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話 前輩的秘密煩惱

不熟悉的环境终将渐渐熟悉，过了一个星期，周也对打工有了一定的心得。

他主要的工作是服务客人，没有委派他製作菜品的任务，这让他鬆了口气，毕竟这个自己还没什么经验。

目前还没有让他沖泡给客人提供的咖啡，不过作为练习，他有空时会在后台接受泡咖啡的指导。这间咖啡馆对咖啡很讲究，不允许在味道上作出妥协。

咖啡豆和磨出来的粒度不同，提取的时长和热水的温度也需要随之改变。由于决定好了给客人提供的就得是这个味，直到能够重现为止，周都需要不断练习。

话又说回来，只要记好提取时间和器材的用法，就能做出稳定的咖啡。经过认真指导之后，周经过反覆的练习，也就能做到了。

「嗯，好喝」

进店的客人不多，下单频率也稳定下来了。于是，外场就交给了总司和大桥，周则去宫本那里接受指导。

虽然这是虹吸壶——说到咖啡馆，就自然会想到它——泡的咖啡，但看上去没有问题。

「我看了下你泡的过程，豆子最好再多加一点，另外萃取的时间再短点会比较好」

「我都用了计时器了……」

「你不熟悉器材，耽误了点时间吧。另外是要端出去给客人，所以紧张了？」

「对不起，我会妥善解决」

这不是严格的指指点点，恰恰相反，讲解得温柔、耐心而细緻。只是周没有自信把咖啡提供给客人，这应该是多费了时间的原因之一。另外，虹吸壶是玻璃的，周还有些害怕做了什么弄坏了壶。

宫本似乎也看出了周的想法。「我一开始也不敢碰，看着很容易坏嘛」他轻轻地笑道。

「只要别摔了，也不要太粗暴，就没问题的。藤宫君对待物品也很细心呢」

「那就好……」

「那边的傻——我是说莉乃，她第一天就把这个打碎了，所以藤宫君才会那么注意的吧」

总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乾脆就装作没听见吧。

「放心，是个人都会犯错嘛，弄坏一个也不会被骂得怎么样的。不过要是一下子弄坏好几个的话，店长估计也会满脸困扰地训话吧」

「听起来像是发生过一样」

「那是莉乃干过的事」

「那个时候，店长的脸可僵了呢」宫本带着怀念的眼神，小声说道。周回了他一个含糊的微笑。

（听起来相当凄惨啊）

店里一共也没多少虹吸壶，从打工刚开始周就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弄坏好几个的话，已经是直接妨碍到营业的级别了吧。

这家店里的虹吸壶，都是由文华精心挑选，来自一个厂家的成套的特色产品。如果一下子要换好几个的话，那损失简直不敢想像。

绝对不会弄坏的，周在心里暗暗发誓，喝了口刚刚跟着宫本一起泡的咖啡。

醇厚的苦味在舌头上散开。苦味不会永久地残留在舌头上，而是给人带来温和却有深度的余味。

周不太喜欢酸味强烈的咖啡，而这份咖啡平衡地融合了苦味、酸味和咖啡豆本身的微甜，非常好下口。

不过，这一杯确实要比宫本之前示範泡的那杯，更苦更涩一些，由此可见，还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

「啊，真好啊真好啊，看上去真香～」

趁着没人下单，周稍事休息，这时大桥从外场过来了。在他的手上有盆子和用过的盘子，可见是客人离店了，要他来收拾吧。

「小藤宫，给我喝一口」

大桥先把盘子放进水槽，然后过来问周要咖啡喝。周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下一刻宫本就拎起大桥的脖子，把他拉离了周这边。

因为大桥动作太过利索，周甚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喂，藤宫有女朋友的，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啊，对不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我有好多哥哥，这种事情都不在乎的」

