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我一起床走出房门,就觉得今天不太一样。一股香甜的味道飘到二楼,它不像花香般清冽,而是一种更浓厚的香味,就像甜点一样……甜点?
没错,这味道像极了香草粉。
我下楼走向客厅,一打开门,一股比玄关前更浓厚的香味霎时扑鼻而来。我的脑袋似乎快融化了。
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没有人,电视也是关着的。以此推论,这股芳香应该是从后面的厨房传出来的——我想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我探头望向厨房。
嫌犯正背对着我伫立在那儿。
而照这个身形看来……
「蓓儿小姐?」
我轻声唤道。
「哎呀?早安,琥太郎少爷。」
她正是Cast Away之后的蓓儿小姐。
「嗯,早啊——」
「不好意思,我只顾着忙这个……」
蓓儿小姐优雅地深深鞠了个躬。我揪着蓓儿小姐的双肩,将她扶起身来;不扶她起来怎么行,我可承担不了她的赔礼。
「没关係,不用在意啦……你在干么?」
「这是……呵呵,是布丁。」
蓓儿小姐温柔一笑。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宛如图画。
话说回来,原来是布丁啊,难怪我会闻到一股西式甜点的香味。
问题是——
「布丁是用熬煮来烹调的吗?」
我越过蓓儿小姐的肩头,窥向瓦斯炉。
上头有一个大锅子,锅里装满了乳黄色的液体。
「因为布丁粉一直溶解不了……」
蓓儿小姐答道。她的身旁有一个银色包装袋,乍看之下像极了咖哩调味包。
我忽然有点在意,于是拿起来一看——
「……营业用布丁粉,一公斤。」
「是的。」
总共有两袋,而且里面全空了。想当然耳,里头的布丁粉就在蓓儿小姐边哼歌边搅拌的锅子里。
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望向资源回收箱。不出我所料,里头有好几个洗好、割开的一公升装牛奶盒堆叠在一起。
我数了数。
「……七公升。」
「是的。」
蓓儿小姐理所当然、若无其事地点头称是。
儘管难以释怀,我还是将目光转向那个最教我在意的东西。
「……蓓儿小姐,这个水桶……」
它是个明显和厨房不搭衬的巨大水桶。
不会吧——
「我要做的是水桶布丁唷。」
蓓儿小姐喜孜孜地破颜一笑,语尾甜蜜得几乎要挂上爱心符号了。她的笑容,瞬间令我怦然心动——不对,现在不是心动的时候。我摇摇头,提起水桶。
「十……公升。」
注意事项上写着—本产品可安心做为食品容器之用。可是,这指的是政府机构可用它来进行食物配给,而不是指一般家庭可以安心使用吧?
「这样可以做出好多布丁呢。」
呵呵——蓓儿小姐笑着捧起鸡蛋。
我们来仔细想想。
一公斤装的营业用布丁粉有两袋,而一公升装的牛奶有七盒。
合计约九公斤。
九公斤?
我还以为自己目睹了什么难以名状的宇宙等级混沌呢。
「为、为什么要……」
「因为Zoa (注35)有水桶布丁展,而且连同水桶只卖一千圆,所以我……」
我说,那间超市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两公斤的布丁粉加上七公升的牛奶以及水桶才卖一千圆,也便宜得太夸张了吧?
