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国家的条件】

残雪融去，初春到来。春天的花香绵延整片大地。

局势大多如同御子神司的预测，一步步发展下去。

他们积极且无偿的提供粮食与医疗，以及晓展现的各类魔术秀，一步步稳定地获得古斯塔夫领地居民的支持。

特别是当地人民的健康状况原本就十分恶劣，桂音的医疗措施受到热烈好评，古斯塔夫领地的居民逐渐将《七光圣教》奉为救世主。

反观《碧之团》，他们的评价是一落千丈。

革命之初，《碧之团》高举为民而战的大旗讨伐了古斯塔夫，人民也非常支持他们——但也仅止于此。

《碧之团》将粮食供给与病人的医疗事宜全扔给《七光圣教》善后，没有任何抢眼的政绩。

这些全都得归咎现任盟主为首的众多贵族。他们採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儘可能不花到自己的财富，怠慢人民的需求。

《碧之团》整体的评价因此一百八十度大翻转。

当大地迎来春天之际，《七光圣教》已经完全掌握民心。

——《碧之团》光说不练，什么都不愿意做。

——《七光圣教》才是真正为我们平民着想。

城里各处开始能四处听见主妇们进行种种对话。

直到这个阶段，《碧之团》现任盟主隆美尔•冯•康拉德侯爵才终于察觉，他们的立场早已岌岌可危。

再继续放任下去，人民会开始希求《七光圣教》的统治。

一旦演变至此，《碧之团》就再也无力抵抗《七光圣教》。

因为古斯塔夫拥有皇帝授予的公爵爵位，而《碧之团》讨伐古斯塔夫，帝国早已将之视为叛贼，《碧之团》无法期待帝国方的支持。

事已至此，他们该直接与《七光圣教》合併，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为无力的人民而战。

布伦哈特伯爵集结《碧之团》之时，正是以此为理念，所以他们本来就应该选择《七光圣教》。

但是——他们否决了这个选项。

《碧之团》现任盟主康拉德将这个理念视为粪土。

为何他们非得必须将特权分给形同家畜的平民不可？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选择《七光圣教》。

因此——他们开始行动。

为了儘可能和平的回归帝国统治，康拉德寄出书信给现在代理皇帝统治帝国本土的《四大元帅》之一——涅罗•乌尔•莱维亚斯，向他游说《碧之团》讨伐古斯塔夫的正当性。

他们是以帝国贵族的身分，为帝国而战。

于是——他们的游说奏效了。

这一天，《碧之团》现任盟主康拉德与一名彪形大汉——康拉德麾下的《黄金骑士》萨谬尔•德•莱杰纳赫，双双出现在皇都多拉亨的元帅官邸。

◆◇◆◇◆

「……莱、莱杰纳赫，只、只带你一名护卫，真的没问题吗……？」

矮小的老人康拉德在昏暗的谒见之间之中，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对现在的康拉德而言，皇都并不安全。

假如帝国打算将他们当作罪人制裁，他们恐怕会在这里人头落地。

康拉德一想到这里，怎么也无法冷静。

他的神情浮现着浓浓的焦虑与恐慌。

身着黄金盔甲的骑士答道：

「假设帝国真心想除掉我们，我们哪怕是带着整团《碧之团》前来也是同样的下场。既然如此，您只带最低限度的护卫，显示我方并无敌意，这么一来，帝国对我们的印象也较为良好，不是吗？」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很不自在呀……」

「现在只能相信元帅殿下信中的内容啊。」

莱杰纳赫对胆小的主人表达些微的不耐烦。而就在此时——

「抱歉、抱歉，来晚啦。军事会议不小心拖太久了。」

两人抵达时使用的这扇门另一侧，还有一扇门。只见对面的门打了开来，一名语气轻快的男子走进房内。

灰中带蓝的头髮。

闪烁金光的双眸。

这个男人正是侍奉弗雷亚加尔德帝国皇帝——林德沃姆的《四大元帅》之一——

《青之元帅》涅罗•乌尔•莱维亚斯。

「我们这里也挺忙的咧。大和的余党似乎趁着陛下不在本土，偷偷摸摸地四处行动。没人晓得『忍者』会从哪里冒出来，真麻烦啊。」

他解释自己迟到的理由，并且在谒见之间的椅子上坐下。接着——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你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我没迟到吗？」

他交叠双脚，语气随兴地说道。

康拉德见状，矮小的身躯彷佛缩得更小，跪倒在地。

「在、在下岂敢逾矩！元帅阁下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接见在下，在下实在感谢万分！」

「哈哈哈，你的态度还真古板啊，浑身硬邦邦的。康爷该不会觉得紧张吧？」

「在、在下惭愧，正如您所说。吾等的立场有多危险，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涅罗闻言，满脸疑惑：

「怪了？我不是以元帅名义送出书信，还写着『叛贼•古斯塔夫广施恶政，使国土衰败。在此对《碧之团》讨伐叛贼的义举表达感谢之意』吗……算了，也罢。

就如同我刚才说的，帝国方面对于《碧之团》的讨伐行动，是抱持正面态度的。

古斯对于陛下的忠心确实值得讚赏，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更别提他还将陛下交付的领地搞得民不聊生。

