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廉基斯公爵比其他三位公爵年轻大概十岁,因此让女儿嫁给皇帝的时间也晚了其他三人十年。
他的这位女儿──第四皇妃和皇帝之间育有一男一女。
分别是即将满十四岁的第九皇子英葛兰,和十一岁的十三公主阿莉丝提亚。
英葛兰有着遗传自祖父的拥肿体型,是名肥胖少年。
在他更小的时候,长有一副旁人都大讚是遗传自母亲的天使般可爱外貌(绝非阿谀奉承),但在生活懒散和暴饮暴食之下,天使最后长成了肥猪。
英葛兰在这个年纪就已包养了三个女人,但他宁愿在地上躺成「大」字形,也不愿自己动一下,这些女人内心都很讨厌他。
然而这样的他,有一天突然就像变了个人。
才刚接到库廉基斯州的祖父命他在帝都发动政变,就立刻丢下包养的女人冲出卧室,叫来专门服侍他的老骑士。
「祖父大人举兵了,你立刻去招集同志!」
老骑士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力充沛又态度坚决的英葛兰。
首先在中枢区的库廉基斯州领主宅邸聚集代代侍奉公爵家的臣子们,着手挑选应该会协助政变的近卫骑士,商议相关事项时,英葛兰也亲自参与。
不但如此……
「準备时间实在太少,我们不太能在帝都成功叛变,因此就先把结果预设成会事前败露形迹或造反失败。重要的是,我们要拟定出能让越多同志逃离帝都越好的次等对策。」
他还下达贴近现实状况、懂得变通的指示。
在领主宅邸工作的所有臣子,顿时觉得皇子居然这么可靠,对他刮目相看。
之后,无论是实际发动政变却行迹败露,相关人等逃出帝都时;还是遵照祖父命令在尼姆洛斯山脉北麓行兵布阵时,英葛兰都是站在第一线指挥调度。
甚至威风凛凛到一同造反的近卫骑士们都开始主动遵从他的指挥。
历代侍奉他们家的臣子们眼头髮热,窃窃私议了起来。
「我们库廉基斯家的皇子,终于醒悟了啊……!」
「醒悟吗……唔,真是说得太对了啊。」
「毕竟殿下本就是浑沌大帝的后代,继承了天神的血统。」
「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发挥出那种才智……不,是彰显出那种神格都不足为奇……!」
专门侍奉英葛兰的老骑士们深信,皇子中世人评为才智最为出众的是虽是第二皇子谢尔特,但是今后将会由英葛兰夺得如此的名声。
就英葛兰本人来说,至今懒散过生活也是有他的理由。
毕竟第九皇子这个身分,生下来就与皇冠无缘。既然如此,根本不值得认真过生活。但是,如果随便展露才气,就会被可能成为继任皇帝的某位皇兄视为眼中钉。最惨的是,甚至有遭到威胁或灭口之虞。
手足相残是皇室古往今来不停重複发作的尊荣宿疾。
英葛兰只是为了逃离这种命运,才时时提醒自己要当个无害也无益的废物男。
但是,祖父库廉基斯公爵现在既已举兵準备推翻皇室,英葛兰或许就有了登上皇帝之位的机会了。
局势发展至此,英葛兰当然是干劲大增。
毕竟他也是个会有野心的男人。
库罗德历二一一年,八月十四日。
亚历克希斯军进逼而至的紧急军报,呈进了英葛兰部队的野营阵地。
英葛兰招集主要骑士,在设为大本营的大帐篷中招开军事会议。
他们个个血气方刚。
「杂种皇子是能有多大的能耐啊!」
「直接砍掉他的头,再用盐腌一腌送回帝都。」
「慢着慢着,如果拿去库廉基斯公爵跟前,公爵大人或许会封我们赏耶?」
「啊哈哈,就这么办!死杂种,赶快来送死吧!」
众人不是在咆哮,就是在哈哈大笑。
士气实在高昂。
英葛兰虽然真心对此感到满意,却也绝没得意忘形。
「我是觉得那个杂种,意外擅长打仗耶。无论是在艾依多尼亚、莱恩银山,还是在波罗洛洛斯,听说他都是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再说对手应该一点也不弱才是。」
近卫骑士们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说他擅长打仗,只是评价过高吧!」
「进一步了解才知道,他卑鄙到极点,只会一直发动夜袭!」
「真有吸血皇子(蝙蝠)的风範,尽用些下三滥的战斗方式!」
他们这样是表露出依附在正义勇气和自负心态上的好胜心?
还是他们只因为不愿收回自己说出口的大话,所以做出这种误解何谓维护自尊者常有的幼稚反驳?
