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商店街之二

午餐时间——这只是个说法，离正餐时间早就过去四小时的星期日午后。

在黄昏的西束云商店街，结束购物行程的两个少女此时正想找一间能代替牛排馆『满月亭』的餐饮店而在大马路上徘徊游荡。

一个是身穿黑白对比色的长袖宽袍上衣搭配五分短裤，小脸蛋上挂了一副过大墨镜的娇小少女。

另一个则是顶着一头华丽的螺旋金髮，却穿着朴实的浅灰色夏季短袖针织衫，下半身搭了一条白色长裙显得清纯且稳重，是个有着模特儿体型的少女。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的剪影突显出的身高差距实在太明显，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认为她们是一对姊妹花吧……其实她们两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同学。

「——啊啊，不行了。十季子，选哪儿都无所谓，赶快决定一间啦。』

娇小的少女——古森羽月口中泄出的是虚弱的哼吟。这句丧气话真真切切地表达出自己的疲惫。

「呼……都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没办法了。」

走在身旁的金髮少女——峰音十季子也同意羽月的说法。

叹了一口气，视线开始往四周探巡，

「啊，要不就吃那里的咖哩专贾店怎么样？」

伸手指向约五十公尺开外，某栋装潢得十分时髦的建筑物。那是餐点有着丰富搭配法的全国知名连锁咖哩专卖店。

「PASS，你不是知道我不吃辣吗？」

「基本都算是带甜的口味啊，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辣啦。」

「就算这样，咖哩还是不行。而且我从昨天喉咙就有点痛了，那种刺激性的食物吃不太下啦。」

「真是的——啊，不然吃那个怎么样？」

十季子接着指向座落于狭隘岔路里的一间小店铺。并不是特别显眼的招牌上写着「立食乌龙麵」几个字。

「我从来没有在那种地方吃过东西耶，去试试看好不好？」

「乌龙麵啊……」

「怎么了？」

看羽月并不是很有兴趣的模样，十季子追问道。

「不是嘛……今天本来就打算出来吃牛排啊，该怎么说呢……牛排是那种味道浓郁的，可乌龙麵是清爽口感的呀，两者之间的落差太大了……」

「唔……刚刚明明是你自己说吃什么都无所谓的，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啊？」

大概是对任性驳回各种提议的羽月感到厌烦了，十季子的语气也开始有些不悦。

「有什么办法，我今天就是想吃肉啊，而且难得是你请客，不吃点好东西对不起我自己吧？」

「什么？你这个人真是……」

把前几天订下的约定当作武器，就想趁今天太快朵颐的羽月终于让十季子原本平淡无波的情绪逐渐崩溃……

「…………」

羽月露出一脸无精打彩的表情双手环胸——她的右手就这么撞进十季子的视野中。

正确来说，是缠裹着整只右手的白色绷带吸引了十季子的目光。

「……说的也是。你都已经受伤了，站着吃东西的确不是很方便，抱歉啊羽月，是我想得太不周全了。」

十季子早就得知昨天在这条商店街上发生的火灾意外。

所以『满月亭』牛排馆会从这条商店街消失的原因，还有羽月的负伤理由都从她本人口中得知了。

还好留在学校里的保健室老师，濑似亚莎拉昨晚已经先帮忙处理过伤口了……

站在面前的羽月除了右手之外，脸颊上的OK綳和为了隐藏膝上的烧伤痕迹而穿的黑色及膝袜都让人光看就感到疼痛。

「笨、笨蛋，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真的很想吃肉而已啦！」

「那果然是……为了补回失去的血跟肉吗？」

「吼——就叫你不要擅自解释了！身上的伤口的确还有点痛，但也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好吗——我还是能走能跳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啦！」

「可是……」

「还可是什么！话说回来，这都是你的错啦！l

「你……你在说什么啊？」

矛头突然指向自己，十季子不禁怔然。

「都怪你买个东西磨磨蹭蹭那么久，才害我们没有赶上午餐时间！刚才那换店午餐限定的生姜猪肉定食看起来超好吃的……不就买双鞋嘛，到底得花多少时间才满意啊！」

「你别说的这么轻鬆好吗？为了能全心全意投入特训，选购一双同时俱备柔软性与耐操性的鞋子有多重要，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就算这样，你有必要把架上的鞋子全部试穿一递吗！不过买双鞋子就花了两小时，到底是有多优柔寡断啦！」

「你这人——要这么说的话，最大的原因还不是你睡过头又爬不起来的关係！不管早上再怎么难清醒，我们明明是约早上九点为什么过了中午才出发嘛？」

「这也没办法啊，我是夜行性动动嘛！」

「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偏偏得在日照正强烈的时段出门，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啊！」

「吵死人了！可恶——早知如此就应该在宿舍吃午饭了！」

「你又在胡闹什么……说饿着肚子才会觉得午饭更好吃的人不是你吗！而且打一开始我就说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吵着说不想吃个饭还得排队的人，我记得也是你吧？」

