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界统一会议直属神圣术师团第二代团长赛尔卡·青贝尔克大人，以及整合骑士缇卓·施特莉涅恩·Thirty-two大人和同样是整合骑士的萝涅·阿拉贝尔·Thirty-three大人在此长眠的时间，是人界历441年……也就是统一会议成立的第六十年。

那一年，决定解散传统的整合骑士团，并新设立仅有一字之差的整合机士团。骑士们可以选择是转入新的军团，或者辞去职务自由自在地生活，要么以自己的意志被施以Deep freeze术式。

骑士中，虽然有转入机士团的，也有选择新生活方式的，但大部分都希望被冻结。过了一段时间，人界历475年，陪伴在陛下身边时间最长的法娜提欧大人也进入了长眠…… 三年后，星王与星后也将所有权力移交给了人界统一会议并退位。

大约九小时前，在云上庭园再次相遇的艾尔莉，讲述了昔日的整合骑士们是如何从历史的舞台上退场的。

那时的爱丽丝满脑子都是赛尔卡，没有时间去想骑士们的事情，但当她亲眼看到石化冻结的身影时，胸口还是不免产生压抑感。

自人界历380年11月异界战争结束，爱丽丝前往现实世界后，法娜提欧帮助桐人与亚丝娜近百年，致力于Under World的维护与发展。 她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选择沉睡在这里？

微弱的脚步声传到了爱丽丝的耳边。

环顾四周，看到艾尔莉双手交叉放在围裙前，正用如黎明前天空般瞳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爱丽丝。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轻微的迴音。

「星王和王后委託我给爱丽丝大人传话。如果哪天爱丽丝大人回到这个世界，而那时赛尔卡大人，缇卓大人还有萝涅大人已经苏醒的话，要你们一起讨论决定是否解除整合骑士们的封印……」

「……那就是，你之前说的〈选择〉吗？」

「正是如此。」

视线离开点头的艾尔莉，爱丽丝再次看向法娜提欧。

以往总是用猛禽造型的头盔遮住脸，用神器〈天穿剑〉斩杀无数敌人的副骑士团长神情平静，彷彿从一切重压中解脱般地安稳。如果说法娜提欧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职责而想要石化的话，那么想要再见一面这种爱丽丝的个人动机是决不应该被允许的。

爱丽丝从法娜提欧面前离开并向左走去，旁边站着连她都不认识的男性骑士。大概是在爱丽丝作为整合骑士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最高祭司封印在了大教堂的某处，编号是个位数的骑士。

再旁边站着一位素未谋面的女骑士。 然而，当刚抬头看向第四个人的脸，声音就漏了出来：

「啊……」

毫无疑问，这个有着魁梧容貌的男骑士就是迪索鲁巴特·Synthesis·Seven。

如果是个性认真的他，那么在异界战争之后，和自由自在的桐人打交道一定非常心累。想到这里，对于是否要让其苏醒，有着和对法娜提欧不一样的犹豫。

——迪索鲁巴特阁下，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当爱丽丝心中这样呼喊的时候，从楼梯处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缇卓和把纳茨搭在肩膀上的萝涅。

看来，她们两个已经猜到了九十九层是什么。 两人环视四周被光源照亮的纯白色大厅，开始朝一个方向走去。

爱丽丝迟疑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萝涅在中途停了下来，只有缇卓又前进了几米。 面前沉睡的，是位娇小的骑士……

「……雷恩利阁下……」

提卓小声嘀咕后，爱丽丝反应过来了。

他就是与缇卓结婚生子的那个人。 也就是〈双翼刃〉雷恩利·Synthesis·Twenty-seven。

缇卓站在雷恩利面前，一边抚摸着石化的脸颊，一边似乎在说什么，但爱丽丝没有听到。

爱丽丝站在萝涅身边，盯着缇卓的背影。 赛尔卡和艾尔莉都没有开口。 就连总是吵闹的纳茨，也彷彿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平静了下来。

