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莱凯涅军扭转了战况。

河岸要塞突如其来的崩毁，己方围城部队的后退，以及趁机从背后一齐发动攻击的龙躏骑兵与萨乌斯恩特守备军，就是这一切的一切，将威伦斯特军后卫推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感谢艾蜜莉陛下亲自前来支持！」

「让那些家伙见识见识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韧性！」

「期待您的恩赏喔！」

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重骑士们纷纷发出吶喊，率领残余兵力朝敌军中突击。敌方虽然也有人为了阻止他们想要採取反击，但阵中一片混乱，只能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遭斩杀。

就在此时，战场的远处有其它的角笛高声鸣响，那是面对威伦斯特大军死守至今的莱凯涅王国军本队的角笛；也是响应艾蜜莉等人利用河岸要塞奇袭成功，开始进行反击的信号。

莱凯涅王国军成功夹击敌军，萨乌斯恩特守备队虽是寡兵，但每个人皆有高强的战斗力，处于混乱状态的敌人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包围河岸要塞的敌兵不是已被击杀，就是被捲入要塞的崩塌而歼灭。

有了后方给予敌人痛击的支持，再加上本队的攻击，威伦斯特军明显开始逐渐崩溃。在指挥系统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也无法应对敌人的攻击，莱凯涅军的重骑士更是趁胜追击，将敌人一个接着一个打倒。

古连挥动武器，跟随艾蜜莉奔跑，兵力上目前仍是敌人佔优势，即使如此，由于夹击的成功，战况确实逐渐倾向于对莱凯涅军有利。

「一口气击垮他们！！别错过现在这个好机会！！」

艾蜜莉的呼喊声中似乎带着焦虑，古连等人也明白她的话中之意，莱凯涅军虽然作战成功，但是代价是失去守护北方的河岸要塞，由于这个因素，敌人原本攻击河岸要塞的渡河部队可能也开始上岸了，如果演变成那种情况，这次就换成艾蜜莉等人要遭到敌人夹击了。

儘管已经挽回劣势，莱凯涅军却无力再应付更多敌人，只有在敌人重整态势反击之前一口气击败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方法可以获胜了。

「……来了啊。」

艾蜜莉愤恨地喃喃说道，古连甚至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用问古连也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就在萨乌斯恩特痛击敌人的战场一角，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声响。

只见大量的鲜血飞散，在阳光下化作血红色的雾，士兵的手脚、头颅遭砍断，支离破碎的尸首让人触目惊心。

钢铁的军马踢散士兵，跳跃在空中，肩膀延伸出的巨大利角刺穿敌兵，然后角上挂着尸体，又用铁蹄踩死更多敌兵，将他们都变成了肉块。

马背上是一名女骑士，她白银大甲胄因染血而变得血迹斑斑，巨大的双战斧以惊人之速转动，每次转动都可听见死亡惨叫声响起，几近银色的长髮飘飞；她唯一没有染血的那张脸上挂着一副柔和的笑容。

她是【风血公主】薇儿海米妮·布夫巴尔特。

「你出来啦！米妮！」

艾蜜莉虽是半开玩笑地叫着这个名字，不过她的声音中确实感觉得出紧张。

薇儿海米妮将双战斧大大一挥，儘管使用兇恶无比的武器，她的斩击却优美得让人目不转睛，双战斧所到之处皆响起金属的切断声，随后鲜血喷出，人体被斩断得支离破碎。在双战斧轨迹上的人，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然而薇儿海米妮并没有停止动作，只要驱使战马，所经之处的人就会被踩死。双战斧利用离心力不断轮转，没多久遭到斩杀的尸体就已堆积如山，就连重骑士也无法让她的动作稍停，同样化作无言的死尸。

短短数秒内，她就不知夺走多少条人命。

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攻势也因此停止。

此时从另一个方向又响起钢铁马蹄声，有其它人接近了。

「该死没死的家伙！」

艾蜜莉咒骂一声。

以钢铁包覆身体的一队骑兵突进而来，连行进路线上逃得稍慢的友军也被他们踢飞，那是在莱凯涅军后方的战斗时，被脱逃的八骑暴龙铁骑兵。

他们朝着被薇儿海米妮停下的萨乌斯恩特守备队，开始準备突击，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受到暴龙铁骑兵突击，萨乌斯恩特守备队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虽然数量减少一半，然而暴龙铁骑兵依然拥有惊人的破坏力。

