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三月下旬,世界锦标赛纽约大会开幕。
奥运的前哨战──这是在奥运前一年被如此定位的重要赛事。
奥运前一年的世界锦标赛,在隔年称霸奥运的可能性?媒体为此找出过去的各种资料,硬是製造出各种迷信。
在女子单人项目中,之前大奖赛系列赛事积分总计前12名的选手可免除预赛,直接以抽选的方式,随机分配到短曲赛事的最后两组内。
我是第四组的第二位上场选手。
顺带一提,紧接在我之后的第三位选手就是莉雅·嘉奈特。唯有这件事,让我对这个顺序没有颠倒而感到庆幸;另外,紧接在莉雅之后的下下籤,则是被义大利的圣女,加百列·派比·波佐抽中,光这样就让许多媒体认真担心的她,也实在令人佩服。
而最终第五组带头的选手,则是加拿大的史黛西·兰格洛普;日本的樱野鹤纱则是最终第五组的第三位选手,紧接在她之后的第四位选手,则是朵拉。
加上通过预赛的18名选手,由共计30名选手组成的短曲赛程就此展开。
……提到朵拉,不久前才见她在会场外,与一名年纪约40岁上下的女性亲昵交谈着。
那个人穿着正式,却留着与穿着不相称的夸张髮型,似乎是某间货运公司的老闆。上前一问,我才知道她就是朵拉以前稍微向我提过几次的那位恩人。
虽然她会说一些让人实在笑不出来的低级笑话,不过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
***
……去年的世界锦标赛。
由于发生了樱野和朵拉都仅限一季转练双人的罕见情形,让女子单人的领先群变得单薄不少,加上同为滑冰名将的史黛西受到伤势影响而状态不佳。
因此,那可说是我滑冰生涯当中,首度夺取奖牌的机会;同时,恐怕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并没有让这唯一的机会从手中溜掉,虽然我在长曲中发生一次失误,却仍展现出相当不错的表现,我最后是以些微差距胜过状况不佳的史黛西,赢得奖牌。
接在众人熟悉的莉雅与加布莉之后,站上颁奖台的我不禁流下眼泪。
感激──虽然这个结果带有许多幸运的因素,但是当铜牌挂在我的脖子上时,我心中只有这样的情感。
我将终身都拥有世界锦标赛奖牌得主的头衔,当我体会到这一点时,心中的喜悦真是难以形容。
虽然在这场赛事开始之前,国内媒体的焦点大多都放在转练双人的樱野身上,一旦我们两人同时在比赛中赢得奖牌,比起被炒作成坏人的樱野,媒体会较为重视我所赢得的奖牌也是必然的结果。
──幸运女神对悲剧女王至藤露出微笑,但是对她而言,真正的运动仍是在奥运舞台中出战──
大多数的媒体都以类似的方式报导,而这也的确是事实。
***
到第三组为止的18名选手已经结束表演,剩下两组选手。
在这次大会备受瞩目的选手当中,有名被誉为是天才少女的英国籍当红偶像,凯朵·亚凯迪米。她以失误极少的表现、优美的毕尔曼旋转,以及有偶像色彩的可爱笑容,打着去年世界青年组锦标赛冠军的头衔进军资深组。
但是,她从预赛开始就状况不佳,尤其在不久前短曲中的表现,更是失误连连、动作僵硬,让她的信徒们全都大失所望。
听说在上个月,为了多项宣传活动访日的她,偏偏跟那个樱野鹤纱扯上关係,最后还闹到两人用滑冰一较高下的地步。
樱野企图毁掉凯朵──
虽然世人大多这么解释那次事件,不过……做出这种提议的人多半是凯朵才对。
我并不清楚凯朵的个性,然而那个总是在光天化日下,堂而皇之称自己是一百亿美金公主的樱野鹤纱,应该不至于会对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少女,使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是。
对还没有资深组经验的她来说,那肯定会是个十分震撼的经验吧。
【──日本代表选手,响子·至藤──】
场中响起了广播、掌声与欢呼。
我没有立刻上场,而是隔着围墙和教练波妮交谈。
「你这次的打扮很漂亮呢。」
「是吗?呵呵~~」
我适度地回应波妮的称讚。
我穿着深紫色的服装,裙摆部分则加缝了两圈,作出多层次的造型,呈现出厚重感;烫卷的头髮则大胆地染成接近鲜红的颜色,再画上了深蓝色的眼影,腮红也比平常更加浓艳。我配戴大红色的耳环,双手也都戴上了鲜红色的指甲,并在中指部分加上戒指点缀。
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分别从嘴唇左右两侧露出特别订製的两颗青白色獠牙,还有从嘴角流下的两道红色轨迹。
