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低垂的铅灰色天空显得既沉重又阴暗。
白雪片片飘落。
这是梦,是祈梨所作的梦。
这是六年前的冬天,那个难以忘怀的日子。
「…………………………」
生鏽的链条发出「叽~~」的声音。
祈梨人在公园里。
她独自坐在鞦韆上。
四周空无一人,在太阳即将西沉的公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在这种地方,祈梨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只是坐着鞦韆摇来晃去。
唇间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
「…………………………」
我没有哭。
爸爸跟妈妈离婚了。
爸爸离开家里。
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想起爸爸最后问我的那句话。
『祈梨妳已经长大了,所以没问题的,对吧?』
我想也不想就回答:
「嗯。」
我没有握住那只离我而去的手,也没有低声要求爸爸不要离开,更没有目送爸爸离去,只是一直呆站着,直到大门关上。
我也没说「不要走」。
我也没问出「爸爸讨厌我了吗?」这句话。
只是面无表情地等待一切结束。
心脏明明跳得好快,心情却逐渐结冻,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愿意想,就连呼吸也令我痛苦。
我最后闻到的爸爸味道,是带有一些苦涩的烟味。
「…………………………」
在她彷徨的视线前,雪花落在她娇小的手上,然后融化。
从她双唇之间吐出一句话:
「…………如果是我就好了。」
「妳是指跟雪一样融化、消失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祈梨回头一看。
一位少女站在那里。
祈梨从未见过那位女孩。
她的年纪比自己还小,可是,却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感。
「妳不回家吗?」
「…………」
祈梨低下脸、摇摇头。
爸爸已经不在家里了。
只要回家、只要夜晚来临,就算不愿意,也非得体认到这个事实不可。
自己不想要流泪。
「…………」
她试着忍耐,并且紧咬嘴唇。
她越想着不要哭,眼泪就越从眼眶中浮现。
满腔思绪几乎要溃堤而出,她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然而,那位站在祈梨身旁的少女,露出的眼神却是既严厉又威风凛凛。
「就算是这样,妳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这种事她当然知道。
「事实会改变吗?只要妳流泪,时间就能重来吗?」
「…………」
祈梨摇摇头。
「那就给我站起来。」
说着,她拭去了满溢在祈梨眼中的泪水。
「妳没什么好觉得可耻的,只要抬头挺胸就可以了。」
「可是……」
她无法说服自己,她不可能变得那么坚强。
「总有一天会有喜欢妳的人出现。」
「不可能,才不会有人喜欢我。」
「没这回事,也会有人喜欢妳的。」
「喜欢我?」
那位少女肯定地点点头。
「等到那时候,妳大概已经忘了我跟妳说过这番话了,不过那天一定会来临的。」
「…………」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这个时候,祈梨还不敢相信这件事。
(可是……)
(如果那天真的来临……如果真的有人愿意喜欢我……)
祈梨的心中浮现出酸甜的思绪,她紧抿唇瓣。
(如果我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那我什么都不需要了。)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
「…………!」
祈梨醒了过来。
她望着天花板,才知道这里是饭店的房间。
她回想着昨天的经过。抵达夏威夷、在海边游玩、晚上跑去拯救被绑架的鼓太郎。祈梨往身旁望去,想要确认那一切都不是梦。
「鼓太郎?」
到处都没看见鼓太郎的蹤影。
在无法言喻的不安驱使之下,祈梨从床上坐了起来。阳台、浴室,到处找不到鼓太郎的身影。
「………………………………」
这时,一旁传来开门的声响,鼓太郎出现了。
他的手上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是因为早起,所以顺便跑去外头散步了吗?
看见祈梨噙着泪水的模样,鼓太郎吓了一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祈梨摇摇头,她擦拭泪水,脸上露出微笑。
(只要有自己最喜欢的人陪在身边,那就足够了。)
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再也别无所求。
*
诺茵在翻阅着书。
当她独处时,几乎都在看书。
弗朗西丝卡还在睡,所以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阳台,望着从山背射出的阳光鲜明地照亮威基基海水的风景,虽然正处盛夏时节,早晨的空气却还不甚暖和,两人真正投宿的小屋位居山腹,是一座距离威基基海滩仅仅数公里之遥的山庄。
她所阅读的是夏威夷还处于王国时期时,前来造访此地的传教士手记。
诺茵为数稀少的兴趣之一,便是造访异国时带着跟当地有关的书籍一同前往,而且她带的并非导览或是历史书籍,而是小说,比起后世描写英雄的大作,她更喜欢能窥见角色心境的小品。
她的视线从景色移往书本,接着又凝视大海。
她露出认真的眼神,眺望伴随阳光强度而变换色泽的天空与海洋。
「……………………」
这本书的作者曾经为这片景色感动不已。
诺茵并不了解作者的感受。
因为她没有感受美丽的机能,是因为没有必要,所以克罗诺斯没帮她装上呢?还是感觉机能在途中故障了?无论原因是哪一个,她的心就像是结冻一样毫无感情。
因此,诺茵才会看书。
她希望透过自己的眼睛观察作者所见,藉以弥补MysticWord与人类之间的差距。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诺茵想要成为人类。
「早。」
是弗朗西丝卡。
大概是觉得没人在看无所谓吧,她就这么穿着睡衣来到阳台。
诺茵赶紧起身,替弗朗西丝卡拉了张椅子。
「早安,主人。」
「昨天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那女孩是妳的姊姊。可是,她真的是妳姊姊吗?」
诺茵点点头。
「这样啊。」弗朗西丝卡轻轻点头,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样一来,今后还是让妳退居幕后比较好。」
「我也要战斗。」
诺茵绕到弗朗西丝卡面前说着。
「不行,怎么可以让姊妹互相残杀。」
「无所谓,守护主人是MysticWord的责任,对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想法不好,我不赞成。」
弗朗西丝卡凝视着诺茵,就像是要训诫她。
「我在担心妳。」
「为什么?」
「妳在逞强,我看得出来。」
「我才没有。」
弗朗西丝卡反驳,那口吻就有如要顺势将对手一刀两断。
大概是诺茵的话惹她生气了吧,她不悦地蹙起眉头。
「妳有能力了解我的想法吗?」
「对不起。」
每当这种时候,诺茵总是会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