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話 環境變化與心境變化

「树，我问你。」

「吾友，怎么了？」

「……真昼是不是比交往前更受欢迎了？」

在教室里，周望着即使被众多同学包围仍微笑以对的真昼，嘴里小声嘀咕，树听了后则是肯定道：「对啊。」

从开始交往后过了几天，真昼的人气不减反增。

她原本就堪称全年级人气第一，现在更是受到大家的拥护爱戴。

幸好其中女生的比例比男生要高，不过看到那些男生也朝她投以炙热的视线，周就觉得心情莫名複杂。

「哎，我是知道椎名同学更受欢迎的原因啦。」

「怎么说？」

「就是……以前看她就像是隔着展示橱窗一样，现在会觉得她比较有亲和力吧。我想这是因为原本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椎名同学和周交往，让大家看到她普通女生一面的缘故。」

的确，从真昼与周交往开始，她笑容的性质就改变了。

虽然天使的笑容依旧，但她也逐渐展现出本质。

笑容不再那么纤细柔弱，更多的是有如妙龄少女般的纯真笑颜。

这样的改变很微小，但真昼渐渐地不再表现得像个天使，而是流露出真实的自我。周在为她感到高兴的同时，也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减少，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他希望大家能够理解真昼不是偶像，而只是个普通的女生，然而被大家知道这一点又让他心情郁闷。这种矛盾使他感到自我厌恶。

「该怎么说，我的心情果然还是很複杂。她那只有亲密的人知道的真实面貌公诸于世了。我明明该高兴，又感到很烦闷，我真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

「那是佔有慾的表现啦……不过，她现在的表情也不是她全部的面貌吧。应该还有很多表情只会在你面前展现。」

「嗯，是没错啦。」

碰触她的时候，她会露出含羞带怯又有点高兴的表情；闹彆扭时，她会鼓起双颊显露不满的神色；撒娇时，她会面露彷彿吸了蜜的海绵一样柔软甜美的笑容。这些全都是只有周才能看到的。

「而且，是你改变了椎名同学，因为有你才有了那样的笑容，所以别退缩，理直气壮地告诉大家『我的真昼很可爱吧。』就好。」

「……我是没办法那样宣示主权啦，不过我会尽量学着不吃醋。」

「……为什么不敢啊？在大家面前都那样卿卿我我的了。」

「那、那个……又不是故意的。」

「那要是故意，只能说你有种；就算不是故意的，也表示你无意间就会散发出喜欢的气场，搞得周围的人都被闪到。」

树戳了戳周的额头提醒他：「你要记取教训。」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最近，有些同学一待在周和真昼附近，不知为何就会脸红起来，或是眼神变得闪躲。

他们并没有亲密接触，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对话，那些同学却还是脸红得像火烧一样，这让周不太能理解。

儘管偶尔还是会接收到嫉妒的视线，但温暖的视线增加了。

就连以前因嫉妒来呛声的班上男生都说：「该怎么说，看他们感情那么好，就知道自己没戏，可以死了这条心……」

听到其他人说真昼眼中只有他，周虽然觉得害羞，但他确实也有点高兴。

「哎，不过也是因为椎名同学表现出不让别人抢走你的架势吧。」

「谁要抢我啊。我又没真昼那么优秀，不会有人多看我一眼的。有的话我也很为难。」

「……你虽然不突出，水準可是挺高的喔。学习能力就不用说了，虽然讲话不太中听，但是基本上很绅士，而且为人真诚专一。在求稳定的女生眼里，你也算是个不错的对象。」

「被你夸成那样……感觉有点噁心……」

「你看，说话不中听就扣了五十分。先不说这个，因为你讲话不坦率，所以看起来不好亲近，其实个性还是很坦率啊。」

「你是跟彆扭搞错了吧。」

儘管比不上最自暴自弃的那个时期，可是周现在依然觉得自己性格相当扭曲。

性格好、率直之类的讚美适合优太那样表里如一的好青年，却不应该用来形容他这样脾气彆扭的人。

「我倒觉得你超好懂的，性格也很坦率。小千也说过你很好懂。」

「你们啊……」

「你嘴上说自己扭曲什么的，但我还是觉得你生性耿直，而且很为他人着想。虽然讲话有点不中听啦。」

「讲话不中听真是抱歉喔。」

周把头撇向一边，树愉快地咯咯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周马上用手肘顶回去当作反击，又小声说了句：「谢了。」

「藤宫同学你自从和椎名同学交往后，就变得平易近人多了。」

不只是真昼身边的环境发生变化，连周也是。

在和真昼交往之前，周除了公事上的联络和打招呼外，鲜少会和不熟的人说话。虽然也没几个人会特地找他搭话……可是，在两人交往后，来找他说话的人就变多了。

「……是吗？」

周代替请假的男生，正在帮担心打工会迟到的班上女生一起做值日生的工作。

突然得到这样的评价，周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耸了耸肩。

顺带一提，真昼原本也想要帮忙，可是班上另一个女生似乎想找她商量事情，所以她们就在教室一隅说着话。

这种会照顾人的地方依然没变。身为男朋友的周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替她觉得辛苦。

周整理好教室后正在擦黑板。今天值日的女生一边在班级日誌上做纪录，一边瞥了他的表情一眼，笑着说：

「你变了很多哦？你在改变形象以前感觉不好接近，散发出某种『别跟我说话』的气场。我就想说你大概只是怕生吧。」

「感觉有点抱歉。」

「哈哈，别道歉啦。那也算是你个人的特质，我不会对这个说三道四。只是觉得你是交友範围又窄又深的类型，所以看到你和门脇同学交上朋友，觉得还满难得的。你这次改变形象后过了几天，本身没有变化，但是在人际交往上变得比较从容，或者该说是形成了缓冲吧。」

