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在我们三人之中,我是最年长的那一个;而我出生过了四个月后,理理和琥太郎也出生了。
前后顺序并没有意义,问题在于我们的出生环境。
我妈是琥太郎和理理两人母亲的学妹,而且三人都互有往来,因此我们三个身为她们的小孩,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腻在一起。
我、琥太郎、理理。理理好歹也算是女生,而琥太郎从小就个头娇小又畏缩;或许也因为我年纪最大的关係吧,「大哥」这个职责自然而然就落在我头上。
其实我并不讨厌这样。我们三个都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我从以前就很想当大哥。事实上,理理还曾吵着要她妈生弟弟跟哥哥,弄得她哭笑不得呢。
如此这般,我们三人的角色大略如下所示:
最上面的是我,长男。
接着是理理,长女。
最后是琥太郎,次男,兼次女。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关係,至今都维繫得很好。
琥太郎一直黏着我跟理理,而我们之中最自我中心的理理,也会在关键时刻依赖我。
我认为,自己确实尽到了照顾弟妹的责任。
但是,我有时也会觉得:这样还不够。
尤其是琥太郎,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再多关照他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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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我稍微出去一下喔。」
「辛苦了。」
「你快点把他们处理掉,不然我们都不能吃饭。」
「呜呜,对不起。」
琥太郎垂着肩,无力地甩着髮辫走出教室。他又被常找他麻烦的不良少年集团叫出去了。
一开始我还会拔刀相助,但由于琥太郎一个人就可以轻鬆打赢,现在一星期大概只需要帮忙一次。不良少年们尝试了各种方法来迎击琥太郎,但我问了琥太郎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闹着玩的。
我想,那八成是不良少年用来跟别人拉近距离的手段吧?若非如此,不可能明明每次都挂彩,却还不厌其烦地每周都找上琥太郎。在运动场上受的伤都是勋章——我想大概就像这样吧?
真是口是心非到极点。
「欸,耕平。」
另一个口是心非的集合体向我搭话了。她拄着课桌托着腮帮子,一脸不悦地望着琥太郎离开的那扇门。
「什么?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虎狼太变强了。」
「嗯。」
「他如果参加地区大赛,大概可以轻鬆拿冠军吧?」
「应该说呢……已经拿到冠军了。」
琥太郎不像没事就爱锻链武术的理理那么强,但也颇有实力。别看他身材纤瘦,恐怕一般的高中男生都打不过他。
这儿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在国中时偶然当了空手道社的枪手参加空手道地区大赛,在团体战中无视正规社员地连胜了好几人,为他们夺得冠军。
这一带的国中很少有空手道社,就算有也算不上兴盛,因此地区大赛的水準坦白说实在不高。但是,虽不算高,也绝不算低。光是在数所学校的学生中脱颖而出,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既然有地区大赛,就一定也有全国大赛;但琥太郎婉拒了,据说是因为讨厌引人注目。这个答案还真像他的作风。
「他变强了是很好啦,但……你不觉得寂寞吗?」
「有什么好寂寞的?」
「嗯——该说是因为他不再需要人照顾呢,还是因为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躲在我们身后了……」
「呃,其实他现在还是会躲在我身后。」
「只有换衣服时才会吧?」
我并不是不了解理理的心情。
小时候的琥太郎长得瘦瘦小小,自然常常成为欺负弱小者的目标。那时,我跟理理总是挡在他前面,打败那些坏孩子。
也因为如此,当时的琥太郎很爱撒娇;而我和理理也把琥太郎当成弟弟一样爱护,什么事都顺着他。
「如果只是变强也就算了,那种兴趣实在是……」
「……嗯,这个嘛……」
关于琥太郎的这个问题,是我们最常拿出来讨论的。
那就是琥太郎的女装癖。
我曾经问过他相关问题,依他的回答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他没有性别认同障碍之类的病状,说穿了,只是兴趣罢了。
「只因为一直被别人称讚长得可爱,就开始穿起女装……那个猪头!」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在他身旁猛夸他可爱的,就是我们两个啊。」
呼——理理叹了一口气。
说到琥太郎最大的不幸——以某方面来说也是理理最大的不幸,就是琥太郎维持着可爱样貌结束了第二性徵的发育。也就是说,琥太郎这辈子都会维持着女生的嗓音、女生的脸蛋,而除去某部分,琥太郎连体型都像个女生。而且正因为他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他会爱上穿女装。
我并不认为什么事都应该照这样维持下去。或许,扭曲了琥太郎的人生方向的人正是我跟理理。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这全都是我们的责任。