周简单地解释过工作的缘由，所以宫本才会阻止。大桥也乖乖退后了。

一个是毫不掩饰傻眼的宫本，一个是傻笑的大桥，两人看上去非常亲昵，不像是普通的同事。这一个星期，周这样的想法很强烈，但该不该询问本人又是个值得烦恼的问题。

「你们俩关係真好」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在一起都二十年了」

「嗯，说是孽缘也没问题」

「这有点过分吧？」

大桥不满地往宫本的侧腹来了记手刀，结果反而被捏住腰窝，发出惨叫。因为这里客人是看不到的，她马上予以回击。

这份和睦，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周理解了他们如此亲密的缘由。

只不过，即便是儿时玩伴，这距离似乎也太近了。没有青梅竹马的周感到了疑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距离。

彩香和总司是在交往，所以，他们的那种距离感，周是能够理解的。不过，眼前的宫本和大桥，也给人一种，和他们一样的感觉。

周自认为，和他们的关係还没好到，能直接询问的程度。而且，出于好奇心去打探人家是否正在交往，也是挺失礼的行为。

因此，虽然稍微有些在意，但周并不打算刨根问底，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他们轻鬆地聊着天。

「顺便问问，小藤宫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啊？」

大桥不知何时推开了宫本的手，一脸天真地问道，周抬起头，略微想了想。

「什么样的……嗯，怎么说呢，是个很温柔的人」

真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这个问题还挺不好说明的。

如果是同一所学校的，即使不用说也知道。但大桥是大学生，和周的学校几乎没有任何关係，所以说明起来还挺难的。

跟学校外没见过实物的人讲什么，「天使一般的女孩子」，不管怎么想都是，要么被笑话，要么被打趣说是被迷得太深。所以实在没法说明。

而且，如果让周具体描述一下真昼的外貌的话，恐怕又要被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于是，周只用了个比较寻常的说法。但这显然没法让大桥满意，她发出「唔」地一声，不满地嘟起了嘴。

「嗯——在小藤宫眼里，你女朋友应该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子吧，只用温柔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可没法说清楚哦」

「嘛，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那就再加一句，是个特别努力的女孩子。话说回来，对别人的女朋友这么感兴趣做什么」

「那个啊。那当然是因为，听别人的恋爱故事特别的甜啊。女生们不管多少岁，都很喜欢恋爱的话题哦。即使是秀恩爱也会觉得津津有味的」

「呵，女生」

「大地，你是想打架吗？」

「不，我没那个意思哦」

「嘛，算了算了……」

总感觉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周连忙出来调解了一句，顺便喝了口快要凉了的咖啡。宫本的话中有些微妙的带刺感，似乎将大桥给戳了个正着。

「行吧，饶你一回。我只是觉得，像小藤宫这么认真的人，居然会被一个女孩子迷得神魂颠倒，因此对她非常好奇而已」

「就算你说好奇什么的……」

「吶，下次把她带过来嘛？」

「我说过了，在我彻底习惯这边的打工之前，我是不会让她过来的。所以，很遗憾」

「诶——」

虽然大桥可爱的声音中包含着许多不满，但周并不打算让步。

况且，周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把真昼带到打工的地方呢？而且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想过来看看的兴緻如此之高。从树开始，到现在打工的前辈都这么说，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

「嘛，我相信，总有一天能看到小藤宫的女朋友的。话说，她很可爱吗？」

「是要客观地说，还是根据我个人视角来说？」

「两个都说说看？」

「客观来说，她是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从我的视角来说的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她更可爱」

这里没什么好说谎的，率直地回答就完事了。为了防止被质疑说是过度迷恋，周尽量用上了没啥温度的口气，乾脆利落地说了出来。

说起真昼的容貌，虽然大家喜好程度各不相同，但谁见了肯定都会承认她是个美人。这一点，是无法让步的。

虽然说，在男朋友眼里，比起外在的美貌，他还是更看重真昼那可爱的言行举止，以及，只会对自己露出的，爱撒娇的姿态。

（虽然本人可能经常没这个自觉，但真昼的每一处都很可爱呢）

明明知道周不可能出轨，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还是会吃醋闹彆扭；寂寞的时候，喜欢扯着衣服的下摆；因为奇奇怪怪的原因而羞耻心爆发的时候，还会为了掩饰害羞，而用脑袋顶他。所有的这些举止，都非常非常的可爱。

