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喝啊——！！」

整合骑士斯提嘉·施特莉涅恩发出势如裂帛的喝声，猛踹向地板。

握在腰侧的剑身亮起青白色光辉，是诺尔吉亚流剑术的秘奥义〈水轮斩〉。不可见的力量推动着斯提嘉的突进再次加速，与敌人间的距离急速缩短。

秘奥义会令斩击的威力与速度获得飞跃性增幅，然而要準确命中目标也会相应变得困难。儘管如此，斯提嘉还是凭藉微妙扭动身躯来微调整轨道，让横扫斩击砍中了敌人金属防具装甲较为薄弱的左侧腹。

喀！的闷响声过后，装甲碎裂，剑尖没入敌方躯体足足十Cen以上。然而传来的异样手感却一点不似砍断了生物骨肉，反倒像是砍进了湿润的砂块。

「嗄啊啊啊！」

敌人发出好似完全没有感到伤口疼痛的吼叫，高高抡起像是厚重柴刀的武器。

「呜……」

拚命跳开的下一瞬间，斯提嘉方才的立足之地就已遭到柴刀痛击，石砖四分五裂。

「斯提，还好吗！？」

罗兰内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她也同时在与其他敌人对峙，无法期盼援助。

「没事！」

一边回应一边拉开距离，斯提嘉紧接着大喊道。

「可是这家伙，就算砍到了也完全没手感呀！」

「我这边的也是……！」

罗兰内伊回答的声音里也渗入了焦虑。

两人面对的敌人明显并非人类也不属于亚人。

体态分明极度前倾，身高却至少有一百八十Cen。身躯和双臂过于细长，腿部却又粗又短。身披好似金属板连接在一块的防具，头戴外形圆滑的护盔，面具覆盖的部分却赫然开着四个孔洞，藏在深处的眼睛好似正散发出暗红色光芒。暴露在外的皮肤则是接近黝黑的灰色。

虽说卡尔蒂娜的未开垦大陆内栖息有众多异形生物，这种外形的东西也未曾载入过机士团的图鉴。

「咻呜呜……」

发出非人之物的低鸣，怪物步步逼近。斯提嘉用尽浑身解数使出秘奥义所带来的伤口处淅淅沥沥地滴下漆黑的黏性液体，但也仅持续数秒就止住了势头。

眼前的怪物开始袭击宇宙军基地的事情，发生在仅仅十分钟前。

当时斯提嘉和罗兰内伊正在位于机士团专用宿舍三楼的两人共用房间内，就今天发生的事情谈论得热火朝天。得以踏入百年前就被封锁的中央大教堂上层这件事本身已经是足够令人惊愕的体验，不曾想还能一睹星王专用机泽凡十三号、在传说的大浴场泡澡，甚至邂逅了身为施特莉涅恩与阿拉贝尔家曾祖的整合骑士缇卓·施特莉涅恩·Thirty-two和萝涅·阿拉贝尔·Thirty-three。

对于斯提嘉她们来讲，想要向参与了异界战争和四帝国大乱的祖先们询问、诉说的事情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然而两人却没能得到赫伦茨机士团长关于延长外出许可证期限的允许，只得打道回府返回基地，儘管如此过了晚十点的熄灯时间困意也没能来访，正当两人连制服都没脱还在你一言我一语时，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彻夜空。

慌忙奔向窗沿，映入眼帘的是位于基地南侧的宇宙军机龙停放库迸发出巨大火焰的模样。

Under World宇宙军拥有卡特兰中队、银莲花中队、金盏菊中队与大丽菊中队统共四支飞行中队，各自配备有包含预备机在内的泰拉六型机龙十六架。爆炎同时席捲四支中队所有的停放库，直觉感受到明显并非事故而是遭受攻击的两人急忙来到靠近西侧的窗前。

从这扇窗户能一眼望见与机士团宿舍邻接的宇宙军司令部本部。属于机士团飞行队的青蔷薇中队停放库位于本部一楼，令人担忧停放在那里的机士团齐尼斯七型是否也遭受了攻击，但所幸目及之处并无火焰升腾。