「阻止他们！龙躏骑兵！！」

艾蜜莉一声大喊沖了出去，剩下的龙躏骑兵也一边打倒敌人，一边跟随在她身后。

包含古连等人在内，原本二十五骑的龙躏骑兵，如今已经不到十人，艾蜜莉和跟随在后的古连、雪莉娜、理加德，以及从莱凯涅军选出并存活下来的重骑士，他们驱散想趁萨乌斯恩特守备队减速时重整态势的敌兵，然后朝铁骑兵的行进路线飞奔而出。

这时全身厚重装甲的一匹战马，闪耀着辉铁的光芒跳跃而起，朝着此处踢来。

只听到铁板被踏碎的声音响起。

打倒成群士兵，理加德以战锤一击粉碎【蹂躏槌】，却被落下战马的钢铁马蹄踢中腹部。

「……咳……」

他痛苦呻吟，儘管那记马踢足以隔着钢铁装甲粉碎他的肉体，他还是奋力挥起战锤。

只见马的侧头部连同装甲一起被击飞，身为骑手的重骑士则是从马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理加德也飞出去和敌兵撞在一起，然后整个人摔倒在地面上。

「理加德……」

然而古连没有时间去救他。

剩下的暴龙铁骑兵也跳下马，直接朝古连等龙躏骑兵发动攻击，他们会採取这样的行动，大概是考虑到若是骑马全速宾士，对己方造成的伤害会更甚于敌方，另外被理加德打下马的人也站起身来，接着拔出腰间的战锤袭击而来。

「这些家伙……！在拖延时间！？」

艾蜜莉躲过迎面而来的战锤，一面投出铁球一面咋舌道。

映在视界角落的是一阵血雨风暴，没有人能够阻止薇儿海米妮，她凭着一己之力就阻止了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攻势，再度将战况扭转回来，只要进入【风血公主】的攻击範围，不论敌方我方都会化成血雾。

而且在艾蜜莉通往她的最短路线上，也有暴龙铁骑兵亲自把守。

另外敌人也不只是他们，那些因河岸要塞崩毁而混乱的敌军已经逐渐恢複秩序，并且正逐渐缩小对艾蜜莉众人的包围。

「喔喔～～～！！」

此时有一个人发出如吐血般的咆哮声，朝着暴龙铁骑兵进行突击，奋起浑身之力挥出的战锤将一名暴龙铁骑兵连同武器一起粉碎。

那个人腹部的装甲明显扭曲变形，身上的大甲胄伤痕纍纍，右边的肩甲也歪曲了。这名手里拿着折断一半的战锤以及暗红色战斧的人就是理加德。

「理加德，你没事……」

「那种事不重要！！快去啊！古连！！」

他对袭击而来的铁骑兵施以连串打击，并且对古连如此叫道，完全不顾防御的连打让铁骑兵倒在血泊之中，但这时又有别的重骑士袭来。

这时一面大盾闯入，挡住了要将理加德劈成两半的战斧。

「只要有薇儿海米妮在，我们就没有胜算！」

一边挥动盾牌保护理加德，雪莉娜一边如此叫道，她紊乱的红髮因血汗而湿润，吐出的气息也比平常急促。

「请去掩护守备队！这里交给我们！」

剩下的重骑士们异口同声喊着，并且进行决死攻击，只见暴龙铁骑兵的行动受阻，冲进敌兵中的重骑士杀开一条通往薇儿海米妮的道路。

【风血公主】薇儿海米妮如入无人之境，要是无法阻止她，萨乌斯恩特守备队不用多久就会全灭，之后艾蜜莉众人也会惨遭歼灭，在场全员没有人能够倖免，莱凯涅也会吃下致命性的败仗。

