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就算只有一次，也想見你」

♣　♣　♣

浑身都湿透了。

骑到途中雨就越下越大，让我有种自己跳进游泳池的感觉。早知如此，我就跟日葵她们一起搭公车回家就好了。

但我不太会应对榎本同学啊。不，我很明白她不是个坏女孩。不过就是该说很有压迫感吗，外表实在太美了，让人不禁有点却步……

……说穿了，这是我时隔多久跟日葵以外的女生说话啊？就算在班级会议中有说上话的机会，应该也没有閑聊过吧？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总算到家了。

两层楼的独栋房屋。隔着一小条道路，对面就是父母个人经营的小小间便利商店。

把脚踏车停在家旁边，开门进入家中。当我正朝着浴室直直走去时，人在客厅的三姐探出头来。

夏目咲良──在我三个姐姐当中，她是唯一没有对象的，目前大学毕业第三年。

看了一眼从头到脚都湿透的我，咲姐露出明显感到厌恶的表情。她应该是在想「谁要来擦这个走廊啊……」之类的吧。

「……悠宇，你是不会等我拿毛巾过去吗？」

「呃，我没想到妳在家啊。不是要去便利商店值班吗？」

「现在有打工的人值班啊。这里我帮你擦就是了，快点去洗澡。」

不好意思劳烦啦。

一走进更衣室，我就发现有颗纯白的毛球塞在洗衣篮里面。

「……大福，你能不能让一让？」

听见我的声音之后，白色毛球也有所动作。

竖起三角形兽耳的那只白猫，紧紧地瞪着我。接着打了一个呵欠，便再次缩成一团。

这家伙……

我拿牠没辙，便直接将湿掉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

浴缸里已经放好热水了。咲姐干得好。我稍微沖了一下身体，便浸泡进暖呼呼的浴缸中。

「天堂……」

要不要拿咲姐的入浴剂来用呢～～

但之后应该会被痛骂一顿吧～～

……嗯？更衣室那边传来大福喵喵叫的声音。牠会发出这样真的是猫在撒娇时的声音，应该是咲姐进来了吧。

「欸，我把你要换的衣服放在这里了喔。」

「谢啦～～……」

「你今天是不是特别累啊？」

「只是修理了一下以前的饰品……」

「哦。日葵的吗？」

「不，是其他女生的。」

……咦？

总觉得更衣室那边很安静……呃，哇啊！拜託不要突然打开浴室的门啊！

「你该不会是想要劈腿吧！你胆敢弄哭日葵，我就跟你吃不完兜着走喔！」

「不是好吗！说穿了，我早就讲过我跟日葵只是朋友而已嘛！」

「只是朋友的话，一般来说根本不会那么殷勤地帮你宣传花卉饰品的销售好吗！」

「但就真的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她超生气的。

日葵那家伙，平常总是笑脸迎人。日葵魔法可不是说笑的。就介绍给家人这点来说，她真的是满分一百分的女生。我家的姐姐们也全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好像是日葵认识的人吧？……总之那个女生的饰品坏掉了，我只是帮她修理而已。」

「你啊，能不能就是……去玩些一般的娱乐啊？像是去唱歌或是打保龄球之类的。」

「要妳管啊……是说，拜託妳把门关起来好吗？」

很冷耶。

都来泡澡温暖身子了，这样岂不是毫无意义。

「是喔。所以说，你们怎么了？」

「不是啊，门是关上了没错，妳为什么要进到这里来啊？」

「我想说顺便帮大福洗个澡。」

被咲姐抱在胸口的白色毛球不禁抖了一下。而且牠的尾巴还被抓住，可怜兮兮地被泡进盛满热水的洗脸槽里。这时牠也发出了悲痛的叫声。

……我是因为妳反正也不会听所以才没说而已。但要帮大福洗澡的话，等到我泡完澡再洗也没差吧？

「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心累而已。啊，咲姐。那是我跟爸爸的洗髮精耶……」

「不要计较那种小事啦。但你的心灵也太脆弱了吧？这样真亏你想自己开一间店耶。」

「妳说的对，我无从反驳……」

……没错，真的就是如此。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收银或在店面接待客人这种事，只要僱用工读生来做就行了。毕竟饰品是替换率很高的东西，我天真地认为业绩应该可以维持一定的水準。

但若是要听取客人对商品的意见或要求，就是我的工作了。这并不是可以交给别人处理的事情。

如此一来，我也非得面对人群才行。

浴室里的镜子中映照出我的表情。一样是顶着一张臭脸。

当我试着像日葵那样亲切地笑了笑……啊，这样不行。任谁都想像不到是这种家伙做出那些可爱的花卉饰品吧。

乾脆就像今天一样，有日葵在我身旁笑咪咪地做出应对就好了。不过，我总不能到那时候还要受她这番照顾吧。现在日葵只是没有其他事情要做才会陪我而已，到时候她应该也结婚了吧。

「但这也是一次不错的经验吧？」

咲姐这么说。

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相较之下，她手边的大福则是一副凄惨的模样，两者之间的反差害我差点笑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都只替日葵做饰品吧。那作品风格当然会有所偏颇喽。」