取而代之两人所目击到的，是正打破建筑正面玻璃门入侵内部的数十只异形之物的身影。传闻乃星王亲自设计的本部本应具备在危急时刻用装甲板封锁各处薄弱位置的机能，该机能却并未运作。

儘管如此，基地不但被四Mel高的坚固墙壁所环绕，更有负责警戒的卫士驻守。为何直到这种心脏部位被侵入为止，警报都没有响起呢……正当斯提嘉咬牙苦思时，罗兰内伊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指向夜空。

在本部几乎正上方，一架大型机龙正在滞空中。漆黑的装甲被停放库蹿起的赤红火舌所照耀，那看似神圣文字V的外形，与桐人和艾欧莱茵在伴星阿德米娜发现的大型机龙别无二致。

一定是那黑色机龙对停放库实施轰炸，并向本部投放下了那些异形士兵没错。可假如目的是令宇宙军和机士团失去战斗能力，为何不连本部一起进行轰炸呢……想到这里，斯提嘉恍然大悟。不是因为本部有他们需要完好回收的目标物品，就是有他们想要活捉的某人。

既然如此，后者可能性更大。而那人，必然是赫伦茨机士团长。

察觉这件事的同时，宿舍中的警报器尖声作响，副团长的声音从墙壁上传声器中响起。

——全体整合机士立刻武装，前往本部。最优先目标为保证赫伦茨机士团长的人身安全，次要目标为排除入侵敌对生物。团长身处七楼办公室或住处的可能性很高。不需要等待下次指示，允许有余力的成员各自行动。

尚未换下制服实属不幸中的万幸，斯提嘉和罗兰内伊抓起挂在剑架上的机士团制式剑就冲出了房间。目的地并非宿舍一楼大门，而是打开三楼走廊尽头的窗户一跃而出，使用风元素跳跃术在空中奔行。儘管远不如过去整合骑士中数人所用过的风元素飞行术，但凭藉每跨出一步在脚下解放风元素、借其压力跳跃的动作，在空中也足以堪堪移动三十Mel左右。

两人抵达司令部三楼，借装甲板没有放下之机，打破窗户跳入室内。

正当奔上空无一人的紧急阶梯，来到机士团长住处所在的七楼通道，仅仅前进了十Mel出头的时候。二人被前方拐角处出现的两只敌对生物挡住去路，只得拔剑应战——一直到了现在。

持续约两分钟的战斗内，斯提嘉放出的数次斩击，算上秘奥义分明已经击中目标足足三次，敌人却别说倒下，就连吃痛的模样都不曾表现出。她们使用的长剑就算放在军队统一採用的个人武器中也具有着最高级的优先度，用出秘奥义的威力更是不言自明。儘管如此却连让对方停止行动都做不到，惟有做出敌方无论是耐久度还是属性数值都相当异常的判断。

万幸敌方动作并不快，目前所做出的攻击都还能迴避，但被那厚重柴刀正面打到哪怕一下，甚至搞不好有可能立刻死亡。战斗时间越是延长，被击中的概率越会上升，说到底最优先任务并非击败敌人，而是确保机士团长的安全。

团长的住处与办公室相连，位于沿着这条通道走到底右拐的尽头。首先得到达那里才行。

「罗拉，想个办法把这些家伙集中到一起！」

「倒是考虑清楚用什么办法再讲！」

儘管口头抱怨，罗兰内伊还是立刻给出了指示。

「斯提，同时绕开你那边的敌人去背后！一、零！」

——至少从三开始数啊！

连反过来抱怨的余裕都没有，斯提嘉猛蹬地面。敌人对此做出反应，高举起柴刀。忍耐着恐惧，斯提嘉直奔其正下方钻入。

儘管勉强避开了裹挟着风声挥下的柴刀，上衣的下摆却还是被刀刃擦过，仅仅如此就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裂开来。机士团的制服虽然柔软，却对术式和斩击具备相当高的耐性。如此简单就被砍裂，柴刀本体的优先度恐怕不可小觑。

从敌人左侧钻出后，斯提嘉立刻远远拉开了距离。然而从右边绕出的罗兰内伊却在敌方背后不自然地猛然减速。她发动了秘奥义。

「呜……喔喔喔！！」

双手将长剑横向握持，与嘶吼一同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划出赤红弧线的水平斩击狠狠撞上正要转身的敌人侧腹，将他们吹飞向走廊深处。

