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口 回歸原狀

早晨起床后，翔离开床铺伸了个懒腰。一道柔和阳光从窗帘细缝中照进来，在阳台开起户外演唱会的麻雀们不断高歌，但是此时温度仍让人感到有些寒冷。

翔走出房间，经过冰箱前面，就这样穿着睡衣走向洗手闾。

洗手台上放着整理乱翘头髮的喷雾剂、条状洗面乳，以及乳液等保养品。不过翔却拿起了旁边的肥皂开始洗脸，再将睡乱的头髮沾湿稍微整理一下便结束，至于鬍子不用刮好像也没有关係。

用毛巾擦完脸后，翔看着眼前的镜子。虽然脸庞因为碰触温水而显得有些红润，却不带任何錶情。

稍微露出个笑容，再换成愤怒的表情。

这张脸毫无特色且一如往常，蒙上雾气的镜子反射出无奈的笑容。

回到餐厅，经过冰箱前面。早餐依旧同样是麵包，只要再涂上奶油与果酱便可吃下肚。

但是翔今天没这么做，因为他觉得涂上奶油跟果酱很麻烦；而且在过去，此时面前早已会有涂好的麵包。

翔坐在餐桌座位上，撕开昨天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奶油麵包包装。就算没有涂上奶油与果酱，这样也已经够好吃了。

走向洗手间后，迅速地刷完牙，他脱下睡衣一把扔进洗衣机里。当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时，忽然感觉到似乎连内脏都会为之颤抖的寒冷。翔迅速回到房间，换上原先挂于衣架上的制服，拉出衬衫下摆，并将领结拉紧固定后就着装完毕。

书包里总是空空如也，因为原本该放置在里头的全丢在学校，所以现在已经算是準备好可以上学了。但看了一下时间，翔发现比往常还早了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这么多啊。

时间居然还这么充裕。

「…………」

翔一屁股坐在床铺上。由于无事可做，他便转开电视看看，但是无论哪个节目全都太朝气蓬勃而让人感到烦闷，没多久便关上了电视。周围陷入一片寂静，似乎连麻雀们也已经改变演唱会地点。翔就这样什么也没做，始终坐在床铺上。

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人的房间，剎那间有如冻结般，连呼吸都越来越浅。这宛如心跳完全消失的感觉，再继续下去，似乎连自己都会这样消失不见。

等待，就只是这样，无止尽的等待。

一秒钟、一分钟，最后十分钟就像是过了一小时之久。

肯定是因为今天太冷，再加上先前过于忙乱才会这样。

绝对是这样没错，就算是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明只是从正数回到0而已。

并非是从0变成负数。

只不过是这样子而已。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平时的上学时间。

伴随着弹簧发出刺耳声响，翔迅速起身，抓着书包便往大门走去。

他再次经过冰箱前面。

随意将脚套进布鞋，打开门锁，转动门把，推开。

走出了孤独一人的房间。

『我们出发吧。』

已经不再有这句话了。

但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从0再次回到0而已。

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越是接近学校，便有越多与自己穿着相同服装的人。有人骑着自行车，有人低着头往前走，有人带着一脸睡意，还有一群同行的人。

翔儘可能让自己打直腰桿，大跨步地向前走着。

接着，终于看见前方有两位自己熟悉的人走来。

翔瞬间停下脚步，轻轻吸了一口气，并且稍微抿了抿嘴唇。

就像是先前在洗手台练习过的。

只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就好了。

「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噗噗Pa～～☆」

翔一边扭着腰，一边弹着手指慢慢接近两人。

「…………」

「…………」

「Wu!Pa!Wu!嘟噜噜噜☆嘟噜噜噜☆啊!哈!」

来来往往的其他学生们，纷纷露出看见不该看到之物的眼神，宛如绕过臭水沟般大弧度绕过并迅速离去。

「…………」、 「…………」

「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噗噗噜——☆Wu!Pa!嘟噜噜噜、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噗☆啊!哈!瞎噜瞎噜噗……☆呼呼、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噗!瞎噜瞎噜瞎噜噗!瞎噜噜噜噗!呼呼呼、瞎噜瞎噜噗噗噗Pa～～☆～～呼～～哈～～呼～～瞎噜瞎噜瞎噜噗噗噗——☆瞎噜瞎噜——你是要让我演到啥时啊!」

「哎呀?已经结束了吗?」

奈染弥摇着头顶的獃獃毛，刻意似地挑起了眉尖。

「呼、呼、呼……这个臭家伙，别给我装傻喔……居然给我搞这种欲擒故纵的玩法。」

「因为奈染弥还以为在这个开场结束之后，就要进入正式表演嘛。不过说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吗?」

