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表白隔天的事情

周和真昼开始交往了。

以文字来叙述是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周的心里却有满腔的感情满溢而出，无法完整概括。

表白完当天，即使到了就寝时间，真昼回到她家之后，周仍觉得整个人彷彿在作梦，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生平第一次谈恋爱，而且交往对象还是打心底爱慕的女生，也难怪他会感到飘飘然。

两人相遇后过了半年多——说起来似乎不是很久，但因为这是一段近距离的单恋，让周感觉这段日子实在太漫长了。

周是从新年那阵子才明确察觉到自己的爱意，所以就期间而言，大约是四个月左右吧。

「不过短短四个月」或是「竟然长达四个月」，这两种看法因人而异，周自己还是认为满漫长的。虽说初恋通常不会有结果，但这句话似乎不适用在周和真昼身上。

能够交往是很令人高兴的事，可是对于完全没有实际经验的周来说，他也不晓得之后该怎么办。就连隔天开始该怎么和真昼相处，他心里也没底。

喜悦之余还有太多事情要思考，让周一直没能安稳入睡，因此在表白隔天，他不得不以有些睡眠不足的状态迎接真昼的到来。

「……那、那个，早安。」

真昼在将近中午的时段前来，其实已经不太适合道早安了。她和周一样，脸上挂着难掩僵硬的微笑。

运动会的隔天放假，所以真昼会过来并不奇怪。两人交往前她也频繁来到周的家里，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这样的景象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

不同之处或许在于彼此关係的变化所带来的距离感。

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比交往之前来得远，这肯定是因为他们都太在意彼此了。

真昼平常都会很熟悉地走进家里，把这边当自己家一样放鬆——虽说她的个性让她在放鬆时也不会显得太没规矩……她今天却表现得有点紧张。

不过，周还比她更紧张。他没办法像平常一样随意地打招呼，只能微妙地偏移视线，小声回了一句：「……早安。」

两人保持着这种微妙的距离，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体间隔比平常拉得更远。

「那个……周你看起来有点困的样子呢。」

「呃……怎么说，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昨晚睡不着。」

周不知所措地小声解释完，真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上的红晕比刚才略微加深。

「我、我却因为太高兴太幸福了而睡得很熟，这样是不是太单纯了……」

「不、不会，那是好事啊！只是我东想西想的冷静不下来，把自己搞得像郊游前一晚的小孩一样！」

「……周你也很高兴吗？」

「那还用说……毕竟知道喜欢的女生跟自己心意相通……我不但很高兴，还忍不住过度在意。」

周过去都跟这方面的事情无缘，所以在与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后，甚至高兴到浑身颤抖。因此，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相处，为此而烦恼着。

父母的『那种情况』似乎没什么参考价值。

即使在周这个儿子眼中，那两人的感情也比正常情况来得亲密，应该说亲密过头了。他们会坦然自若地接吻——虽说也只会在家里，但若比照那个标準的话，周和真昼恐怕会害羞到死掉。

周回答了她的问题，同时心里仍有疑问，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恋人相处。真昼则露出了完全放鬆的满足笑容，正想依偎到周身边——却被他下意识地抓住肩膀制止了。

看见真昼的表情在剎那间僵住，周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于是连忙放开她，摆摆手说道：

「不、不是啦。我不是讨厌这样……只是意识到像这样靠在一起，让人很不好意思。您突然靠过来，我总觉得有点害羞。」

因为太过尴尬，周不小心脱口说出敬语，音量也变得愈来愈小。

两人以往都处在近得可以互相碰触的距离，对这样的接触也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不过，当他们的关係改变之后，同样的距离却让周的心里涌上害羞的情绪。

他以前对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害羞，只是认知的改变引起了更敏感的反应。

「……一想到妳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就冷静不下来，而且我又是第一次跟人交往……」

「那个，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沉着……只是想待在你身边的心情更强烈。好、好不容易开始交往了……我想，坦承面对自己的心意会比较好。」

真昼怯生生地抬眼看过来，有些难为情地用颤抖的声音低语道。目睹那过分惹人怜爱的模样，周必须咬牙才能忍住呻吟。

「那个，可以、再靠近一点吗？」

「……我很乐意。」

他心中其实巴不得把真昼拥入怀里好好疼爱，就像抱住玩偶一样；可是如果这么做的话，他感觉自己的羞耻心和理性会当场失控，所以最后还是维持在互相依偎的範围内。

真昼似乎觉得仅仅如此也很开心，她脸上露出充满幸福的纯真笑容，轻靠在周的手臂上。

老实说，在交往之前，真昼就会紧靠到周身边，而这也是最近经常发生的事，周之所以会比交往之前还要紧张，或许是因为他缺乏相关胆量和经验吧。

（……今后要怎么做才好啊？）

只要依偎在一起就好了吗？周不禁如此烦恼。

周没有交往经验，真昼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虽说真昼一样没有经验，可是身为男性，他还是免不了想要站在引导的立场。