虽然与樱野鹤纱在杜林奥运的震撼装扮不同,起码跟以往的至藤响子相比,可说是截然不同的表现。
攻胜于守──
这是那面奖牌为我带来的变化,无论之后结果如何,前奖牌得主的头衔仍永远属于我。就是这个想法让我步入了一层新的境界,分数与名次的重要性自己不在话下,但是放眼下个赛季的奥运,我还是希望能够强调自己的表现幅度。
这次的表演或许会被这么评价吧。
老手独特的魅力及表现。
就这样的技巧来看,应该能让那些跟不上世代交替浪潮与技术革新的选手有立足之地;但是,我并非那样的选手,我不能变成那样。速度、流畅性、旋转、连接步、表演内容的密度及稳定感,就算论及跳跃,我都还有进步的空间。
「波妮,要是我不有错的表现,待会儿可以吸你的血吗?」
「啊哈哈~~我很乐意。」
我本期的主题,是摆脱正统派风格的华丽蜕变──
***
──首先是管风琴,重低音和鸣在体育馆中回蕩。
我垂着头,原本交叉在前方的双臂随着音乐渐渐展开,我以带着疯狂气息的眼神凝视评审。吸血鬼醒来了。
为了压抑蠢蠢欲动的血气,我将自己的身心沉浸在由好几道男声所编织而成的庄严漩涡之中。我踏出步伐,身体自然描绘出蠢动的曲线;而朝天高举的双臂,也随着彷彿地壳震动般的鼓声往下挥落……
首先是组合跳,三圈菲力普跳连接三圈托路普跳。
自从採用新裁判评分之后,三圈+三圈的组合跳让人可以透过实际的数字认识其重要性。我在技术面花贯最多心力的动作,或许就是这个组合跳了;由于从上个赛季开始,我经常会在第二跳出现旋转不足的问题,因此我决定从根本开始重新锻炼身体,而且其实是到了最后,锻炼才开始出现成果。
我稍微做了一下準备动作,便将重心置于左脚内刃,奋力起跳。
第一跳的距离比高度重要,接着是落地后的连接──完美。这一瞬间,我已经确信了第二跳的成功。
我再度一跃而上──
「很好!」
在我顺利落地的同时,观众席也响起讚歎及掌声。以女子选手来说,能漂亮完成3+3跳跃所产生的迴响也是非比寻常的。
我的心在雀跃,然而我却仍让吸血鬼的面具抑制我的心境,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我开始加大滑冰动作。我以交叉步加速,进入直线的后向飞燕连接步,接着我放下高举的左脚施展连接步,一、二、三──起跳!我在空中的重心稍微向内偏──
我仍旧轻鬆落地,维持着落地的姿势,并以绝佳的流畅性自然画出弧线,此时我也暗暗握紧拳头。
成功完成勒兹跳,让我暂时得以安心。我在转身后进入飞跃式驼转。旋转中的双刃自然有编组在内,同时我也加入了让身体上仰的变化。在最后以风车式旋转做结,结束旋转之后,我面向评审,奋力展开双臂──
音乐也同时停止。
……我以大字形的姿势缓缓向前移动,我的视线紧盯着评审、嘴巴半开,我露出青白的獠牙……
此时,女声接续了中断的旋律,搭配着听不出明确言语的高音,在冰上激起了妖艳的涟漪。我将双手背在身后,视线固定在评审席上,仅靠着滑冰动作来诠释沾染血红的曲调。
在飞燕式连接步当中,表情自然不能没有变化,我让舌头自唇间微露,视线也带着诱惑,我轻咬指节,不只挑逗评审,同时也挑逗观众。
接着,我让双脚脚尖展开呈一百八十度,双膝弯曲,在沿着评审席侧滑而过时,我以交叠的手背遮住嘴巴并伸直手指,让鲜红的指甲置于我的眼前;色彩的鲜明对比,让我斜视的视线更加深邃,散发出危险的魅力──
我接着张开双膝,从鹰式滑法直接带入两圈艾克索跳。
「嘻嘻……」
──完美的落地,让我不禁发出轻笑。
我在动作中加入转身,背向进入驼转,在组合旋转的最后,则是以变形的立姿旋转收尾,随后我使劲让身子滑出,準备下一个──
此时,管风琴乍响的不协调音色,让我抱头蹲在原地。
在这项表演中,每次旋转结束都与曲调的变化一致。每结束一次旋转,都会加深我内心的疯狂,逐渐呈现我内心永无止尽的慾望。
我回想起发现自己是吸血鬼的那一天,虽然当时年纪还小,我却始终无法忘记。
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嬉戏──想到自己无法实现这个希望的身分,我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哀。
「不够……我要更多的血。」
我呻吟着,吸血鬼的本能在我的意识中抬头,不协调的音色唤醒了封存在我体内深处最危险的部分。
我唇线的两端扬起,加深了我的诱惑,我无法压抑……我不想压抑。
鲜红的慾望在我脑袋里不停低语──我要更多的血!