「就算这样，花了老半天选鞋子选到午餐时段都过了的你也有问题啦！」

大概是找不到其他可以反呛的说词，羽月只能抓着同样的点来攻击十季子。

「唔……居然又拿出那种理由……！」

既然这样，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就在十季子準备再次对羽月开口时——

「喂喂喂，两位小姐是怎么啦？」

「在这种地方吵架吗？」

人群熙来攘往的星期日午后，杵在马路中央争论着谁是谁非的两人确实招惹了不少周围的关注目光。

两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年轻男人向十季子和羽月搭话道。

但她们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

「唔哇，长得好漂亮喔！」

「这个戴着墨镜的女生也长得很可爱啊！」

在十季子过人的美貌和如小动物般可爱的羽月面前，本想介入仲裁的男生转眼就把一开始的目的忘得一乾二凈，随即向两人献起殷勤。

「哪～哪～你们是外国人吗？从哪里来的呀？」

「刚才听你们说肚子饿了，想去哪里吃东西吗？」

一个外表看来平庸无奇有刻意锻炼过身材的男人，和另一个全身上下穿着名牌货，体脂肪偏高的男人自来熟地叽哩呱啦不停说着。

面对这两个陌生的男人，十季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用只有身旁的羽月听得见的音量语速飞快的抱怨：

「……真是的，都你害的啦，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是我害的？啧……总之先离开再说吧。」

羽月和十季子正想离开，那两个男人又绕过来挡住去路。

「等一下嘛！我们再聊聊啊。」

「对啊对啊，赏脸喝杯茶吧，要不一起吃个饭也OK唷？」

对于这两个死活不肯让路的男入感到厌烦的羽月终于下定决心，小声地对身旁的十季子提议道：

「怎么样？他们说吃饭也OK耶。」

「我、我才不要跟他们一起吃呢。」

得到十季子坚定的拒绝后，「我想也是」羽月只得苦笑着又继续喃喃自语。

「没办法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就让我好好利用一下这两个家伙吧。」

「咦？等等，羽月——」

十季子还来不及阻止，羽月已经转身面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用有些桀骛不驯的语气开口：

「我就问问，你们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肉料理店吗？」

「咦……？」

「你、你说什么？肉料理……？」

羽月那与外表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语气，让两个男人脸上不由得浮现出诧异的神色，甚至茫然地互觑了一眼。

「怎么啦？你们应该会带路吧？」

「啊，喔喔……」

「呃，这个嘛……我记得那条马路的另一头有间『daylease』……去那里可以吗？」

大概是羽月挑衅的语气加上那句「肉料理」让两个男人感到有些慌张，想了老半天，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连羽月都知道的全国连锁店。

「……咳，是家庭餐厅喔。」

为了不让对方听见，还刻意压低了音量。

抱怨归抱怨，不过那里的肉料理种类应该挺丰富的吧。总而言之，判断出这提议似乎可行的羽月也露出笑脸，应声道「好啊，带我们去吧。」

于是就演变成两个男人引领羽月和十季子前往位于马路另一头的家庭餐厅的状况。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十季子好半晌都怔愣着说不出话……

「……嘎啊？——等等，羽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慌张地拉住一脸若无其事準备跟在男人身后走的羽月手臂，靠在她耳边低声道。

于是——

「哎呀哎呀，没事啦，交给我就对了△喏，快走吧。」

羽月用轻鬆的口吻回答完后，又跟上男人们的脚步。

「你、你怎么可以……」

到底是想怎样嘛，眼前的突髮状况令十季子感到无比混乱。

这两个男人的行为叫作搭讪，他们的目的当然不会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一旦有机会，肯定是想与自己和羽月发展出更亲密的关係吧。

心里犹豫着该不该乖乖跟上去，但转念一想又不能让羽月一个人，结果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已缝步行来到daylease。

以节省空间为前提所建造的这栋建筑物一楼部分放眼望去全是停车场，店面的出入口则设置在楼梯转角处。

「我们进去吧。」

两个男人正準备踏上台阶，羽月却在这时突然开口：

「带路辛苦了，你们可以走啰。」

「「「嘎啊？」」」

不只那两个男人，就连十季子都错愕地叫出声来。

「你、你是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我只是问你们哪里有好吃的肉料理餐厅，所以你们不就带我们来到这里啦？能顺利找到餐厅真是可喜可贺太棒了。」

「可恶，你这家伙……」

搞清楚这是被像小学生一样的羽月给耍了，两个男人脸上随即浮现愠色。

但羽月完全不把他们的反应放在眼里，只敦促着身旁的十季子。

「我们快点进去吧。」

「咦……喔喔。」

也许是还在意男人们的反应，十季子的回应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就在她随着羽月的脚步踏上台阶时，手臂却忽然被其中一个男人拉住，阻止了十季子上楼的动作。

「等、等一下啦！」

「——唔？」

反射性地想将男人的手挥开——可临要发力，十季子又改变了想法。

考虑到对方只是普通的人类，是该尽量避免製造更多的麻烦。

「喂喂喂，你想干么？还不赶快把手放开！」

「吵死了，小矮子。从刚才就表现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难得老子说要请你们吃饭，乖乖答应就行了啦！」

超出预期的状况让两个男人感到焦躁，连说出口的话都夹带着怒意了。可羽月依旧没有半点惧色，反而向那两个男人放声道：

「谁稀罕你们的钱啊，令天是十季子请吃饭的日子啦，对吧？」

「是、是啊……是这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