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是了不起。」

听到爱丽丝不禁发出的感叹，赛尔卡将刚完成的解冻葯抱在胸口，转过头来露出微笑。

「只要记住步骤，姐姐大人也能做到哦，毕竟术式许可权比我高得多。」

确实，爱丽丝的系统控制许可权即使与现今的赛尔卡相比也要高一点。但这恐怕是之前击破Abyssal Horror的原因，而非通过扎实的修鍊积累得来。

当然，爱丽丝当下位整合骑士的时候也曾拚命学习术式，对元素的操作技术也有一定的自信，但感觉比起赛尔卡细腻大胆的技术到底还是有所不及，毕竟后者可是一路从见习修女升到了神圣术师团长的。

而且，〈石化冻结解冻术式的液体化〉这种作业的难度，已经远超她的想像了。

将圣花珠这种蕴含大量神圣力的触媒放在作业台上，同时生成光元素、暗元素、水元素、晶体元素。然后在複杂的处理之后维持状态，咏唱冗长的解冻术式的一节。最后把术式的效果转写入元素之内，转化成液体装入水晶空瓶，接着进行下一节的作业。

这一流程算是在连见习术师都能製作的天命回覆葯的延长线上，但差距却不可同日而语。况且维持元素时恐怕还用到了心意力。

看到赛尔卡从一个乡野丫头成长为这种程度的施术者，不得不让人感受到〈极限加速阶段〉中逝去的时光的分量。但令人高兴的是这一作业中也用到了〈Hollow-sphere Shape〉句式。

即使时间过了两百年，过去与现在的Under World仍然紧紧连接在一起……爱丽丝感慨着，接过赛尔卡双手递出的第五支解冻葯。

距离暂时告别九十九层沉睡的整合骑士们，返回九十五层，此时已过两个小时。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唤醒骑士们，但既然有九人之多，就要有相应的準备。不仅是製作解冻葯，还要备好充足的食物和饮品，以及收拾出与人数相等的房间。

準备食物的是艾尔莉，打扫房间则由萝涅和缇卓接下，因此爱丽丝得以在赛尔卡身边帮忙。不过能帮上的也只是把空瓶和触媒摆在作业台上、将完成的解冻葯收入木箱这种程度的事，剩下的只有观望赛尔卡精湛的技术。

準备各种道具就花了一个小时，作业开始于夜里十点。之后一小时完成了五支解冻葯，不过算上备用的总共需要做出十支，因此就算一口气接着做，完成后也得过十二点了。

「赛尔卡，稍微休息下吧。」

爱丽丝对準备把新的圣花珠摆上作业台的赛尔卡说道。

赛尔卡自己也刚刚从一百四十年的沉睡中醒来。仅仅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很难想像已经完全恢複了状态。

「没事的，姐姐大人。」

赛尔卡抬起头来微笑说道，但上身却随之摇晃起来。

「你看！」

爱丽丝慌忙扶住妹妹的背部，然后不由分说将其带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把水倒入杯子，爱丽丝用热元素将其加热成温水递给了赛尔卡。后者双手接过，一口口地喝了起来。

「呼……——无需咏唱就能这么快生成元素，不愧是姐姐大人。」

「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毕竟是为了战斗开发的技术。」

「然而姐姐的战斗拯救了Under World哦。」

赛尔卡说着招呼爱丽丝坐在自己身边，然后两手轻轻抱住自己的姐姐。

爱丽丝也双手环住赛尔卡的背部，将脸埋在丝绢一样的头髮之中。意识也同时包裹在这令人怀念的香甜气息中。

现在的爱丽丝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与赛尔卡度过的仅仅是逃离中央大教堂后在露莉德村近郊隐居的那五个月。但爱丽丝总觉得在装载自己灵魂的Light-cube的某处，还有儿时的记忆残留。

「……吶，赛尔卡。等诸事平定……要不要回露莉德村看看？」

爱丽丝带着些许犹豫，小声说道。

为了参加东大门防御战，爱丽丝离开了露莉德村。如今已过了二百多年。父亲加斯胡特·青贝尔克和母亲萨蒂娜恐怕早已蒙天界召唤。不……鑒于爱丽丝和赛尔卡都没有回露莉德村，代代担任村长的青贝尔克家本身大概都已经断绝了。

然而赛尔卡在爱丽丝怀中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姐姐大人。我最后一次回村也是人界历436年的事了……」