厚墙的另一边，隐约响起钟声。

于是缇卓就和雷恩利分开，转身向爱丽丝她们走来。

她神色平静，但眼底却似有一种夹杂着落寞与彷徨的悲凉之色。爱丽丝似乎想说什么，但似乎是察觉到提卓正在重新审视生命的重量，怎么也开不了口。

或许是察觉到爱丽丝的纠葛，缇卓微笑着说道：

「爱丽丝大人，非常感谢您保护了Under World。托您的福，我和雷恩利不仅作为骑士，还作为人和父母，一起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

「……保护了Under World 的人是你们哟，我能做的就是从皇帝贝库塔手下逃走……」

对于这样的回答，这次是萝涅走到爱丽丝面前，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正因为爱丽丝大人在〈大门之战〉中肩负起作为人界军希望之光的重任，我们才得以留在战场上。〈异界战争〉之后的〈四帝国大乱〉和〈黑皇战争〉中，也有许多骑士和卫士是心存爱丽丝大人的身姿而战斗着。」

〔译注：这里可能是川原笔误。之前一直都称之为东大门之战，但这里确实又写成了大门之战，暂且以目前的原文为準了……〕

「heihuangzhanzheng……」

对这陌生的词语，爱丽丝皱起了眉头。 至少不记得有从斯提嘉、罗兰内伊或艾欧莱茵口中听到这几个词。

「说的是对抗黑皇帝的事情，姐姐大人。」

赛尔卡这么补充道，但谜团却越来越深。 在爱丽丝问更多问题之前，塞尔卡问了艾尔莉：

「说起来，艾尔莉，〈黑皇战争〉是什么结果？」

「赛尔卡大人等人沉睡约30年后，人界历475年，最后的黑皇帝被击溃。据说只有〈Abyssal Horror〉的碎片逃脱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475年是法娜提欧被冻结的年份。又或者说，因为看到〈黑皇战争〉的结束，才会安然入睡吗。

「三十年……」

缇卓低声说着，走到艾尔莉身边时，将双手放在了围裙前交叠的双手上。

「对不起，艾尔莉。我们没能一起战斗到最后。」

「不用道歉，因为缇卓大人、萝涅大人、赛尔卡大人在〈黑皇战争〉中立下了无数的战功。」

听到这里，爱丽丝终于受不了了，向缇卓问道。

「我说，缇卓小姐。你接受了天命冻结术，是因为雷恩利殿下被施加了天命冻结术的缘故吗？」

「嗯，就是那样。」

点了点头后，缇卓缓缓开口。

「当初四皇之所以向公理教会举起反旗，是因为他们想要天命冻结术。所以我和萝涅一直觉得魔法带来的永生有违世界法则，而且战争的原因也是关于天命冻结术。但是……」

萝涅代替垂下眼睛的缇卓张开了嘴。

「……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使用天命冻结术的原则，是在被〈整合〉的骑士按照年龄成长到最大天命值后再施加天命冻结术。但不知为何只有菲杰尔、莉涅尔和雷恩利三人是在调整的同时就被施加了天命冻结术。即使结婚生子，雷恩利大人看起来也永远年轻，而缇卓却会变老……我发现两人似乎越来越不安时，就让桐人前辈能恢複天命冻结术。就算违背世界的运行之理，也希望缇卓和雷恩利大人能够总是开心地在一起。然后，我听说阿尤哈大人和赛尔卡已经成功复活了天命冻结术……」

萝涅看向赛尔卡，她一脸歉意，缩着脖子说道：

「我不是有意保密的。因为想要重现石化冻结术首先就要再现作为基础的天命冻结术……但在重现成功后，阿尤哈大人说这个技术会让人迷失，所以报告就仅限于桐人前辈和亚丝娜大人了。」

「我不是在责怪你，赛尔卡，而且这也像是阿尤哈大人会担心的事情。」

对着露出慈爱的笑容回答道的萝涅，爱丽丝小声询问道。

「阿尤哈……没有对自己用天命冻结术吗？」

「据我所知……阿尤哈大人一直很关心爱丽丝大人。我的神圣术老师永远是爱丽丝大人，她一直这样说。」

「说是老师……其实我什么都没教……」

「没有这回事。爱丽丝大人教给阿尤哈大人的〈Hollow-sphere Shape〉的句式，从阿尤哈大人传给亚丝娜大人，再传给我、赛尔卡和艾尔莉。艾尔莉说如果没有这个句式，我们就无法开发出稳定的永久热元素密封罐。」

