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話「不鏽鋼湯匙」

「欢迎光临～」

「欢迎欢迎。」

「欢……欢迎光临～」

一如既往的下午。一如既往的C商店店内。

客人上门时，我们三人连成一气打招呼。

之前只有我和笨蛋精灵两个人在招呼客人，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小屁孩──更正，是多了艾娜。她在我们后面用微小的音量一起接待客人。

今天下午第一个上门的客人──正是矮人。打铁的老爹。

这位阿伯说是我们的客人也不太对，比较像是交易对象。

他很少会购买店内的商品。

他上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收购我们店回收的、名为不可燃垃圾的空罐。

嗯？我说反了吗？应该是名为空罐的不可燃垃圾才对？

算了，怎么叫都无所谓。

「现在还没几个空罐可以给你啦。」

我向矮人如此说道。

「今天俺来不是为了空罐。」

矮人阿伯用不爽到了极点般的声音如此说道。

不过，其实他没有在生气。

这位阿伯一直都是这样。不知该说他个性冷漠还是做人耿直，或者不擅做表面工夫呢？或许矮人这个种族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吧。也有可能纯属个案。总之，我也只有他这一个矮人朋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矮人用兇恶的目光扫视了店内的商品。

「噫。」

艾娜惨叫一声，躲到了笨蛋精灵的屁股后面。

「矮人先生……好可怕。」

艾娜露出半张脸喃喃说道。

那瞬间矮人脸上所浮现的表情──刚好被我捕捉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喂！老爹！人家都被你吓坏了啦！」

「反正俺也不想受小孩子欢迎。」

这就是所谓的『傲娇语』。

若加以翻译，大概就是类似「好想受欢迎啊，结果却吓坏人家了，阿伯超伤心」这样的意思。

为了帮心浮气躁地不停抚着鬍子的矮人圆梦，我向艾娜解释。

「阿伯不是什么可怕的坏人啦。别看他平常总是摆着臭脸，那纯粹只是因为他颜面神经失调，其实他是个性很和善的阿伯喔。」

「喂。店主──」

「你不要插嘴。」

我继续向艾娜说道。

「快去。去拜託阿伯陪妳玩吧。」

我推了艾娜的背部一把。

「矮人伯伯……可以陪我玩吗？」

「唔呣。」

矮人点头了。

看，我就说吧。

「俺陪妳玩飞高高的游戏吧。」

「咦？──呀。」

矮人把手插入艾娜两边的腋下，把她抱起来玩『飞高高』。

不过，矮人和艾娜的身高其实差距不大。

所以并没有真的高高地飞起来。

「……喂。妳笑屁啊。笨蛋精灵。」

「我只是觉得主人好善良喔。」

「大笨蛋。我哪里善良了。大笨蛋。妳啊。真的是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矮人先生……请问你需要什么吗？」

艾娜被放下来后，带着矮人在店里逛了起来。而且还手牵着手，完全掳获了客人。

真是个优秀的店员啊。

身为孤儿的艾娜，如今已经完全把我们店当作自己的栖身之处。

纸箱屋虽然慢慢变得有点软趴趴的了，不过依然屹立不摇。

听说，一般而言，孤儿在别人家都是寄住三十天到一百八十天左右的时间。

虽然我们店严格说来不算是『家』……不过我和笨蛋精灵两个是住在这里没错……

就算多了一两个屁孩一起住，也不至于会对生活造成困扰就是了……

不过这段期间，她的纸箱屋可能得重建好几次。

三十天和一百八十天是笨蛋精灵使用的说法。

我向笨蛋精灵反覆询问了好几次，为什么不说一个月和六个月？不过她还是坚持使用三十天和一百八十天的说法。

看来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月』这个单位。

是真的没有，还是笨蛋精灵太笨所以不知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是说，连『月』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笨啊……？