然而，就算要引导，周也没有任何相关的知识。

过去的遭遇使他不曾对别人产生太大的兴趣，跟一般男性相比，周也算是慾望比较低的类型，所以他从未幻想过与女生交往。教人悲哀的是，他的热情全都投注在课业和兴趣上，缺少恋爱方面的关键知识。

在他贫瘠的知识中，顶多知道交往的情侣会牵手、约会还有亲吻，感情加深后就会上床之类的。

先不说牵手和约会，周根本不可能突然亲上去，或是做出那方面的行为。既然这样，他就剩下「只要约会不就好了？」的选项，但总觉得交往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周想让真昼高兴，希望一起变得幸福，但自己严重缺乏知识的现实却让他感到有点绝望。

「……怎么了吗？你、你果然还是不喜欢靠在一起吗……」

「欸，不是啦。抱歉，让妳感到不安了。」

周默不作声，一脸认真地烦恼着，这副表情似乎让真昼误以为他不喜欢太过亲近。周不禁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我在想事情……是说，应该也要问问妳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好、好的。」

真昼也是第一次跟人交往，感觉问她这种问题也不太好意思，但同为没经验的人，说不定找她商量也不错。与其一个人烦恼，还是两人一起交换意见比较好吧。

「那个，我们……开始交往了。」

「是的。」

「……具体来说，交往要做什么？」

「咦？」

真昼原本绷紧了神经，不晓得周会提出怎样的疑问，听了之后却是一脸错愕。周知道自己的提问很愚蠢，但他是认真的。

「不、那个，我也是第一次和人交往……所以不太清楚具体该怎么做比较好。」

「……这、这么说也对。」

真昼果然也和异性无缘——正确说来，她一直以来都对异性不感兴趣，所以听到周的烦恼，才会露出略微有些困扰的表情。

「妳有什么想法吗？」

「……牵手之类的？」

「平常就会牵啊。」

「放假一起过之类的。」

「这是我们的日常。」

「一起出门之类的。」

「哎，偶尔会一起出去啦。」

「抱抱之类的。」

「平常也会抱。」

可惜真昼的知识量也和周差不多，她所举的例子都是已经历过的事情。

就算被问到「恋人会做些什么？」，周也没办法马上想出来，这也不能怪他。

周叹了口气，仍然不知道成为恋人后具体该怎么做。这时，真昼怯生生地拉住他的衣服下襬。

周不明所以，定睛看向真昼，只见她不知为何脸上泛起了红晕。

「……那个，虽然很难说出口，说出来也让人很害羞……我、我们会不会只是在还没交往时，平常就已经在做一些像是恋人的事情了……？」

真昼这句话令现场陷入沉默。

（……这么说起来，不对，就算不说出来，也是这么一回事吧……！？）

两人自然地生活在同一个空间，或是牵手，或是一起出门游玩——其实这些事情通常都是亲近的男女才会做的。

当然，他一开始或许明白，但由于这些事情都变得太过习以为常，所以才会一直都没察觉吧。

「我、我也是为了能让你注意到我，所以才会那么拚命努力……仔、仔细想想，那的确是恋人才会做的事呢。」

「……这、这么说来……」

「所以，与其刻意去做些像恋人的事，不如和平时一样……就算只是触摸对方，一起过日子，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不用勉强合乎形式，就依照我们自己的步调……那个，交往下去，不就可以了吗……？」

『依照我们自己的步调』这句话，咚地落在周的心底。

（……其实，不拘泥于框架也可以吧。）

「成为恋人之后该怎么做」的疑惑曾经令周感到焦虑，但其实没必要焦虑。真昼喜欢周，而周也喜欢真昼，所以两人才在交往。只要认定了这个事实就好。

根本不用逞强，两人只要慢慢加深对彼此的理解就好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也对。抱歉，总觉得……我表现得一点也不从容。因为是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

「呃，怎么说……虽然会维持往常的生活，但是……以后，那个，我会带入喜欢妳的这份感情。」

周下定决心握住她的手，使真昼原本就羞红的脸颊更加深了色度。她害羞地垂下眼帘，却还是回握住周的手，然后靠到他的手臂上。

「周。」

「嗯。」

「……只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

「是啊。」

周对真昼的悄声细语表示同意之后，静静地享受起身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