再说，帝国的治国方针是『弱肉强食』。

不过是古斯塔夫太弱才会被你们吞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说，你们的行动非常符合帝国的作风，没道理降罪在你们身上。

我们当然也不会以『谋反』的罪名制裁《碧之团》，所以你不用抖成那副德行啦。」

涅罗清楚重申，帝国方面容许《碧之团》讨伐古斯塔夫。康拉德闻言，神情欣喜若狂，又磕头了数次。

「太、太感谢了！在下代表《碧之团》，跪谢元帅阁下的宽宏大量——」

不过——

「但是呢。」

涅罗轻佻的语气忽然透露一丝冷峻。

又怎么了？康拉德冷汗直流地静待涅罗的话语。

涅罗继续说道：

「……那些家伙很不应该呀。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是叫做《七光圣教》。那些家伙太嚣张了。这世界上唯一能立于万民之上的王者，就是我们的林德沃姆陛下，但那些家伙居然假神之名眶骗人民。除此之外，更不能容忍的就是他们的思想呀——人人平等，这不是跟弗雷亚加尔德帝国完全相反吗？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呢，对吧？啊，不过康爷是不是跟那些家伙很要好呀？」

「这、这个……」

金瞳细细眯起。锐利的眼神贯穿康拉德，紧张席捲而来，几乎令他心脏停止跳动。

不过涅罗立刻笑道：「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啦。」康拉德胆小的反应似乎让他相当愉快。

「我知道，你们的立场很敏感嘛。毕竟对方在短时间内就拿下北方四领中的三块领地，可说是来势汹汹的新势力。《碧之团》经过和古斯的战斗之后已经精疲力尽，根本无力与这股势力抗衡。我在《四元帅》之中好歹是以脑力派着称的，我当然明白你们的处境。」

康拉德是基于敏感的立场，被迫必须周旋于双方之间。涅罗表明自己清楚他们的难处后——

「所——以——呢——就让我来弥补你们的不足吧。」

啪的一声。

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紧接着，涅罗进房时的大门再度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房内。

男人戴着面具，全身裹在乌黑的大衣里。

这男人外貌诡异，浑身散发古怪的气息。《黄金骑士》莱杰纳赫身为武人的直觉警报大响，告诉他眼前的男人相当不寻常。他绷紧神经，问道：

「这个男人是？」

涅罗回答：

「他叫做坦干伊加，是我的副官……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力量吧。」

「————」

面具男听见涅罗的命令，缓缓从大衣中伸出缠满绷带的右手，高举过头。

同一时间，谒见之间内的篝火全都熊熊燃起，最后化为火焰漩涡，渐渐聚集到男人高举的手掌上。

「什、什么！？」

「这是、魔法……！他是魔法师啊！」

两人见到眼前的异常现象，大吃一惊。

但是更令两人讶异的还在后头。

只见聚集在手掌上的火焰越烧越烈，亮度与温度逐渐上升，最后凝聚成红色闪光——下一秒，闪光化为赤红的长枪。男人随即握住那把长枪。

——两人觉得那把红色长枪似乎有些眼熟。但这也难免——

「这、这是……！」

「不、不会错。是《怒日炎枪》！？」

没错。

两人以《碧之团》的身分打败了那名敌人，而这个战略魔法正是「他」的杀手锏。

男人手上的那把长枪，和古斯塔夫花费数年才能完成的《怒日炎枪》结晶一模一样。

这个男人竟然不消片刻就造出那把长枪。

「坦干伊加做为魔法师的实力，可是比古斯优秀数倍呢。如你所见，《怒日炎枪》原本需要耗时数年凝聚，而他的话只要一瞬间就能完成。很可靠吧？我就把这位值得信赖的副官借给你们当帮手。」

「什、此、此话当真！？」

「当然。再来我会派出我的军队前去支援，总计一万兵力。」

「一、一万！？」

「只要有这么多战力，你们就不需要对那些家伙低头了，对吧？」

涅罗露出白牙，无畏一笑。

康拉德见状，一股无比的信赖油然而生，令他颤抖不已。

帝国居然还存在着如此强大的魔法师。

这个国家的力量实在深不可测。

（果然，弗雷亚加尔德帝国才是独霸天下的强国呀……！）

康拉德深深体会到。

只有帝国才是他们的归属之地。

因此，他兴高采烈地宣誓道：

「是、是！非常感谢元帅阁下在吾等山穷水尽之时鼎力相助！吾等有幸得此助力，《七光圣教》一派根本无法与吾等匹敌！在下必定将仇视帝国的不肖之徒全部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

「哈哈哈，当然啰。」

涅罗哈哈大笑，再次眯起双眼。

「贵为帝国元帅的我都帮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没拿出个成果可不像话。你要是办不到，就走着瞧啰。明白吗？」

他双眼之中的威吓……与方才的玩笑话相比如同天壤之别。那股威压确实刺穿了康拉德的心脏。

康拉德方才的欣喜随即烟消云散，他脸色惨绿地跪倒在地。

「～～～～！是、遵命——！」

涅罗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答得好。那么，坦干伊加……驱虫大任就交给你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