「木户妳喜欢观察别人？」

「嗯，算是我的一个兴趣。」

让周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对自己观察得这么入微。

周对班上同学的为人也有大致的了解。在周看来，他只感觉到她和千岁一样是在人群中心笑着与大家打成一片的那种人。

和真昼在不同方向上拥有很高人气——这就是周对木户彩香的认识。

因为没有什么交流，所以周也只知道这些，但同样没怎么跟周接触过的彩香却似乎都有在观察他。

「……哎，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不能再把自己关在狭小的世界里了。」

「是为了椎名同学？」

「不是。与其说是为了她，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真昼并没有期望周改变自己，周也不想把行动的责任推到她身上。周是发自内心希望有所改变的。

「我之所以决定改变，不是为了她，而是多亏有她的影响。因为想要陪在她身边，所以我不想再关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了。这是我自作主张的决定。」

周相信即使是勇敢踏出去之前的自己，真昼依然会喜欢，但他还是想做出改变，想要抬头挺胸地面对自己。

周只是为了让自己有资格与真昼并肩而行而努力改变，说穿了就是他的自我满足。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与真昼的想法无关。

听到周这么断言，写完日誌的彩香不知为何开心地笑了起来。

「椎名同学被深爱着呢。」

「……为什么扯到那里？」

「呵呵，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喔。」

看彩香一脸满足地灿笑着说「感谢招待～」的样子，周险些脸颊抽搐，可是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嘲弄的神色，周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好了，小哥，这表示你有多么深爱着她喔。如果不是这么喜欢，就不会想要改变了。为了喜欢的人……这种说法不太好。为了配得上喜欢的人而努力是很伟大的事。这就是爱，爱啊。」

「……有什么关係。」

「嗯嗯，这样很好。何况椎名同学也一样深爱着你，是说她现在就看着这边。」

彩香示意他看向教室角落。周依言看过去，发现说完话的真昼正一个人安静地在那里等待。她脸上之所以流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大概是因为周跟其他女生聊得很开心的缘故吧。

「被椎名同学看在眼里了呢。」

「对啊。」

「要请你解释一下别让她误会啰？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想害她吃醋。」

彩香淘气地笑着站起身来。与此同时，彷彿看準了时机一般，教室外传来一道男生的催促声说：「彩香，妳还没好吗？打工要迟到了。」

「小总你再等一下～我要把这个拿去交～」

周想起她还要赶着去打工，不过她却表现得不是很着急的样子，用有些悠哉的语气回应那个男生的提醒。

周和彩香对上视线，换来她一个恶作剧般的眨眼。

「藤宫同学，谢谢你帮忙我。呃，至于回礼……我只有这个能给了，原谅我吧，拜！」

只见她迅速从包包里拿出某个东西，把它放到周的手心上后，就小跑步着匆匆离开教室了。

周心想「好像一阵悠哉的风暴」，看着她递给自己的东西，只见是添加高蛋白的巧克力威化饼。优太也跟他推荐过这个点心，说是训练后能方便补充能量。

「明明不用回礼……是说，为什么她会送这个？」

女生为什么会带着这种男生用的东西？是觉得他不可靠，所以要他多锻炼一点肌肉吗？周望着留下诸多疑问的彩香离开的那扇门。这时，真昼走到他身旁。

她的脸上虽没有不满，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妳好像很有意见。」

「我、我不是怀疑你哦。只是你们看起来聊得很开心，所以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男朋友跟其他女生说话，果然还是让她感到不安了。

周没想过让真昼感到不安，彩香应该也认为那是在閑聊而已。不过，既然让真昼产生了那种想法，还是应该要反省。

「抱歉，让妳感到不安了。刚才我们只是在说关于我改变了的事情而已。木户说在她看来我变了很多。」

至于那段关于爱的话题实在太令人害羞，所以周就刻意没有提起。这样应该也能告诉她大致的内容了。

周摸着她的头慢慢解释，而真昼听了之后可能稍微冷静下来了。不安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勾勒出微笑时的弧度。对真昼做些小小的身体接触可以让她静下心来，这是周最近的发现。

「说得对，毕竟你从外表上来看已经是个开朗的好青年了。和以前的差别一目了然。」

「以前给人的印象就只有阴沉啊。果然差很多。」

「以前的你很文静，多少带有压迫的稳重气质，不能否认看起来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可是，她说的改变应该是指内在吧？」

「哎，她是有说我变得比较好聊了。」

「呵呵，过去的周只是不积极主动而已，被人搭话时还是会正常给予回应。因为公开了和我交往的事情，大家开始会找你说话，说话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就发现你其实不难亲近了。而且，你比以前温和了许多。」

真昼用手指戳着周的脸颊当作摸头的反击，这让周有点难为情，所以抓住并挪开了那只手。

他转而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着，这样应该能满足真昼想要身体接触的慾望吧。

真昼的微笑多了几分甜美，她低声告诉周：「你最近也更常笑了喔。」让周害羞得略微与她错开了视线。

「……因为和妳一起过日子，才有了改变吧。还有，真要说的话，妳也比之前更平易近人了。」

「那也是因为和你一起过日子的缘故喔。」

「……是喔。」

「是呀。」

即使不看她的脸，周也知道她正开心地笑着。周故意别过头不看真昼那边，像是要报复似地揉捏起她的手，以掩饰内心的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