瓦尔提欧流秘奥义〈逆浪〉。技巧的轨道虽与〈水轮斩〉近似，然而其蓄力时间不仅更长，威力也相应地远远凌驾于其上。

虽说施特莉涅恩家代代相传的这招剑技正是斯提嘉教给罗兰内伊的，但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完全习得。然而当下已经没有余裕感到敬佩或是不甘了。

被吹飞的敌人撞上更深处的另一只，互相挤轧摔倒在地。斯提嘉立刻伸出双手，开始咏唱术式。

「System Call! Generate cryogenic element!」

左手指尖五个。右手除了夹着剑柄的拇指以外剩余的指尖四个。合计九个的冷冻元素散发出苍白的光芒。

原本还需要依次咏唱变形、轨道发射的式句，但敌方眼看着已经动作迅速地将要起身了。省略步骤，只是喊了一声「去吧！」就将冷冻元素全部射出。

划出九条轨迹飞出的光芒接触到敌人的瞬间——

「Burst element!!」

全数解放。

空气凛然振蕩，为两只敌人染上白色。那是由于冷冻元素产生的冷气让全身冻结了。然而，仅凭这招的话只能成为短时间的阻碍而已。

「哈啊啊啊啊啊！！」

发出吶喊、竭尽所能使出所有的心意力。挤轧的声音再次响起，包覆敌人的冰块肉眼可见地愈发厚实。

要是在被遮蔽的训练场以外做出这种行动的话，全基地的心意计想必都会作出反应而导致自己被狠狠训话，但如今谁都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让冰块巨大化到触及天花板的程度，确信已经完全将敌人拘束，才终于放下双手。

剎那后才由于晕眩感攀上头脑而险些没能站稳，罗兰内伊迅速地支住斯提嘉的背部。

「还能行吧，斯提？」

「当然了。」

对一如既往不客气的台词做出回应，斯提嘉自行站稳脚跟。考虑到敌方力气之大，就算是强化到极限的冰之牢狱也最多只能保持五分钟左右吧。在那之前必须得跟机士团长汇合併从本部脱离才行。

靠着一次深呼吸恢複了些许气力，与罗兰内伊互相示意，再度开始奔走。

石砖铺装的通路在前方交错汇聚成宽广的中央道路。左转是设置有大阶梯与升降机的大厅，右转则是两人的目标，办公室。

一边狂奔一边将身体倾斜到极限，踢上左侧墙壁跃入中央通路的一瞬间。

「……！！」

斯提嘉反射性地压低腰部，猛然停下动作。

「呼咻噜噜噜……」

察觉到斯提嘉她们的其中一只发出低嗥。剩下的三只也依次转过头来。

异形们头盔上被钻开的孔洞深处，总计十六个眼球红光闪烁、瞪视着两人。

「斯提……」

罗兰内伊在身旁轻声开口。从两人念幼年学校时开始，负责决定这种时候该如何行动的总是斯提嘉。然而现在，能够浮现的选项却一种都没有。

整合机士团内比斯提嘉和罗兰内伊还要上位的机士，除开赫伦茨机士团长还有四人。被分别授予副团长、飞行队长、剑技师表、术式师表之职的他们能够驱使〈武装完全支配术〉和〈记忆解放术〉战斗，是Under World名副其实的最强剑士。

最该第一时间赶来的四人究竟都在哪里干什么啊……这般迁怒的思考在心中浮现后才恍然察觉。正是因为他们都在下层牵制敌对生物，七层才会只有这么一点敌人。

决不能逃跑。眼前这四只非得由斯提嘉她们解决不可。

「罗拉，我来……」

我来做诱饵，你趁机快去办公室。这句话正要出口的时候。

喀锵！硬质物体被破坏的轰鸣吞没四周。

斯提嘉反射般扭过头去，大阶梯方向，大厅上方的窗户粉碎四散的光景映入眼帘。

是停留在上空的大型机龙投入了新的敌对生物。斯提嘉的直觉这般告诉她，然而并非如此。在玻璃碎屑中身缠风元素旋涡降落的，是身着古风白色骑士服、左腰佩剑的两名女性。其中一人拥有鲜艳的红髮，另外一位则是深邃的茶色——