然而如果古连和艾蜜莉去抵抗薇儿海米妮，他们在这绝望的战况下将再减少两骑友军，理加德无疑地已是身负重伤，更何况就算是艾蜜莉他们两人，也不一定能够打倒薇儿海米妮。

……由我来……！

此时突然有人抓住古连肩膀将他往后一拉，只见艾蜜莉的脸来到呼吸可及的距离。

「【风血公主】由我来打倒！！我【铁球公主】……不，【铁球王】一定会打倒她！！」

她朝众人如此喊道，然后放开古连的肩膀，接着发足奔跑，那些为了让她前进而留下战斗的雪莉娜及重骑士们，她看也不看一眼。

「在我回来之前要撑住！不然我不会原谅你们！！」

听到她说的话，重骑士们纷纷以吶喊和殴打敌人回应。

艾蜜莉甚至不回头看古连，也没跟他说一声就迈步急奔。

这时理加德以蛮力将敌人抓起，然后往地上一摔。就算他不出声，古连也明白面罩之下，亲友正叫自己：快去！

守护他侧面的雪莉娜则是以一如往常的冷静眼神看着古连。她主动离开艾蜜莉的身边，看来似乎完全不感到后悔，既然她对古连点了一次头，那么应该就是那样没错。

于是古连跟随在艾蜜莉之后，脚踢大地发足奔跑。

他追逐艾蜜莉的背影，越过龙躏骑兵的防壁，以盾刀贯穿朝他袭来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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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加德口中充满黏稠的铁味，他吞下不知从何处涌上的鲜血，目送古连奔跑离去的背影。

在被马踢中之后，他在头盔中吐了好几次血，扑鼻而来的铁鏽味不知是来自自己，或是敌人，还是沾染在战场上的鲜血？

不止是腹部，他全身受伤之处都在疼痛。为救古连而被薇儿海米妮创伤的肩膀伤口已经完全裂开，棉衣被鲜血和汗水濡湿，变得潮湿冰冷。有些伤口若没穿重视防守的大甲胄，或许早已成为致命伤了，腹部的伤口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不，在吐血的时点就已经很不妙了吧？

他的思考异常冷静，事实上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越来越疲劳，应该是出血过多吧，他感到身体沉重，握住武器的手也开始脱力。

他挥动那只手将砍来的战斧格开，原本已经损伤严重的爱用战锤终于也折断了。

不管怎么说，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死因是被马踢死。听说阻碍别人恋情的人会被马踢死，真要算的话，自己应该始终都是替别人的恋情声援才是，遭遇这种死法实在太不合理了。

想到这里，面罩下的他不禁苦笑一声，然后用剩下的战斧砍向敌兵，头颅和武器一同断成两半后，眼前的敌人瘫软倒下。

这时背后似乎有什么撞到他，隔着肩膀，他闻到血、汗和铁的味道，并看到一条因战斗而绽开的辫子在摇晃着，那个人就是雪莉娜。

她从刚才开始就像在保护艾蜜莉时一样，一直保护着自己的死角，理加德虽然擅长攻击敌人的空隙，却不擅长防御，那大概是因为身为一名亡灵骑士，最高原则就是要在绝对有利的状态下实现一击必杀，若不是有雪莉娜，他应该早就被打倒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重骑士尸体，他不禁怀有这样的感想。那具尸体从肩口到胸前有着巨大的凹陷，几秒前他还是在理加德身旁战斗的一名龙躏骑兵。

雪莉娜的盾弹开从侧面而来的攻击，理加德再挥动战斧砍过去，但残存的暴龙铁骑兵却巧妙地挡开斩击，然后向后退。理加德手上是从敌人处夺来的战斧，不过斧刀已经有了缺口，这支战斧也损坏严重，随时都可能会折断。

刚才雪莉娜用来挡住敌人攻击的盾也是差不多的状态，重骑士的一击非常沉重，对方若是脚力强化型那也就罢了，穿着腕力强化型大甲胄的重骑士所发出的打击，则是能让雪莉娜的大盾弯曲、折断，雪莉娜是在承受攻击时改变角度，才能够顺利化解对方的力量，可是她无法做到像古连那么準确，她的盾牌如今已变成一块扭曲断裂的厚铁板了。

只见雪莉娜的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她的体力严重消耗，而大甲胄也与理加德相同，已是残破不堪，并因敌人的血和尘土而显得脏污，鲜血不停地从她无法活动的右臂滴下。现场残存的龙躏骑兵也与他们差不多情况，只有辉铁仍旧发出鲜红耀眼的光芒。