英葛兰一时间无法定夺迎战方式,因而用手指敲着军事会议用的桌子,不发一语地仔细思考。
这时在场的一名骑士大喊:
「如果那个杂种擅长的是夜袭,那么我们近卫兵团只要小心这个,根本没有打不赢的道理。」
英葛兰听到这番话后停下敲击桌子的手,弹了个响指。
「很好──我们就假装睡觉,等那些家伙自己送上门来。」
完全就是元帅在发号施令。
「喔喔……的确就如殿下所言!这么一来,夜袭什么的就不足为惧了!」
「反倒是那些家伙会被杀个措手不及吧!」
「真是好主意!」
现场无人提出异议,英葛兰的提案因此就成了作战方针。
八月十五日。侦查兵前来回报,亚历克希斯军已抵达半里(约两公里)之外,已準备开始扎营。
英葛兰部队的骑士和士兵们入夜后,便立刻展开伪装作业,仅派出少量士兵站夜哨,其余人等全都在帐篷内假装熟睡。骑士们还严格监督,以防止有士兵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时间跨越午夜,来到十六日大约凌晨三点。侦查兵再度来报,亚历克希斯军的野营营区内马嘶声不绝于耳,骑兵似乎已在準备出动。
「那些家伙果然準备发动夜袭。」
「呵呵呵,不给他一点教训还不行,真以为一招就能走天下啊。」
近卫骑士们压低声音相互耳语,说着说着还憋笑了起来。
「反正那家伙就只是个杂种。谢尔特皇兄居然也败在这种肤浅的鼠辈手上,实在是大损他那个才智出众的美名。」
英葛兰也忍不住暗自窃笑。
(相较之下,本人还意外是个有心就能做得很好的男人。)
还在心中自卖自夸。
英葛兰•库廉基斯•库罗德•索马。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就快轰动帝国全土,满是肥肉的脸也笑到不能再开了。
而且不是只有他,在扎营地中假装沉睡的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充满恶意的笑容。
谁也没注意到,徘徊在扎营地外围的狼群。
只是满脑在想「亚历克希斯军是不是快打来了?是不是快打来了?」磨拳擦掌原地等着。
「现在……是……?」
「那些家伙什么才要打来……?」
「难道他们的骑兵刚刚不是在準备出动?」
开始有人摸不着头绪,或忍不住放声大骂,营区内慢慢嘈杂了起来。
英葛兰确信自己能获得胜利,整晚都面露傻笑,但是那个笑容现已僵硬抽动。
在朝霞中亚历克希斯军终于攻来,见到他们威风凛凛的英姿后说:
「看来我们遭到暗算了……!」
那个笑容便完全凝结。
没错,真正肤浅的是英葛兰。
他根本不知道。
亚历克希斯军引以为傲的可爱军师大人,在军事会议中当着雷欧纳多等人的面宣称:
「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现在应该全天下都知道我军擅长发动夜袭了。」
如果是长期有在追蹤亚历克希斯军动向的人。
抑或是想搜集情资的人,自然就会得知。
榭菈已着手把亚历克希斯军和谁在哪里用什么方式打仗等活跃事迹,撰写成戏剧脚本,并且透过老交情的达莉雅姐──在江湖艺人和吟游诗人圈中人面极广的大人物──安排,如今这个时候已将这些讯息传遍库罗德全境,因此轻而易举就能听说擅长夜袭一事了。
「所以我认为差不多是时候将计就计了。」
榭菈极为逗趣地眨了一下眼。
因此深夜才伪装成骑兵準备出动的样子。反正也刚好有皇帝赏赐的马匹在,所以就从士兵中招集曾经骑过马的人,训练他们骑马训练兼陪马儿玩耍。
为了彻底骗过敌方,所以就让应该在远处监视己方营地的敌军侦查兵一次看个够(扎营时本来应当都会扫蕩营帐周遭的敌方侦查兵,但此次刻意省略这个流程)。
反而我方也因此不必把优秀的侦查兵派往英葛兰部队的野营阵地。
「妳没问题吧,蒂姬?」
「嗯,这种事情人家很在行。」
蒂姬由于具有南方(卡比隆)人的血统,能随心所欲与动物交谈,因此是最适合此次行动的人选。
她带着十匹狼,独自一人前去敌营进行夜间侦查。
如果敌军真的是在熟睡,亚历克希斯军就会发动夜袭。
不过,他们假使只是装睡,实则是埋伏在营区等待夜袭来临的话……
我方便只会留下那些和马儿玩耍的士兵,其余人都好好休息。
接着天亮再发动攻势,敌军就会处于熬夜后的极度疲劳状态,我军则是能精力充沛地大战敌人。
这与其说是榭菈深谋远虑出的计策,其实只是设了点小圈套的将计就计。
那次那个就是中计的那一方也很愚蠢的小圈套,不配称为策略──很久之后榭菈自己也是这么有感而发。
英葛兰真的就是个蠢蛋。
毕竟出生后直到这次起兵之前都活得十分怠惰的男子,也不可能仅靠突然涌现的干劲,就能在毫无实战经验之下摇身一变成为称职的将帅。
所谓的战争是个人对人、不存在任何手下留情、任何借口都不管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极致杀戮舞台,像英葛兰这种男人怎么可能「成得了气候」。
过去狐狸眼特拉梅,这个身为前佣兵的老江湖,曾高度肯定谢尔特作为将领的才能。
自己的作战方式偏向照本宣科,但是贵族家少爷第一次上战场时,因为想引人瞩目,所以常会想做特立独行的事情,自己至今已看过无数回这样的例子,但心里很清楚谢尔特不会做出这类肤浅的愚蠢行径。
──特拉梅曾这么说过。
即使只看这句话,谢尔特和英葛兰的差距也是不言可喻。
后世史学家间也从未出现过要重新评价英葛兰的声音。
但是,英葛兰不会承认自己的愚昧。
毕竟这个男的一直都在仰仗自己身为皇子,没有做过丝毫努力,也从未尝过失败和挫折的滋味。
「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他在盛怒之下,对骑士们大吼下令,催促他们赶赴战场。
他由于不会骑马,因此是由士兵抬轿,自己则是坐在轿上督战。
「全军进攻!」
没摆队形、没运用战略、当然也没打算以顽强的防守抵抗,以待库廉基斯主力部队到来,大将一开战就吶喊通常打到最后一刻才会下达的命令。
英葛兰部队的四千名将士,化为惊涛骇浪袭向了亚历克希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