整合骑士缇卓·施特莉涅恩·Thirty-two和萝涅·阿拉贝尔·Thirty-three，察觉到宇宙军基地的危机前来救援了。

看着悄无声息降落到大厅地板上的两人，一声「祖先大人」差点要脱口而出，但斯提嘉立刻暂且闭上嘴，纠正了自己的叫法。

「……缇卓大人、萝涅大人！」

「你们俩，都没事吧！？」

缇卓这般叫着，解放残留在脚底的风元素，一口气跃过了足有二十Mel的距离。在斯提嘉和罗兰内伊前着地后立刻拔出剑来，直指四只敌对生物。

「那东西是……Minion啊。」

发出这声喃喃的，是继缇卓之后着地的萝涅。罗兰内伊睁圆了眼睛，问道。

「您……您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萝涅大人？」

「当然。熟悉到都要令人生厌了。」

萝涅颔首，也拔出长剑。

种族名似乎被称作Minion的敌对生物儘管持续发出「咻噜噜……」的威吓，却没有要靠近的意思。彷彿像是被命令要守住通往办公室的道路一般。但如果此事属实，就说明敌人已经进入办公室内了。

「缇卓大人，他们后面的房间里，艾欧莱茵阁下他……！」

缇卓用左手示意被焦躁驱使大叫出声的斯提嘉后退。

「我知道。萝涅，左边两头就拜託你。」

「了解。」

斯提嘉哑然地凝视着并肩同时架起剑的骑士们的背影。

既然知道它们的名字，自然应该也清楚怪物们异常的耐久度才对。明知如此，难不成却想要用剑来同时打倒四只吗。

缇卓和萝涅以完美同步的动作，将右手长剑拉至肩头。

刀身迸发出暗红色。是秘奥义——但拥有那种架势与光芒的技巧，斯提嘉并不知晓。

四头Minion对光芒做出反应，抡起柴刀。

「卟咻呜呜呜！！」

充满杀意的咆哮响起。散开的身形将通道横宽佔据殆尽，宛如怒涛般扑来。

下一刻，两人也蹬向地板。

面对中间两头挥下的柴刀，用纤细的长剑正面迎击。太乱来了……斯提嘉不禁想道。纵使秘奥义可以让剑技的威力与速度飞跃性增长，剑本身的优先度和耐久度却无法改变。根据推测Minion的柴刀与机士团制式剑拥有同等水平的优先度，要是结结实实互相较劲，最坏的情况下，剑说不定会就此折断。

然而——

绽放出与〈逆浪〉无比相似，却更为深邃的赤色光芒的缇卓与萝涅的剑，将目测厚度足有2Cen的钢铁柴刀宛若击碎玻璃板一般轻易砍断了。

剑势毫不停滞，紧接着由肩至胸深深斩裂Minion的身体。然而此时，外侧两头的柴刀也袭击而至。

发出宛若机龙热素驱动器般的声响，缇卓她们的剑猛然上挑。从下方迎上柴刀，又一次轻易地将其击碎。

二连击——斯提嘉瞪大了眼睛，秘奥义却仍未结束。第三击再度以无视惯性的角度与速度挥下，毫不留情地剜开外侧Minion们的胸腔。

第四击，砍向内侧的Minion。

第五击，外侧。第六击，内侧。

在倾斜了角度挥下的第七击同时各自撕裂两只敌人后，骑士们的秘奥义终于宣告结束。

在维持着拔剑姿势静止的两人对面，被吹飞的Minion们身上迸出大量漆黑鲜血，交错地倒在了地板上。

「七……连击。」

身边的罗兰内伊发出沙哑的声音。

斯提嘉也同样难以置信。

在整合机士团所传承的秘奥义之中，拥有最高连击数的剑技是诺尔吉亚流〈雷闪斩·缭乱〉和〈水轮斩·冰雨〉，两种都是四连击，然而只有仅仅五名上位机士被允许习得，就连斯提嘉她们也还得再积累数年经验，否则连最初的架势都无法被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