……好了，还能撑多久呢？

当他事不关己地如此思考时，能够将暴龙铁骑兵阻挡在此处，他已经感到很欣慰了，那些想要趁隙突破的人都已被理加德等人格杀。

想必对方也明白，如果不打倒留在此处的龙躏骑兵，他们就不能追上艾蜜莉赶去支持薇儿海米妮，因此他们也想在这里一决胜负。

剩下的暴龙铁骑兵们有默契地一同袭来，只要理加德等人能持续抵抗他们的攻击，就能把薇儿海米妮最大的战力、也是最有力的增援阻挡在这里。

当一道墙阻挡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不就跟之前的古连一样吗？

感觉自己好像在模仿古连似的，他的心情颇为複杂。

铁骑兵三人齐上，理加德与雪莉娜一同防御他们的连续攻击，却有一名同伴遭到击倒，朝理加德朝后退的敌人挥出一击，打断了他的手臂。

一边吐出充满血腥味的气息，理加德看到刻在自己装甲上的文字，那是代表这副大甲胄是受过国家正式认可的登录编号。或许这件大甲胄本来就不是製造给亡灵骑士使用的，因此才将原本废弃的编号又重新恢複了，又或许这是艾蜜莉所捏造的编号，真相如何理加德不得而知。

只不过能够像这样成为古连的防壁，正大光明地在战场上全力战斗，他感到莫名的高兴。

也许敌军认为理加德等人对他们有威胁，只见除了暴龙铁骑兵之外，又有其它敌人出现，理加德看到那名为了帮艾蜜莉等人开路，不断打倒敌兵的重骑士也倒下了。

「雪莉娜，你知道吗？」

听理加德出言询问，她只是以眼神响应。

「所谓亡灵骑士的大甲胄，其实就是没有登录编号的大甲胄，因此有许多亡灵骑士都会帮自己的大甲胄命名哦。」

为什么要说这种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有些难为倩。

「不知是许愿，还是耍帅，又或者是因为他们羡慕有编号的大甲胄呢。」

暴龙铁骑兵们与敌兵、重骑士一起缩短距离，看来他们想要一拥而上。

「在那些人之中，有个人把大甲胄取名叫『幸星』，简单说就是『希望幸运之星庇佑我』的意思，要是拥有那样的大甲胄，大概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够健康地存活下来。」

他已经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虽然嘴里那样说，其实理加德知道「幸星」的由来是有别的意思，不过他随口就编了个谎言。

「也就是说……是古连大人的幸运之星对吧？」

雪莉娜痛苦地喘着气，同时如此说道，她难得露出了微笑。

「……这个嘛，我不表示意见。」

理加德也回答她，然后难为情地笑了。

他挤出全身力气紧握战斧，没有握武器的那只手则是伸向腰间。

「上吧。」

他简洁的低声一喊，然后全力向大地一踩，沖入暴龙铁骑兵之中。雪莉娜和其它重骑士也跟着他突击，这行动并没有事先商量过，不过他们每一人都是艾蜜莉或诸侯选出的精锐。

他们都深知与其等待敌人準备完毕，倒不如冒险突进。

「喔～～！！」

理加德大声咆哮，一道鲜血自他的嘴角流下。

对方并没有被理加德等人的气势压倒，战锤依然準确地挥来，而理加德则是以战斧劈砍战锤，只见战斧从握柄处折断，即使如此，理加德的臂力还是让敌方重骑士的战锤弹了回去。

他朝着上身后仰的敌人深入跨出一步，然后紧紧握住右拳。

「屏住气息！！」

不等同伴回答，他就一拳揍向敌方重骑士，护手打凹了胸甲却仍插在上面。理加德将拳头中握着的最后一个袋子挤破，于是刺激性粉末四处飞散，夺走了重骑士们的视觉，刺激他们的气管。

那名重骑士受到殴打和毒眼，一时失去行动能力，理加德趁机从他手上夺过战锤，一锤打破他的头，顿时鲜血和其它东西从破碎的铁头盔之中喷出，然后他又打倒了另一个重骑士；雪莉娜等人则将受理加德一击而失去行动能力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打倒。

暴龙铁骑兵至此几乎已全部阵亡。

然而敌人的数量像是永无止境，只见又有一倍以上的重骑士，以及数十倍的士兵冲来。

「古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