「所以才要帮他恢複男儿身啊。难道你不是吗?」
理理跟我对于负起责任的方法,看法并不一致。理理觉得只要将扭曲的地方矫正过来就好,因此主张不择手段逼他恢複男儿身。
「我当然觉得可以恢複的话最好,可是啊……」
「可是?什么可是。」
「如果这样做就可以让他恢複男儿身,他应该早就恢複了吧?」
「呜、唔……那你的意思是,你希望他维持现在的模样?」
「就算硬逼他改过自新、恢複成男人,他也总有一天会崩溃;与其那样,现在的状态对琥太郎来说才是最幸福的吧,不是吗?」
理理会这么想,是因为琥太郎恢複为男儿身,对自己也比较有好处,也就是说她将自己的幸福和琥太郎的幸福画上了等号。这也没什么不好,这是她真实的愿望。
至于我,不管琥太郎现在想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女装嘛,嗯,虽然这嗜好有点特殊,我还是想给予认同。等到琥太郎有了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我都会在背后推他一把。
或许,这是我对改变人生方向的琥太郎所能给予的最大补偿。
不,说是补偿也不太对。
说来说去,这都是因为我喜欢琥太郎,所以想支持他。
我也真是的,才升上高中就老想着一些脱离常轨的事。不过,这样的决心,我想要一直贯彻下去。
「唉——好棘手喔——」
「本来就是这样啊。」
没错。
这样的对话我跟理理不知重複了几百次,到头来还是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回来了——」
而每次一讨论完,琥太郎就会回来,也是不变的规则。
「今天很快嘛。」
「嗯,因为今天交换学生没来。」
「那太好了。来,我们快吃吧。」
两人对我的话语点头称是,各自拿出自己的便当。琥太郎用来包便当的是圆点餐巾,而理理则是花朵图案的餐巾。
至于我——
「咦?耕平,你今天吃麵包吗?」
琥太郎看到我拿出三明治后如此说道。他叫我的名字时总是口齿不清,这老毛病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
「欸,你的便当呢?」
「啊——我妈从昨晚就不见了。」
「又来了?伯母怎么老是突然搞失蹤。她在干么?」
「你问我,我问谁?」
我妈正如理理所言,总是没来由地突然失蹤,连我这个儿子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每次回家都会抱着一大堆土产回来。不过,我看她也不像是单纯出去旅游。
「耕平,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明天早上就会回来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晚餐要怎么办?」
「八成会出去外面吃吧。」
「这样啊……」
当我妈不在家时,我大多自己随便弄个东西吃,或是吃外食。我也希望自己能学会做菜,但很遗憾,我并没有这样的技能。
「来,煎蛋给你。」
理理用牙籤叉了一块煎蛋,放在三明治的包装袋上。
「啊,我的炸虾也给你。」
琥太郎也跟着理理分出一只最喜欢的炸虾,放在理理的煎蛋旁边。这大概是为了报答我以前将便当分给他吃的恩情吧。
「嗯——谢谢。」
我心怀感恩地收了下来,送入口中。
不愧是理理的妈妈跟蓓儿小姐。煎蛋是煎得恰到好处的五分熟,里头还混合着葱花跟魩仔鱼;而炸虾也是真材实料,烹饪过程完全没有偷懒。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琥太郎突然「啪」地拍了一下手掌。
「干嘛啦,什么事?」
「耕平,你说你妈不在家,所以晚餐要吃外食,对吧?」
「嗯,对啊。」
「那,不如我来帮你做饭吧。」
他又提出了一个奇妙的建议。有时琥太郎会突发奇想,提出一些鬼点子,前阵子他还叫我们去他家吃水桶布丁哩。不过说起来,那件事的元兇其实是蓓儿小姐。
「没关係啦,反正吃外食对我来说又没差。」
「不行啦,吃外食会营养不均衡耶。你午餐就已经吃得很随便了,晚餐一定要吃些好东西才行。」
琥太郎似乎兴緻勃勃。我妈有给我饭钱,所以我不在意吃外食,但琥太郎好像对这点很不满。
「这……如果你坚持要来的话——」
「嗯,那就决定啰。回家时我们顺便去一趟超市吧。」
对我来说,有人要做饭给我吃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根本没理由拒绝。况且琥太郎是个有正确理财观念的人,自己煮饭或许会比吃外食还便宜。
我瞥了一眼理理的表情。
她的太阳穴浮现着青筋,很明显地不太高兴。每当理理看到了琥太郎女性化的那一面,就会明显地心烦气躁。这也难怪,因为琥太郎比理理这个真正的女人还要有女人味。
啊,她手中的筷子快被她握断了。
真拿她没办法。
「理理好像也想来帮忙耶。」
我试着用肯定的语气告知琥太郎。
「啥?你没头没脑的在胡说什么——」
理理的反应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悄悄地附耳说道:
「你就趁这个机会让琥太郎多教你一些东西嘛。你们可以两人独处,不受任何人打扰耶?」
「啊……」
她终于了解我的用意了。理理手中的筷子差点滑落,她赶紧重新握好。
「理理,你也要来吗?」
「……哼,没办法,本小姐就陪陪你们吧。不过,我也要一起吃喔。」
「嗯,大家一块儿吃吧。」
理理避开琥太郎的目光,故意摆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开始扒饭。真是的,敲边鼓可真不是件轻鬆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