「之前经常回露莉德么？」

「不，几年一次而已。436年是因为父亲大人……」

赛尔卡刚说到这里，突然——

轰隆！！

剧烈的震动让巨大的教堂整个晃动起来。

「……！？」

「怎……怎么了！？」

两人同时站起身来。紧接着是第二次震动，然后是第三次。

爱丽丝环顾四周，发现西边外侧树丛之间，火星正如雨般簌簌落下。只可能是什么东西击中上层的墙壁后爆炸了。

爱丽丝向西侧跑去，穿过树丛，站在地面边缘，然后借用立柱支撑，将身体探出虚空向上张望。只见二十米上方，九十八、九十九层附近的外壁上仍残留着无数火焰。墙壁本身似乎无碍，但周围太暗，不清楚是否受到了轻微损伤。

爱丽丝皱起眉头，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姐姐大人，那边！」

追上来的赛尔卡指向西面的天空。

爱丽丝向那边望去，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靠近地平线的金色光弧是过去的露娜莉亚，即现在的伴星阿德米娜。

在其正上方夜空的高处，等距离悬浮着三个漆黑的影子。

虽然具体距离很难判定，但一个影子至少有三十米宽以上。圆圆的身体两侧左右伸出又长又宽的两翼。这个形状是——

「……机龙！！」

赛尔卡压抑着声音叫道。

绝不会错。那是覆盖漆黑装甲的超大型机龙。在被桐人召唤的伴星阿德米娜上，爱丽丝曾用武装完全支配术破坏过名为〈阿弗斯〉的机体，这些黑影与其极为相似。

在两人惊愕的仰望中，三台机龙的翼下闪起了橙色的光点。

光点从机龙脱离，发出怪物尖叫一样的怪异声音笔直飞翔，然后刺入了大教堂的顶部。剧烈的爆炸连发三起，震动了白垩的巨塔。

「啊……」

爱丽丝本能地抱住摇摇晃晃的赛尔卡后退了一步。

现在明明是必须行动的状况，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悬浮在夜空中的三台机龙发射了现实世界中被称作导弹的东西攻击了中央大教堂。这幅场景虽然是亲眼所见，大脑却似乎拒绝接受这是事实。

中央大教堂是绝对不可侵犯的圣域，是所有人界民众敬畏的神之御座——侍奉最高祭司时被刻印的认知，看来仍没有消失。但这点对现今仍信仰着丝提西亚神的人界人应该也是一样。究竟是何人企图犯下破坏大教堂这样究极的大逆之罪。

此时，艾尔莉的声音传到了呆立的爱丽丝耳中。

「爱丽丝大人、赛尔卡大人，这边！」

彷彿被这毅然的声音牵引，爱丽丝拉着赛尔卡的手穿过树木间隙，回到了楼层中央。

艾尔莉头上仍包着白色的三角巾，看来是之前在做饭。只见她右手高举，再次叫道：

「System call! Activate Emergency Mode!」

这是爱丽丝从未听过的式句。

突然，艾尔莉脚下的地板发出紫色的光辉，从中浮起几扇巨大的〈视窗〉，似乎要将艾尔莉包裹一样静止下来。

纤细的手指像跳舞一样敲了敲手边的操作窗口后，大教堂再次颤了颤，但这次不像是要爆炸的样子。

「啊，姐姐大人！」

顺着赛尔卡的声音，爱丽丝望向西侧的外壁。

随着「咯咯咯」的声音响起，厚厚的大理石板从上下分别伸出，将一览无余的开口部渐渐挡住。仅仅几秒之后，上下突出的石板已经严丝合缝，外侧的情况完全看不到了。

多重爆炸声紧随其后响起，但塔身的摇晃比起前两次要小得多。

「……我已经将所有的窗户、开口部、墙壁的薄弱处全部补强了。这样一来应该能撑一会儿。」

艾尔莉用沉着的声音解释着，爱丽丝则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大教堂原本就有这样的机关吗？三台黑色的大型机龙从何而来？究竟为何攻击？是谁下令攻击大教堂的？

不对，至少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这些机龙是从阿德米娜来的？」

爱丽丝终于冷静下来，问道。艾尔莉微微点了点头。

「恐怕是的。就算是军用机龙，这个大小想从阿德米娜飞到卡尔蒂娜应该至少需要五个小时。大概是桐人大人和艾欧莱因大人镇压未知基地后立即从阿德米娜上面别的基地起飞的。」

「基地被镇压绝对出乎他们的预料，决策如此迅速简直难以置信……」

赛尔卡喃喃说道。与此同时，哐哐的脚步声响起，萝涅和缇卓从楼梯处沖了出来。两人都脱下了铠甲和披风，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骑士服。