「就算这样,也不能……嗯——」
正当我烦恼着该如何回答时,蓓儿小姐提起锅子,将那锅溶解得差不多的布丁粉豪迈地倒进水桶里。整锅倒进去后,水桶已经满满地被染成了乳黄色的恶魔。
「这样就好了。将它放凉一整天,到晚餐时间就完成了。」
「要花上半天来凝固……」
光是想像了一下,我就觉得自己的脑浆好像快变成布丁了。
「哎呀,琥太郎少爷,您差不多该準备吃早餐了,不然……」
(注35《钢弹》中的人工岛屿。)
「啊、嗯、也是……」
看了看时钟,现在是六点半。虽然不至于迟到,但也不能拖拖拉拉,免得届时会太匆促。
「早餐我已经準备好了,请您入座吧。」
「好——……」
我对于那桶布丁依然无法释怀,但还是是乖乖照着蓓儿小姐吩咐入座等候。
今天的早餐是白饭和照烧鲑鱼、萝蔔油豆腐味噌汤,以及蓓儿小姐腌制的淡腌小黄瓜跟芜菁。
这正是理想的日式早餐。
然而,瀰漫于家中的布丁香,却使我对这难得的早餐食不知味。
◇◆◇◆◇
响彻校园的钟声宣布最后的导师时间已经结束,全班同学起立对老师行一鞠躬,而喧闹声也同时包覆了整座学校。
将桌子全部推到教室后方后,同学们要么开始打扫、要么上社团,要么一溜烟沖回家,每个人的放学规划都各不相同。
至于我,由于今天不用打扫也不用上图书局,便悠哉地晃出教室外。
「啊、等等,虎狼太。」
老实说,今早那件事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去,害得我连上课内容都听不进去。总重量九公斤的水桶布丁,这也太不要命了吧?我光是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感。
「虎狼太,等等我啦。」
蓓儿小姐说布丁过半天就会凝固,但我真怀疑那个特大号水桶布丁能否在十二小时内凝固。再说,布丁要冰在哪里啊?冰箱中唯一看似能放的空间只有蔬菜室,但那儿也早已变成蓓儿小姐最爱的莲藕游泳池了。
「虎——狼——太——」
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布丁要由谁来吃?我说过好几次了,它有九公斤重耶?市售的大号布丁容量才二〇〇公克,最多也不过三〇〇公克,这样的布丁共有三十个。餐桌根本容不下它们,而且我光想到总热量就感到害怕。
「听我说……」
脚步好沉重。真没想到,一个点心也可以令人如此心力交瘁。
唉,我该怎么办——
「听我说啦,你这干烧虾仁!」
「干烧虾仁?」
听到这谜样的字眼,我不由得回过头去。
眼前的理理横眉竖目地抬起脚来。以轨道看来,她瞄準的是侧头部,那只脚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抬越高。
糟了,这下躲不过了。事出突然,我无法拿出书包防身。是直击!这一脚以令人瞠目结舌的狠劲笔直朝我踢来。
然而——
在理理踢到我的头之前,有个东西夹进了我与她之间。
那是一个纯黑的双肩背包。我看过它——应该说,我看惯它了。
因为那是耕平的书包。
它成了守护我的垫子,替我接下理理的那一踢——
「好痛!」
—才怪,理理的上段踢连同书包一起踢中了我的头。儘管杀伤力已经比直接攻击减少了许多,但由于我撞到了书包的铁扣,所以还是很痛。
「呜呜……耕平,铁扣……」
「……抱歉,我已经儘力了。」
「谁叫你要无视我,白痴虎狼太!」
理理收回无影脚,双手擦腰,展现了勇猛的英姿。攻击后完全没有一丝硬直或破绽,可谓居合道的模範。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突然踢我吧。」
「那我下次踢你前会先说一声。」
「呃,不要再踢我了啦……今天这件没有图案喔。」
「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
明明是她不该穿着裙子使出上段踢,为什么挨骂的总是我?我渐渐觉得,自己的地位似乎是我们三人之中最低的。
「算了,你先冷静点,韭菜炒猪肝。」
「谁是韭菜炒猪肝啊?」
「理理哪才说我是干烧虾仁……」
「总之你们先冷静点,看看周遭吧。」
听了耕平的话后,我缓缓地环视四周。
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我们身上。毕竟现在是放学后,而这里是走廊。目前恐怕是一天中人潮最汹涌的时段,没引起注意反倒比较奇怪呢。
糟了,情况很棘手,而且我也不想再继续当招财熊猫了。我和理理、耕平手牵着手,飞也似地冲下楼梯。
我们彷佛摩西分开红海般拨开人潮,费了好大功夫才抵达玄关。就这样,我们换上鞋子,走出校外。
「唉——吓死我了。」
和煦的春阳照耀着大地。阳光不像朝阳一样强烈,也不像夕阳一样燃烧着光辉,是个半吊子的太阳。不过,我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
放鬆心情后,我们三人开始迈出步子。
「所以呢?你怎么了?」
「咦,什么?」
「什么『咦,什么?』啊,你今天一整天都放空,就连刚刚也不例外,而且我怎么叫你都不回我耶。」
「咦,真的吗?」
「你居然完全没自觉。」
理理傻眼地叹了口气。
我转向耕平。
「是真的。」
耕平点点头。
「你怎么了?有烦恼吗?」
「其实也算不上是烦恼……啊!」
对了,我不是有这两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