「不是啊，风格偏颇是怎样？我有为了营造多样性，在做各式各样的饰品耶……」

……咦？她干嘛这样直直盯着我看？接着又像是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我都在顾虑你的心情才没有说，但你最近做的东西，感觉全是很相似的款式喔。」

「什么！」

这句话狠狠刺中了我的心。

怎么可能。咲姐好像平常就有在看日葵的IG，但不可能会有足以让她这样断言的证据才是……

「什、什么意思啊？但不只是耳环或手链之类，就连便条纸跟书籤那种文具类的我也都有做啊……」

「我指的不是用途，而是作品意象。无论是情境或氛围都没有改变，作品一直都给人一样的感觉。简直就像『停滞的小世界』……难道你自己没有自觉吗？」

「…………」

没有。

不过，等等。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是有那种感觉。

应该说，会有这样的情形可说是理所当然。因为我的作品，就是透过日葵的IG宣传。因此就要做出适合日葵形象的东西……啊，那不就正是这样！

「想要自己开店这种事，我以为你应该会在中途就放弃才会没有说。不过既然都把日葵牵扯进来，我才会觉得是该跟你明讲的时候了。」

咲姐拿了一件浴巾过来，搓揉着大福替牠擦乾。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失去抵抗的力气了，那颗白色毛球只是瘫在那边任她摆布。

「像是可以看见更加热情的爱慕之心之类，或者像是可以看见深沉失恋的绝望等等。你所缺乏的应该就是这种情感的幅度吧？」

「可、可是，业绩也很顺利……」

「真的吗？有一直在成长吗？最近是不是成长的幅度有点缩小了呢？回头客的佔比有多少？难道大家不是买了一次就满足了吗？」

「妳、妳为什么会知道啊！」

「你听好了，透过日葵的IG做宣传，不过是代表附加上了日葵这个模特儿的价值罢了。那种宛如野生偶像的女生穿戴在身上的饰品，大家当然都会想要。但实际上真的买了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人觉得『感觉好像不太一样？』吧。毕竟穿戴起来会适合的，就只有长相跟她差不多美的女生而已。」

「唔唔！」

咲姐这番话说得太精确了。

虽然就职失败的经验让现在的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但在念高中的时候她可是被誉为「十年难得一见的秀才」。她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正论，而且还都被她说中，更是狠狠刺入我心。

实际上，她现在这番话也是。我应该没有说过才是，但她简直就像看过我的业绩资料一般，说得相当準确。

我的花卉饰品，回头客确实很少。

饰品这种东西就只是一场邂逅。并不是相伴一生的结婚对象，只是如同一时绽放光辉的恋人一般。不眷恋于这一次的邂逅，转向下一次邂逅才是贤明的选择。我一直都是这样告诉自己，但反过来说，这只是不去思考对策的借口而已。

「你啊，应该还记得跟我立下的约定吧。三十岁之前要是没有开成自己的店，就要乖乖继承我们家的便利商店喔。既然你都捨弃爸爸他们希望你成为公务员的期许，至少也要回报一下养育之恩。」

「我、我知道啦。在那之前咲姐会替我看店对吧。」

「还有，你也顺便把日葵娶回家吧。等我老了之后生活上要用的资金从你身上剥夺就算了，我希望来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人，是个既可爱又机灵的女生呢。」

「妳这番话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咲姐……」

不要把自己的人生託付给别人家的女儿啊。

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家咲姐真是糟透了。

♣　♣　♣

在那隔天放学之后。

当我正要回家时，日葵马上就拿起书包跟了过来。

「嘿～～悠宇！你今天不去做作品吗？」

「我有点想睡，所以要回家了。妳今天也去跟别人玩吧。」

日葵回头看了教室一眼。

之前约她去玩的同学们应该也还没离开吧。

「不了，我就跟悠宇一起回家吧～～」

「是喔。但我今天想早点回去耶……」

「让我坐后座吧♡」

「……好，我用走的就是了。」

我在停车场牵回脚踏车。

一走出校门，日葵立刻就把书包放进置物篮里。她一脚踩上淑女车的后轮轴心，就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好了，悠宇。我们回家吧！」

「……日葵，妳乾脆用走的吧？」

「咦～～我才不要。我不想走路。」

「这样直挺挺地站在脚踏车上，不是反而比较累吗？」

「那不然我坐在坐垫上，悠宇只要像是紧紧抱着的感觉环过双手……」

「我知道了，这样就好。妳可不要乱动，避免摔下去。」

妳是想让我做什么啊？未免也太丢脸了。

我推着脚踏车，缓缓走回家。日葵一边哼着歌，更不断拍打着我的肩膀。

「日葵，妳心情真好啊。」

「呵呵呵～～因为这样总算能跟悠宇的视线站在一样的高度了啊～～」

「我很想睡耶，妳不要摇太大力。不然真的会跌倒喔。」

平常就算了，可以的话，我今天很想抛下日葵自己赶快回家。

「这么说来，悠宇你今天一直在打呵欠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