爱丽丝转过视线，艾尔莉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没错。在众多的神圣术句式中，这是我除了风素解放术外第二喜欢的句式。」

「太夸张了……」

爱丽丝忍不住苦笑。虽然确实发现了空心球的句式，但它本身就是一个将钢铁元素和水晶元素塑造成空洞的球体这样简单的神圣术。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从建筑物的供暖製冷到机龙的推进装置，都在使用爱丽丝200年前留下的技术，虽然成为所使用技术的起点感觉也不错。但说到底，它本来就是为了无情杀戮用的〈反射凝集光线术〉而研发的句式。

「但我很高兴你这么说。谢谢你。」

爱丽丝对着艾尔莉笑了笑，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我知道缇卓是在什么情况下接受天命冻结术的了。萝涅和赛尔卡也和缇卓一起接受了这一术式对吧？」

「是的，因为我们是朋友。」

萝涅立刻回答，赛尔卡也点了点头。

「是啊，姐姐，我呢，也是因为想再见见姐姐。」

对着实际上多少抱有纠葛，但还是微笑着的赛尔卡，爱丽丝忍着想冲过去抱住她的冲动。

这样，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们三个人的天命都被冻结在二十多岁了。

之后赛尔卡和阿尤哈一起複活了石化冻结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完成，大约50年后，也就是人界历441年，缇卓和萝涅在云上庭园沉睡。与此同时，雷恩利等骑士要么被石化冻结在第99层，要么被转移到新生的整合机士团，或是退役开启了新的人生。到人界历475年，侍奉星王到最后的法娜提欧被冻结，所有整合骑士的身影彻底消失──

但是，还有一些事情不明白。

「……那边的老骑士们之前被封印在哪里了？」

爱丽丝指着排列在法娜提欧左边的编号个位数的骑士们，艾尔莉回答道。

「在九十六层的元老院周围隐藏着一个环形空间，七名骑士被不会融化的冰包裹。虽然成功将冰融化，但是他们像之前桐人大人那样灵魂处于不安定状态，就算赛尔卡大人用石化复活术恐怕也很难安全地唤醒他们……」

「我和阿尤哈大人重现的术式，恐怕与Administrator大人最初创造的石化术，在细节上略有不同。」

赛尔卡一边抬起一只手一边补充说明。

「根据法娜提欧大人的说法，在公理教会时代担任修道士团长的丘德尔金大人，只使用〈Deep freeze〉这一起始句和指定对象的句式即可使用石化冻结术。但就算我咏唱了同样的术式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概，丘德尔金大人应该是穿着了辅助用的媒介之类的东西吧。」

──没必要给丘德尔金加上「大人」。

爱丽丝听着赛尔卡的话，尽量忍着不去打扰。

「我尝试寻找过这一媒介，但没找到……所以我们重现的石化冻结术。不论是冻结的术式还是解冻的术式都变得很长，全部咏唱起来需要一分多钟。总而言之，肯定有一些不同，所以如果对Administrator大人或者丘德尔金大人冻结的骑士使用这个术式的话，有可能会发生什么问题。所以桐人他们才放弃了尝试苏醒元老院的七个沉睡骑士并搬到了这一层——我是这样想的。」

「……原来是这样……」

一边喃喃自语，再次看向石化的骑士们，爱丽丝又发现了一个新的谜团。

「等等……刚刚，你不是说元老院里有七名沉睡的骑士吗？这里的数量不够吧……？如果是按照编号顺序排列的话，法娜提欧阁下和迪索鲁巴特阁下之间应该有四个人吧？」

不管看多少次，站在二号法娜提欧和七号迪索鲁巴特之间的都只有两名骑士。

艾尔莉微微垂下眼眸回答道。

「没错。目前确认消息的只有第十六任涅尔基乌斯大人之后的骑士。冻结在元老院的〈古代七骑士〉分别是第四、第五、第九、第十、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除了十二号谢塔外，三号，六号，八号和十一号四人下落不明。桐人大人推测他们的灵魂可能耗尽了寿命，应该已经去世了。」

