这种魔法以力场形成一片极为细薄的切面,藉此劈斩、砍断任何事物。就如同一把巨汉所挥舞的斧头一般,是一项射程虽比《魔弹》还短,不过攻击範围却相当宽广的魔法。
刚刚这一击具有很强大的威力,可见对方是个实力相当高强的好手。
男子已做好发动第二击的準备。
他没有充足的时间与体力冲进足以跟对方展开肉搏战的距离、也来不及施咒进行防御、对方离坏咒有效距离又太远、如果只顾自己躲开,那么这一击则会直接命中位于他下方的唯里。
瞬间分析目前状况之后,十郎一边暗自在心中咒骂,一边做出判断。
「阿福!」
翻身自地上跃起的十郎上衣口袋里跳出一只白色天竺鼠——不对,应该说是一称带有小动物形态的魔法迴路,绽放出蓝白色的刺眼光芒,并逐渐转变成主人所期望的另一种型态。也就是与对方一模一样,不过规模却远远凌驾对方之上的强大《战斧》魔法迴路。
男子相当惊愕地睁大双眼。
十郎发动这记夹带压倒性威力的《战斧》弹开对方的魔法,使其魔法迴路烟消雾散,并顺势将男子的身体剖成两截。
「……你可别怪我啊。」
十郎对脸上维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此命丧黄泉的男子说出这句话,并捡起刚刚丢出去的匕首。
十郎天生缺乏优异魔法师资质,在快速将大量玛那纳入自身掌控下的能力方面这点,他背负着压倒性的不利条件。因此他才将高密度的玛那能量聚合体变成两只天竺鼠,以便能随时随地带在身边。在遇到紧急状况之时,只要利用牠们,即可在转眼之间发动大规模的魔法。
只不过这终究是救急手段,而且每一只也仅限使用一次。即便再怎么聚精会神,至少也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能重新创造出另一只福次郎。如今却这么快就已经浪费掉一张王牌……
确认敌人身亡之后,他掉转脚步回到唯里身边,并忍不住脱口飙出责备的言词:
「妳发什么呆啊妳!找死是不是——」
十郎的话语瞬间中断。他看见唯里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不动。
此时,十郎才发现到自己所犯下的决定性错误。
十郎相信自己没有估错她的能力。她是一名极为优秀的魔法师,不管是《魔弹》也好、《障壁》也罢,她都能比十郎更为灵活巧妙地运用这些魔法。
但唯一太过肤浅的考量——就是忘记她只是一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而把她当成一项兵器来计算其战斗能力。
人类拥有心灵,具有感情。
举凡以战斗维持生计之人,都是累积了足以善加控制自身心灵的训练,好让自己能够抑制住恐惧或过度兴奋的情绪,更有效率地完成目的。十郎及能势自然不用说,想必连亚聂斯特与目前化为尸体躺在一旁的敌人们,也都接受过同样的训练吧。
不过唯里却不同。纵使她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充满希望达成理想的热情,她终究只是一名平凡——而且是一名过去与这种攸关生死之战毫无缘分可言的平凡少女。亲眼目睹一场活生生的杀戮战斗在自己眼前上演,要她不心生动摇也难。
那名男子——可能拥有姊姊行蹤线索的前特殊执行官。
自从目击到他长相的那一瞬间起,十郎便已失去了冷静。脑中只存在着要如何击溃这群人、逮捕那名男子、并设法从他口中套出所需情报的念头。面对这次的判断错误,十郎着实无话可说。
——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十郎很想狠狠痛扁自己一顿。
「总而言之——」
正当他準备伸出手臂,唯里却任由身子微微颤抖往后退开。她的脸上对十郎浮现出相当浓厚的排斥感与恐惧神色。
「总而言之,咱们赶紧离开此地吧。跟我来!」
十郎勉强逼自己压抑住内心所感受到的刺痛感,硬是抓起唯里的手腕,拉着她跑离现场。
『紫水晶』与『萤石』因察觉到玛那气息产生变化,急忙赶抵现场,迎接他们的却是早已彻底变貌的同伴尸首。
面对『钻石』与『石榴石』两人的尸体,『紫水晶』微微皱起眉头。
他并不觉得特别感伤。虽然这次任务採取组队执行的方式,但他们平常几乎都是单独出任务的魔法师。彼此既非合作已久的战友,也没有培养出个人之间的深厚友谊。
唯一令他心里感到在意的,是这两具尸体的死状。
『钻石』遭到刀刃贯穿喉咙、『石榴石』则是被魔法——八成是《战斧》——砍成两半。
身为目标物的葛连.金士顿——又名亚聂斯特.铎雷的男子,擅长的是肉体强化系魔法。实际上『珊瑚』就是在另一边被此人折断颈骨,因而尸横荒野。不过——
(这两具尸体的死法并非他的惯用手段所造成……)
再加上两人几乎同时被杀的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照理说这两人应不至于无能到明知对方是擅长近身肉搏的魔法师,还被对方在瞬间轻易干掉。他们是否遭遇到某种出乎意料之外的偷袭呢?
「……『萤石』,除了金士顿以外,你曾见过其他人的长相吗?」
「没有,我一个也没看过。」
『萤石』摇头加以否定。
「说真的,我连金士顿也没看见过。」
他们一等人连看也未曾看过其他民众,然而金士顿却能时常出奇不意地袭击他们,轻鬆干掉了三名成员。
——这不可能啊,其中必有问题。
「『翡翠』的状况如何?有办法联络上他吗?」
『萤石』回了句『我试试看』,随即伸手拿出挂在腰际的无线电。
(这表示……还有其他魔法师在场吗?)
『紫水晶』双臂交抱,径自陷入沉思当中。
除了金士顿以外,那台巴士又刚好载了另一名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魔法师,而此人目前也在《噬人活墙》内——虽然就机率而言,此事成真的可能性极低,不过现场状况却都明确地指向上述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