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我感觉，自己作了一个梦。

*

闹钟的铃声促使我苏醒。

都已经到了四月中旬，空气中柳杉花粉的量比巅峰期要下降许多，早上起床后眼睛搔痒的情况也大致好转了。那么，来迎接一天的展开吧。

我走进客厅，一个陌生的女孩正坐在电视机前，手拿PS3的摇桿。

她有一头金色长髮，身穿水手服。明亮的一对眼眸凝视着我。真是个气质恬静，外表美丽的少女啊。

这是哪一位呢？我心里狐疑且全身都僵住了，那女孩对我嫣然一笑。

「早安，主人。」

「小、小铃？你怎么一下子长大了！？」

儘管我们一起生活了很久，但她始终保持设定上的年龄十四岁，不会有改变才是。

结果她却平静地回答道：

「这也是模组的一种。只要玩过名伶计画里许多的歌曲，这个模组就会出现了。」

电视映出了网路虚拟空间般的歌曲选择画面。上头的『镜音铃FutureStyle』身影，就跟我眼前的小铃一模一样，是她长大后的样子。

对喔。昨天在大学里听了朋友的推荐，我就一併买了游戏主机与名伶计画，还跟小铃一起玩了对吧。

「原来不只电脑里的图片，你也可以变身为名伶计画里的模组啊。」

「咦？嗯，昨天不是说过了吗？我跟名伶计画的模组好像可以相互对应呢。」

小铃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会忘了呢。

是这样吗？我歪着头，这时老妈从厨房探头插话道：

「我说你啊，正要谋职的时期还买游戏，真的没问题吗？」

「嗯——应该不要紧吧……」

是啊。大学第四年的四月，正是要踏入社会的时候了。

为什么我会挑这时买游戏机呢……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非常要紧的理由。

「话说回来，吶，主人。」

小铃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望着她的眼眸。长发在日光灯的反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我今天就保持这个模组好吗？」

「啊……好啊。」

被她成熟的外貌夺去了思考能力，我只能点点头了。

早餐吃到一半，我甚至忘了继续吃东西，望着小铃的指尖出了神。

她的手边，有一只粉红色的饭碗。

不知为何，我对她感到很过意不去。那款式设计很孩子气的碗，跟支撑它的纤细手指根本搭不起来。

「我说……主人，你有在听吗？」

「啊啊……嗯？」

小铃的说话声，让我猛然回归现实。

真是的——她生气的模样，当然跟十四岁的小铃一样，只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真希望她能对哑口无言的我宽容一点。

「呃，你刚才说啥？」

「那个呀，昨天，我作了奇怪的梦。」

「咦——VOCALOID也会做梦啊，是梦到※电子羊吗？」（编注：典出科幻小说《DoAndroidsDreamofElectricSheep？》，直译为「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别胡扯了，好好听我说。梦的内容呀——」

她娓娓道来的，事实上是非常奇妙的梦。

在梦里，我变成了另一个铃。

不是VOCALOID，而是普通的人类少女。

铃是个喜欢妄想的女孩，只要戴上连接音乐播放器的耳机，就会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开始作梦。

在妄想中，铃旅游了许多不同的世界。在那五彩缤纷的不同世界中，还有跟自己截然不同的铃存在。每次遥望着另一个铃，都会让妄想逐渐蒙上真实感。

但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举例来说，就好比把理应属于其他世界事物的歌曲放入音乐播放器一样，铃的现实与妄想界线，徐徐溶化了。

在这过程当中，铃愈来愈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别的世界的铃，基本上都是个好女孩。望着那群被夸奖『小铃真是天使』云云的铃们，铃感到悲伤起来，觉得自己并无法成为那样的铃。毕竟铃可是坏女孩，也是喜欢说谎的女孩。

所以，铃想要摧毁这一切。扭曲妄想中的角色性格，让他们代替自己毁灭那个世界。

然而就在这时……从耳机里，传出了某人的声音。

「……梦到这里，我就醒了。」

「耳机里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小铃偏着脑袋回了句「不知道」。

「真是个怪梦啊。」

「很怪吧。」

不过，小铃在那个梦里的感受，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可以体会。

「……摧毁一切吗……」

我回忆起二年前的往事。

那一天，我在[email protected]见识到VOCALOID世界的宽广以及有名P后，被震慑了，感觉到一堵无法穿越的墙壁阻挡着自己，所以想一口气把电脑里安装的数位作曲相关软体全都删除掉。

梦中的小铃，大概跟那时的我有相同的心境吧。

然而拯救我的，并不是其他人，正是小铃对我的作品发出的肯定。

「如果你最后在耳机里听到的声音，能认同小铃原本的样子就好了。」

我这么喃喃说道，小铃噗哧绽放出笑容。

「嗯。就是说呀。」

聊着聊着，早餐也吃完了。我双手合十说了声我吃饱了。

洗碗的轮值，昨天是老妈负责，今天换谁了呢？

我望向小铃的脸，让这位成熟美丽的少女去洗碗，总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当我把手伸向盘子时，两人的手指碰在一块儿。

「我要洗碗了。」

「啊，请让我来洗吧！」

在匆忙中，我不知为何竟对小铃使用起敬语。

这好像戳中了她的笑点，只见小铃咯咯地笑了出来。

「好有默契喔。」

嗯，我们两个人刚才是同时出声耶。哈哈——我有点羞赧地笑了。

碗盘洗好后，我打开电脑。

有个很遗憾的消息。某间我已经进入第二轮面试的企业，传来未录取的通知。

「啊，可恶……」

「还有其他机会，对吧。」

对着抱头苦恼的我，小铃抛出安慰的话语。

「……不过，真羡慕呀。」

「羡慕什么？没被录取吗？」

我抬起脸，小铃正垂下长长的睫毛，凝视墙壁。

「因为，主人购买我的时候明明还是高中生，然后上了大学，现在都快要出社会了。结果我依然还是没变……」

啊——我想通了，为何今天小铃始终要保持「成长铃」的模组。

我对着她的侧脸出声道：

「小铃，你不必改变也无妨。我会顺便帮你努力的。」

这个世界上，有我、帅哥P、我的朋友，还有其他许多人们。

「在我们的创作活动範围中，角色的形象会不断增生……那，就好像人类的成长一样不是吗？」

我传达出我的想法后，小铃顿时显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吗？就是说呀。那就有劳你们了！」

「况且，VOCALOID是乐器吧。」

如果是乐器，不会改变当然比较好。

就好像键盘或吉他不会消失一样。

好比几十年前的合成器，或是旧电脑的FM音源，现在还是有人在使用。

只要还有人喜欢她的声音，她就会一直被使用下去。乐器就是这种东西。

对啊。我最喜欢的，就是小铃的声音了。

我想通了这点后，突然精神一振想来作个曲。

刚才这些想法放在歌词里应该不赖吧。儘管我现在还在找工作，理应要剋制一下，不过稍微玩玩应该没关係。

「……对了，小铃，好久没唱了，要不要唱一下？」

「啊……嗯！」

我关闭浏览器，取而代之打开了VOCALOID编辑器。

就像这样，我今天依旧持续作曲活动。

继续製作小铃的歌曲。

那是为了不论到明天、后天，或是几年后，我都可以自豪地说出「铃酱NOW」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