这么说来，之前抬头欣赏夜空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看过「月亮」的样子……？

难道说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吗……？

「喂，店主，这是什么金属？」

一把汤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矮人握着小孩子会拿在手上的汤匙，伸到我面前质问。

他那握汤匙的模样还满可爱的，和长了浓密鬍子的脸一点也不搭就是了。

「那叫做汤匙。是用来吃东西的。可以帮人把食物舀起来放进口中。」

「俺知道它的用途。咱们的世界也有汤匙这种东西。俺好奇的是这把汤匙的材质。这是什么金属？」

我仔细端详汤匙。那是一把再平凡不过的金属汤匙。

感觉在百圆商店可以买到一大堆一样的东西。

那把汤匙是我在大卖场看到的，因为造形看起来似乎很好用，我就买下来了。一把大概几百日圆吧。

「金属的种类？那不是铁吗？」

「虽然会吸附在磁石上，可是这不是铁。比重有些不一样。」

矮人挥了挥手中的汤匙。

他光是拿在手中就能分辨出来吗？真厉害。

「而且铁舔起来有一股味道。它却是无味的。」

矮人这么说后当真伸出舌头舔了下去。

他舔了汤匙。舔了我的商品。

「那对我来说无所谓──重点是，你会买下那把汤匙吧？」

「这到底是什么金属？外表看起来也不见有任何生鏽的地方。铁一定会生鏽。奇怪。这金属实在太奇怪了。」

听到生鏽这个字眼，我的记忆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那叫什么来着？我觉得好像快想起来了……」

「快点想。」

「我正在想啦。别催。」

「动作快。」

矮人一脸兴奋地把脸贴上前来，催促我快点想起答案。

啊，真是的，不要在旁边吵啦。这个阿伯。

「到底叫什么啊。记得是……跟生鏽有关的名字……」

「主人？想不起来吗？」

「啊啊。嗯。感觉就差临门一脚。」

「那我施放帮助回覆记忆的咒语吧。」

「咒语？」

只见笨蛋精灵站到我的身后，把手举高放在我的头顶上，口中念念有词。

「敞开心扉吧。记忆的断片，智慧的碎片，从阿卡西记录的刻痕显现，降临在心灵上吧……」

笨蛋精灵唱出了奇怪的咒语。

她跟矮人老爹半斤八两。这些家伙只会在旁边捣蛋。

我看还是别浪费力气回想了。

……正当我如此心想的时候。

噢？

噢噢。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

「呃。那叫不鏽钢。是铁和铬混合而成的合金。表面氧化后，会形成铬的不动态薄膜保护，产生抗氧化和腐蚀性。所以，其实它不是真的不会生鏽。而是透过轻微的锈化在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

咦？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

汤匙的名字也就算了……为什么我连那么详细的资讯都能口若悬河地说得那么清楚？

我想到了。三年前的四月八日，我偶然转到了一个电视节目，刚好就是在讲不鏽钢。那时我心不在焉地看完了。记得是十一点五十分开播的空中大学的节目。

──等一下！为什么我连这种芝麻小事都想得起来！

「铬吗？和铁混合的话，它占的比例是多少？」

「百分之十八。如果维持在百分之十六到十八这个比例，可以製造出带有磁性的不鏽钢。」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电视节目上的大叔有说过。

「另外，之前给你的金属加工的书上面也有很详细的记载。从一百八十七页开始。」

我又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美津希给我的书我没有仔细看过，只有花了差不多三秒钟的时间，随手从头翻了一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凑巧看到那个内容的。

我想不出其他跟不鏽钢有关的知识了。

我的所见所闻应该就是这些了。

「这个吗？」

矮人翻开了不知从哪掏出来的书本。

书上贴满了便利贴，也沾满了手垢。而且还有一大堆笨蛋精灵手写的备忘录。

「唔唔……俺看不懂。」

「我念给你听吧。」

笨蛋精灵赶去支援矮人。

矮人终于停止跺脚。

竟然跺脚闹彆扭──他是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