「唔!」

「难道只是一直说瞎噜瞎噜噗而已吗?只是想到什么演什么而已吗?所以只是个出落（注1）而已吗?」

「啊、唔、那个……」

「这一点都不有趣唷，小翔。」

奈染弥翻了个白眼宣判死刑，翔见状决定上诉。

「开、开啥玩笑!当然不足这样就结束啦——!假如以电影院来形容，就只是观众刚坐上座位，伸手準备开始吃爆米花而已啦——!」

「那就赶快啊。」

「当、当然没问题，现在可是要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大爷我的超绝H甘P。p喔。」

「嗯。」

奈染弥＆耶儿只是淡淡地望了过来。

「陶醉在本大爷的超绝美技中吧!」

「嗯，快跳。」

「好、好啊，开始喔?要跳罗?要跳罗?」

「知道了啦，快跳。」

「呃——啊——这可是无敌霹雳赞喔?做好觉悟给我听仔细……」

「快点。」

「……Yu、Yu、YOC!快Shut up仔细看Me的HiP Pop……」

「不準用霸妮语混水摸鱼过去唷。」

「……呜……」

×注1：日文意嗯是以极为特别的方式出场吸引观众。

「果然就是没在想嘛。」

奈染弥轻蔑的眼神冷淡地射了过来。老实说，她对这类的笑点非常严格。

被逼入绝境的翔恼羞成怒，因而做出困兽之斗。

「我呸!闭嘴闭嘴!你吐槽吐太快了啦!明明就说现在才要开始啊!搞笑就是要先摔个狗吃屎才会正式开始啦!现在这挽回局面的表演，可说是压箱绝活喔!看看耶儿!她现在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但是其实内心里的爆笑种子早已经萌芽爆发啦!」

「是这样吗?耶儿已经想笑了?」

「没这回事，我完全不懂翔大人表演内容所想表达的意嗯。」

「噢!」

耶儿就像是被注入模板般的面无表情。

「才、才没这回事哩!就说她内心其实早就很想笑了!绝对是这样没错!对吧……?是这样没错吧?只差一点就要崩溃大笑了吧?拜託你这么说啦……」

自尊已完全瓦解的翔，此刻有如用两只脚走路的小猫熊那样，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往耶儿身边走去。

但是——

『别给我太得意忘形喔。』

「Oh——!」

由于这句话太残酷了，翔不禁抱头直接蹲在柏油路上。

「……呜呜，耶儿你这个大笨蛋!我绝对要变坏给你看——全身上下穿特攻暴走服，然后一边甩着打架超属的旗子，一边骑着偷来的机车在湘南爆走给你看……」

翔有如石像滚倒在路边般，背对着另外两人在那闹脾气。

然而，奈染弥却讶异地开口说：

「……小翔，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谁叫耶儿她……」

「耶儿刚刚有说什么吗?」

「咦?因为她刚刚骂我别太得意忘形……」

「可是奈染弥没听见耶……耶儿，你有说吗?」

两人同时望向耶儿。

这位当事人见状则难得露出慌张的表情，不知为何还伸手压住外套上的右边口袋。

「主……主人，真的是非常抱歉，我有东西放在房间忘了带出来，请您与翔大人两人先前往学校。」

「咦!?忘记什么了?奈染弥可以陪你回去拿唷?」

「不、不用了，那个——」

就在耶儿吞吞吐吐地说着时，学校的钟声也恰好响起。

「主人!请儘快前往学校!再这样下去会迟到!」

「咦?可是耶儿也一样呀。」

「以我的脚程可赶在第一节上课前回到学校，请您与翔大人快进去。」

耶儿用力将两人推往校门口，接着一手压着外套上的口袋，如疾风般迅速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耶……话说回来，耶儿从一早开始就有点怪怪的……」

两人面面相觑，但周围的学生纷纷开始小跑步沖往校舍方向。

「……算了，我们走吧。」

翔叹了口气后，将书包扛在肩膀上往校舍走去。

但是奈染弥没有跟上，翔在往前走了五步后，停下脚步回头望。

奈染弥此时将那圆滚滚的大眼睛睁得更圆，像在仔细观察似地盯着翔的脸。

「…………做啥啦，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奈染弥不说话，双眼仍继续凝视着翔，她慢慢地接近，然后——

忽然伸出一只手指头戳翔的脸颊。

「我戳我戳——」

「……你在搞啥啊，死小鬼。」

「不要紧吧?」

「…………」

翔此时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才好。

奈染弥继续戳着翔的脸颊说：

「这不好笑唷?小翔。」

「……吵死了。」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

翔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听讲了。

平常总是会开口跟自己聊天的奈染弥，以及有事没事会伸手过来找碴的耶儿，今天却都安安静静抄写着笔记。

讲台上，英文老师正大声朗读着英文。因为他是从印度回来的侨生，所以在学生之间获得了『印度鲔鱼』如此光荣的昵称。

印度鲔鱼结束讲课，钟声响起便进入了下课时间，然后下一堂的姗鱼进来开始他的西洋史课。他就像是长大的鳜鱼，直到三个月前仍被学生们称为稚鲫（注2），不过他结婚了，宛如一条顺利长大化为成鱼的鳜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