如果这是本人有意为之，大概会得到故作可爱的评价吧。但真昼完全是无意识中渗透出来的，正因如此，才会让周觉得心脏受不了。倒不如说，如果真昼真的是故意的，那周反而还容易应对一些。但正因为她纯粹是出于本心，才会让周一直动摇不止。

只要周想的话，不管要他说出多少真昼的可爱之处都没问题。不过，为了防止两位前辈当场傻眼，他还是选择了只在心里讲出这些事情。而实际说出的话，则稍显平淡。儘管如此，大桥还是笑眯眯地抿了抿嘴。

「哎呀，还真是被狠狠秀到了呢」

「是你自己说的欢迎别人秀恩爱吧……」

「诶——毕竟，小藤宫不是为了女朋友才来打工的嘛？所以我才想着，那究竟是个多完美的女孩子，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为了女朋友，这个说法不太準确哦。我是因为自己想做，才这么做的。这是我擅自决定下来的事情」

这一点，肯定是必须否定的吧。

周之所以开始打工，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真昼什么的，他不会搬出这种堂皇的借口。

即使心里明白，这和真昼的幸福也是紧紧相连的，但周还是不打算说是「为了」真昼。因为这样一来，就好像是把责任给推到了真昼身上一样。周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为了自己这么做的。即使从结果上来说，确实也是为了真昼，但这点依然是无法让步的。

「我不会说是为了女朋友哦。我擅自下了决定，然后付诸行动，结果反而让她感到寂寞了。我觉得，自己是个很任性的人」

真昼尊重了周的选择，即使因此两人的相处时间变短，她也毫无怨言。不过，让真昼感到寂寞这件事，还是给周带来了许多负担。

所以说，周一直都感激着真昼，为了早日达成目标，他才不断地努力着。

自己是绝对不会以女朋友为理由，说些什么辛苦之类的话的。听到周如此断言，大桥和宫本都惊讶无比地眨了眨眼。

「哇，小藤宫超认真！」

「跟莉乃完全不一样呢」

「为什么突然踩我一脚啊？」

「你男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这次这个又打算谈几个月啊？」

「吵死了——我和谁交往都跟大地没关係吧。我又不是在当小三，也没在跟你交往。只是个青梅竹马而已，请不要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啊对对对，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被强硬的话语顶撞了一番后，宫本皱起眉头，有些难受地移开了视线。大桥没注意到他的样子，一脸烦躁地返回了楼层。

宫本用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就在这时，似乎是注意到了周的视线，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表情再次变得稳重而柔和。

「……那个，宫本先生」

「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对不起」

周觉得，都是因为自己讲了些多余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见他有些惭愧地垂下眼眸，宫本爽快地摆了摆手，笑了起来。

「啊——没事没事，这可不是藤宫的错。那货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副德行，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不，不是那样的」

「藤宫」

「嗯」

「人心是不可能说变就变的，这点我也清楚」

「……嗯」

「你就那么在意这件事吗，行了，别在意了」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不让周继续担心才这么说的，还是说，他真的已经死心了。

只是，周确定，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宫本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的。

也不知道宫本究竟明不明白周的心情。他用一如往常的表情说了句「拜託你去楼层做下整理工作」。声音中没什么感情。紧接着，宫本自己去了厨房。

交接工作的时候，总司端着盘子回来了，看见周的表情，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跟宫本先生说那些话也是没用的。那个人有自己的坚持，虽然和藤宫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呢」

大概是因为柜檯离这里比较近吧，总司似乎知道了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有些困扰地垂下眼眸，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一边安置着用过的餐具，一边说着令人在意的话语。看来，总司早就察觉到了那两人的关係了。

「我不太好意思对别人的私事刨根问底，但还是想问问，真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又不是藤宫，哪里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我想应该是的」

「……该怎么说呢，我身边没有他们那样的类型，所以不太好下判断」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宫本大概相当的辛苦吧。儘管只是听了几句话，周依然能感受的到。

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男人交往了，而且还是不断换来换去的那种。明明是青梅竹马，她却绝不会看自己一眼。眼睁睁看着，明明是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的人，却被别人拐走，想必会非常的痛苦吧。

虽然说，擅自揣测他人的心情是很失礼的行为，但哪怕只是想像一下，周都感觉胸中一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