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喀嚓、喀嚓……喀嚓。

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靴斜穿过小房间的地板，在为了观察关着神兽的大房间而设立的窗前停下。紧接着又有两人从门口进入，在第一人的身后并排站直。像是看準时机般，喧闹的警铃声也跟着陷入了沉寂。

我和艾欧莱茵蹲在窗口正下方，与侵入者们的距离仅有三米左右。虽说脑海中明白我们已经借艾欧莱茵的《空之心意》成为了透明人类，呼吸还是自然地变得滞涩起来。

儘管甚至连脸都不太敢动，但一直面朝下方也不是办法。我儘可能不发出声音、慎重地改变头部朝向，让侵入者——正确来说入侵这个基地的是我们才对——的身影进入视线範围。

在后方待机看上去像是护卫的两人穿着与地上的卫兵相同，都是黑灰色制服。他们并没有拿着先前那种步枪，而是将细长的剑挂于左腰。虽然帽檐过长导致眼睛四周都被阴影遮挡，但看起来应该都是二十多岁的男性。

然而在护卫们跟前眺望大房间的那人，我却没能立即辨认出其性别以及年龄。

暗灰色的外套，下摆覆盖至膝盖下方。印有三道纤细横线的袖章与附带流苏的肩章皆为冰冷的银色。儘管没有佩戴帽子，但由于被高耸立领与打着卷的茂密黑髮遮挡，只能看见笔挺而尖锐的鼻樑。身高则大概比我和艾欧莱茵要稍高一些。

三人衣服的颜色与整合机士团的深蓝制服、圣托利亚卫士厅的灰色制服以及中央大教堂警卫兵的白色制服都不一致。

艾欧莱茵之前说过，阿德米娜上也设立了军队司令部。因此他们身穿的制服搞不好属于Under World宇宙军在阿德米娜驻扎的部队，若果真如此，强迫大蛇型神兽诞出子嗣并施以残忍的生物实验、还发射诱导弹试图击坠泽凡十三号的行为便都是出自阿德米娜军队之手。

就算现在后悔当时没问艾欧莱茵驻守基地门口卫兵的制服属于哪里也于事无补了。机士团长右手紧搂着我，正反覆进行着紧绷的呼吸，实在不是能够让我发问的状态。

为了突破正面而使用过《空之心意》后，艾欧莱茵已经被消耗得脸色发青了。还没过多久又不得不强行发动，他的精神力现在肯定在被持续削减。虽然考虑过我来抱着艾欧莱茵从小房屋溜出去的办法，但再怎么说应该也没法掩盖门的开闭才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三人儘快从房间内出去了。

可是——。

「……检测出高强度异常心意的，的确是这层的心意计没错吧？」

身穿大衣的人维持着注视大房间的视线，做出这般发言。

一个带些沙哑的中性声线，依旧无法分辨性别。身后卫兵的其中一人以带有紧张的声音回答道。

「是、如您所说，阁下。一层和天台的心意计也给出了反应，但只有地下显示出了最高数值。」

另一人也紧跟着开口。

「而且，从研究员那里也接到有不明原因事件的报告。」

「不明原因？」

「他们称在隔离室试图用药物杀死神兽幼体时，注射器发生了破裂。研究员认为是神兽使用了心意，目前拒绝从分析室内出来。」

「呼呣……」

《阁下》俯下被衣襟挡住的面庞，做出像是在思索的举动，却突然后撤右足，转向这边。

波浪卷的黑髮翻出大圈弧度，被隐藏的脸显露而出。

触碰到这名人物气场时我联想到了翻涌的幽暗火焰，本人却拥有与这份印象不匹配的凛冽美貌。细长而清秀的双眸被纤长睫毛点缀，唇瓣薄且艳红——眼瞳则是闪烁着银丝的淡蓝。

被冰色双眼直直扫中的瞬间，我和艾欧莱茵都綳直了全身。

那视线却径直通过，最终射向通道侧的玻璃窗。

「……《阿弗斯》击坠了敌方机龙一事是否属实？」

《阁下》的发言，让我已要从喉咙冒出的安心叹息猛然缩回。

这下能确定对泽凡十三号猛放诱导弹的正是这群家伙了。顺便还得知了黑色大型机龙的名字，至于其意义则是毫无头绪。

问题在于，他们究竟是否在知悉操纵泽凡的是整合机士团长兼星界统一会议评议员、艾欧莱茵·赫伦茨的前提下还发动了攻击——。

「是、已经目视确认到暗元素属性的爆炸及黑烟。以防万一已派遣搜索队前往预测坠落地点，目前尚无报告发现目标。」

听罢其中一个护卫的回应，《阁下》重新转向大房间、即隔离室。

「那么，乘坐人员在坠落前逃离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呢。」

「可……即使乘坐人员存活下来，别提侵入本基地了，连发现此处都是不可能的才对。」

「唔嗯……」

儘管《阁下》作出颔首的动作，却以教诲护卫们的语气继续道。

「但是，足以倾覆那份不可能的即是所谓心意力。若是过于信用心意计和抗心意装备，会吃苦头喔。」

「明白……。——阁下，那您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入侵基地了？」

「这我可说不準。」

在黑髮丽人轻轻撇头的瞬间。

感受到彷彿要让背部冻结的颤慄，我反射般拽过艾欧莱茵的右臂，以不发出响动前提下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倒向地板。

紧接着，《阁下》右手探入外套内侧，拔出挂于左腰的佩剑朝这边闪电般挥出一剑。

明明与佩剑间距足有两米以上，我却明确感觉到不可视的斩击掠过鼻尖。近在右侧的金属壁被擦出苍白火花，一路刻出极为纤细的线奔向后方。这一击即为精巧，连我都讶异于自己竟然在脊髓反应之下没有展开心意防壁去防御。

之所以能够勉强避开，是因为那是一记横斩。若是往我和艾欧莱茵横卧的地方再补一记纵切，这次就避无可避了。

在热浪般摇曳着的视野中央，丽人缓慢地收回右手——让佩剑发出「锵」的清爽声响收回鞘中。

「阁……阁下，您怎么了！？」

他轻微摆手，制住惊讶的卫兵们。

「没什么。——斯金、德穆伊，你们返回一层强化正门与后门的警备。安全起见，我去调查隔离室。」

「那样的话请让我们也……」

「没必要。快去！」

接到锐利声音下令的瞬间，两人弹射般挺直背脊，做出「遵命！」的回应后迅速撤出房间。

目送他们离开，《阁下》走向设于左侧的门扉。眼看他的手伸向恐怕是通往所谓分析室门扉的触摸型把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我强迫自己移开了停留在《阁下》似乎又要转向这边的侧脸上的目光。虽说只是直觉认为连注视也会产生危险，又也许这份行动姑且产生了效果，最终、轰隆轰隆的厚重滑动音传入耳畔。

坚硬的鞋跟声。门扉再次滑动，齿轮咬合的金属音响起。微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

片刻后，覆盖视野的热浪也蒸发得无影无蹤。艾欧莱茵的《空之心意》解除了。

我轻拍仍压在自己身上的机士团长的后背。

「得救了，辛苦你了。趁现在总之先到基地的外……」

在终于得以吐出安心的叹息并轻声搭话时。

艾欧莱茵的身体犹如垮掉一般从我的胸口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