现在,我已经不愁没有血液滋润我的咽喉,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的日行者能力,让我得以在阳光下出没。
但是……我仍旧无法满足,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挟着脚尖连接步,连续左右转身,并充分使用上半身诠释曲调。
这是吸血鬼在本能的驱使之下,所感受的苦恼与疯狂。
此时在曲调更显激烈的女声合唱当中,再度加入男声,在演奏单调旋律的弦乐器催促之下,我施展连接步。
在地板上无论动作能多么快速、夸张,一旦到了冰上,就是截然不同的世界。上半身如果动作太大,就难以保持平衡,也会消耗更多体力;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滑冰本身,要两者兼顾虽然并非易事,然而这也是我从上赛季开始便突飞猛进的部分。
在我施展华丽的迴旋之后,便面朝评审开始后向连接步。我依照节拍轻弹着手指并夸张地舞动双臂,虽然这并非是煽动观众那类的动作,不过或许是感受到我表演的魅力,观众们开始献上掌声,掌声在转眼间迅速扩散并充斥全场。
此时,音乐变成交叠的女声与男声,连串交错的咆哮与咒骂。
我也配合音乐,发出尖锐的吶喊。
就在我结束圆形连接步的同时,听见了弦乐器的哀鸣──
我突然咬住右手拇指……接着以这个状态进入旋转。
我弯曲上身,做出后仰弓身旋转;我的牙齿仍紧咬右手,左手则在上空舞动,当左手放下时,随即抓住悬空脚的冰刃,将脚固定至腰部高度……我能感受到第三者眼中的光景,我能看见在评审及观众眼中的我,包括充满掌声、喝採的体育馆在内。
成就感与兴奋──我全身发麻,我的感觉正与体育馆内的欢声化为一体。
彷彿一切都正融入这巨大的欢喜之中。
「……?」
旋转开始减慢,停止……我皱起了眉头。
每当我被满足、感动笼罩时,就会产生这种感觉。
「……果然不是这个……」
在我内心角落的特殊空间,无论我拥有多少热量都无法将其征服;那是一片连光都无法进入的黑暗。
「我要的不是这个,应该是其他、更让我……」
……我是吸血鬼。
背负着仅能在夜晚世界中生存的宿命,只能沿着受诅咒的命运前进……
我怀抱着憧憬,这让我成为可在白天活动的日行者。
我靠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与更胜于天赋的努力,摆脱自己对黎明及阳光的恐惧;我扩大了活动範围,让更多的美味滋润我的咽喉。
我只差一个东西,那就是在这个世上所有吸血鬼都渴求的顶级猎物,她的柔肌,还有在其下流窜、浓厚且清新的血液。
我拥有赢得该物的力量,因此我也数次採取行动,可是……
每当我下手时,必定会遭到阻碍,这让我的不甘逐渐累积,让我的慾望变成渴望。我的目的──只有这份渴望,能救我脱离诅咒着吸血鬼命运的无尽黑暗。
我从未尝过那样的滋味──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
在我仰望的夜空当中,彷彿重叠着许多不同颜色的月亮。
***
……这大概是我滑冰经历中的初次经验吧。
没想到我能在短曲赢得这么多人起立鼓掌──
我并没有像BIG4或史黛西那样能让观众情绪沸腾,当然这其中也象徵我们在实力与过往成绩上的差异;但是,这次在我眼前的光景,放眼望去儘是观众们热烈的喝采……这明显地和以往不同。
我暂时让自己在冰面上缓慢地滑动,享受着观众们朝我倾注的兴奋波动。
我的呼吸急促,身体微微颤抖。
地位会塑造人的形象──我不清楚自己是否验证了这句话,但是我确信自己掌握到一种感觉,就是我以去年奖牌得主的身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并且让自己成为更高一个层次滑冰选手……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追求新境界的意识革命。
换句话说,那也是我对尚未实现的梦想永不放弃挑战的意识──
我向评审及观众致谢时,也维持着一贯的吸血鬼风格;难得的服饰与化妆,当然也得在这方面善加利用。
……我又进步了,我还能更进一步。
至藤响子26岁,正置身在前所未有的上升气流中心。
我和穿着黑色西装的波妮并肩坐在吻与泪的长椅上,当我们出现在大萤幕的时候,场内的气氛再度沸腾。
我心中突然涌起恶作剧的念头,我把脸凑近波妮,对着她的脖子张大嘴巴──
「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