「刚刚的晃动是怎么回事！？我听到似乎有爆炸一样的声音……」

缇卓说到一半，就看到艾尔莉被视窗包裹的样子，不禁瞪圆了眼睛。抱着纳茨的萝涅也惊讶地张开了小嘴。

「缇卓大人，萝涅大人，请看这个。」

艾尔莉说着轻轻敲击操作盘，在不远处展开了新的窗口。窗口长宽各一米，将悬浮在夜空中的三台机影以惊人的清晰度显现出来。

就在缇卓等人抬头看窗口时，机龙再次发射了导弹。橙色的三点闪光飞翔着撕裂黑暗，消失在了窗口视野之外。

轰鸣。震动。

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做好的五支解冻葯落在地板上，爱丽丝一边用双手压住收纳箱，一边说道：

「艾尔莉，大教堂的建材现在还有不可破坏属性吗？」

虽然不经意间用了现实世界VRMMO的用语，但艾尔莉没有丝毫惊诧，微微颔首。

「是的，现在也维持着最高祭司大人设定的最高等级优先度和修复力。但是……请看这边。」

艾尔莉所知的另一个窗口中，有类似ALO和Unital Ring中HP条的棒状图案呈十字形交叉摆放，其中左侧的那根正放出赤红的光。

「这是可以显示方向的心意计。现在从受到攻击的西面检测出了相当高的数值。可以认为那些机龙发射的并非单纯的热元素喷进弹，而是战术级心意兵器。」

「心意……兵器。」

爱丽丝喃喃重複道。三天前，将桐人从阿拉贝尔家带走的卫士厅职员们就说过这个辞彙。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很容易想像是应用心意力的兵器。

「这可不妙……」

缇卓抬头看着大型视窗，用紧张的声音说道：

「虽然也得看喷进弹引发的心意种类和强度，但多挨几发的话〈覆写效果〉会逐渐积累，外壁最终可能会无法承受爆炸……」

覆写效果这个说法也是第一次听到，但与心意兵器一样可以想像其含义。

心意力简单来说就是灵魂迸发出的意念——藉助想像干涉世界法则，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力量。不用手即可移动物体的〈心意之手〉、用不可见的斩击撕裂对手的〈心意之太刀〉、无需咏唱即可生成元素的技术、生成超过双手十指之数的元素的技术，这些都包含了心意力。

也就是说，心意力就是可以覆盖世界的基本法则〔System〕的力量。大教堂外壁被赋予的无限优先度和修复力都在基本法则範畴之内，所以只要心意力足够强，也不是不可能将其破坏。

就像是证实爱丽丝的推测一样，艾尔莉说道：

「现在，九十九层西侧外壁的天命已经损耗了11%。虽然自动修复正在进行，但由于大教堂的神圣力收集量不足，没法赶上损耗速度。」

「四次攻击减少约10%……也就是说还能抗36次攻击么？」

爱丽丝迅速心算了一番，问道。艾尔莉却摇了摇头。

「很遗憾，随着外壁的损伤逐渐加深，心意兵器的覆写效果也会越来越强。我想恐怕再有十次攻击就会被破坏。」

话音未落，第五次爆炸声就响了起来。

情况危急，但还有一件事令人在意。

似乎是想到了同样的事，赛尔卡抬头看向天花板，说道：

「……九十九层遭到攻击，是偶然吗……？」

「不，我想攻击者瞄準的就是被封印的整合骑士团。」

艾尔莉回答的声音十分冷静，但爱丽丝感觉其脸颊周围已经微微紧绷了起来。

这是当然的。大教堂九十九层沉睡着过去的整合骑士们——知晓这件事的人现在也没有几个。

但艾尔莉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感情，而是在窗口进一步添加了一些操作。

有一个新的窗口被打开了。映出的景象似乎是从南方俯视的央都圣托利亚全景。市街中央耸立着白垩的巨塔，其西侧顶部正被赤红的火焰包裹着。燃烧的应该并非是外壁本身，而是附着在上面的爆炸物的残渣，但从地面看的话绝对会以为是大教堂着火了。

虽然时间已过夜里23点，但街上各处都有强力的探照灯射向夜空，数辆闪着红色旋转灯的机车正在道路上来回飞驰。但圣托利亚的卫士们装备的电机剑无法击落停留在五百Mel高空中的机龙。

说起来，北圣托利亚应该有宇宙军的基地才对。本应承担防空责任的他们现在在做什么？爱丽丝想到这里，画面深处的一点也随之放大。

横卧在被圣托利亚郊外的黑色水面是诺尔吉亚湖。在湖的更北面，二百年前本是诺兰高尔斯皇室直辖领的地方，正摇晃着几个光点。画面正渐渐接近此处。

「啊……！」

画面停止扩大的瞬间，萝涅骤然惊叫出声。

那不是光。是火。无论是长方形建筑还是排列在旁的设施，各处都在剧烈燃烧。在其中央耸立着巨大的四角锥形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