「…………这样啊……」

恐怕，那个猜测是正确的。

爱丽丝闭上眼睛，祈祷着四位骑士的Fluct Light都在灵魂之源——Main Visualizer中得到了安息。然后睁开眼睛询问艾尔莉：

「谢塔阁下怎么了？看来似乎没有待在这个房间里。」

整合骑士谢塔·Synthesis·Twelve应该也是天命被冻结——带着这样的想法提问，但答案是却完全超出了爱丽丝的预想。

「谢塔大人长眠于暗黑世界之都奥布西蒂亚的行政府，也就是旧奥布西蒂亚城堡。」

「在奥布西蒂亚！？为什么是……」

「谢塔大人和异界战争时暗黑界军拳斗士的首领伊修凯恩大人结婚了，爱丽丝大人。」

缇卓有些怀念地说道，爱丽丝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个谢塔，和来自暗黑界的拳斗士结婚了吗？到底是怎样的命运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虽然爱丽丝很想刨根问底，但也不愿意在这个庄严的空间里閑聊八卦。现在只能先暂且忍住，回答了一句「这样子啊」。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还有两个问题。

一是，如果缇卓的丈夫是骑士雷恩利，那么萝涅到底嫁给了谁呢？

但是爱丽丝不能问出这个问题。 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昔日战友的石像，然后面向正面的艾尔莉。

「艾尔莉，这房间里的骑士现在可以唤醒了吗？」

艾尔莉用坚定的动作点了点头。

「是的。爱丽丝大人只要咏唱桐人大人从阿德米娜那里带回来的捲轴魔法，就可以唤醒除了〈古代七骑士〉以外的九个人。不过请赛尔卡大人将术式药水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是啊姐姐，我随时都能做。不过这需要一段时间。」

「谢谢你，赛尔卡。」

爱丽丝对着妹妹笑了笑，再次看向艾尔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可是，艾尔莉，灵魂的寿命会怎样呢？法娜提欧和迪索鲁巴特在异界战争的时候就已经是度过上百年时光的骑士了，那之后如果又继续履行近百年的骑士义务，被冻结的时候就灵魂的寿命就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你应该也不例外吧，艾尔莉。」

在爱丽丝的耳朵里，回想起曾经在中央大教堂第100层，也就是这座大厅正上方的话语。

──我会告诉可爱的爱丽丝酱。贝尔库利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的废话困扰了。其实，大约一百年前，那个孩子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就是我修复它的原因。

──我窥视了贝尔库利的记忆，抹去了在那里的所有烦恼和苦闷。不只是那个孩子……所有存在了一百多年的骑士都是如此。让他们忘记了所有痛苦的事情。

「……难道桐人也像大祭司那样抹去了法娜提欧殿下和你的记忆吗？」

应该是不可能那样的，虽然这样认为但还是问出了口，而艾尔莉以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动作摇了摇头。

「桐人作为人界统一会议的代表和星王留下了很多功绩，其中除了开发机龙和提高亚人地位，也在努力研究〈记忆压缩术式〉。」

「记忆……压缩？」

「是的。通过压缩和保存不常提及的记忆——主要是来自遥远过去的记忆，增加灵魂的容量，来防止有可能的恶化和崩溃。当你试图记住压缩的记忆时，需要一点时间执行解压过程，而且也不会导致记忆力减退和性格改变。」

〔义乐：经典C盘不够用靠压缩〕

从艾尔莉坚定的语气中，爱丽丝察觉到她自己也经历了同样的记忆压缩术。

「……那个术式，能延长灵魂的寿命多久？」

「要看每天的记忆量和压缩强度，不过按照桐人大人猜想，如果以安全为主的话能维持两百年，最多则是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