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昼心仪的男生是个性情稳重,总的说来比较认生的人。
为人说不上有多亲切,对不熟的人通常会摆出冷淡的态度,但要说冷漠也不尽然,他懂得体谅他人,性格也温和厚道。
熟悉以后,他就会以温和的表情相待,展现柔和的笑容。
深入来往以后就可以发现,他这个人虽然讲话不太好听,却很为人着想,可以说是个温柔体贴的绅士。
……真昼的难处就在于他太过绅士了。实际上拉近距离的话,又会被拉开相应的距离,在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追求之前他就会退开。
(要怎么做才能让周更意识到我呢?)
想要让对方喜欢上自己,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先让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最单纯且直截了当的做法就是增加裸露程度吧。不过,真昼的常识和羞耻心当场就否决了这个做法。
对于在穿着上一向尽量避免裸露的真昼来说,随便露出肌肤是很不雅的事。真的穿那种服装的话,周大概也不愿意直视自己,搞不好还会让他感到失望。
既然这样,真昼也想过要不要更黏着他一点,但想也知道他会躲开。
只是稍微碰到手臂或肩膀倒还好,可是在一碰到身体的瞬间,他就会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并尴尬地表示:「碰到了。」
真昼自己也认为故意採用那种方式是在耍小聪明,而且一样不雅观,所以依然害羞得否决了。
那么,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周注意到呢?
「乾脆去夜袭怎么样?」
「妳有在听我说吗?在男性睡觉的时候闯进卧室夜袭很没常识,而且那算是非法侵入喔。」
当真昼将大致情况告诉千岁并寻求建议时,得到的居然是这种离谱的答案,真昼不由得眯起眼睛瞪了她一眼。
像这样在放学后还佔用千岁的时间,真昼其实感到很不太好意思,不过那个建议未免太超过了,根本无法接受。
千岁没有被真昼冷冷的视线中所表达的拒绝吓到,她轻笑一声,用搅拌棒搅拌着点来的咖啡欧蕾。
「哎,我是在开玩笑啦。上次也跟妳讲过了,对付那种类型就必须靠强硬手段追求,不然很难发展成真昼儿妳期望的那种关係呢。」
「这、这个……」
「明明有个这么可爱又有魅力的女生殷勤照顾,而且对方还表现出善意的态度陪在身边,他却什么都没做哦?真的是男人吗?确定有带把吗?运作正常吗?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请妳说话稍微收敛一点。真是的。」
真昼姑且确认过店里面没有自己学校的学生,附近的位子上也没有人,但刚才的发言还是相当危险。
就算降低了音量,千岁的发言内容被人听见了还是非常不妥,真昼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同时感到有点害羞。
千岁有时讲话就是这么露骨,无论就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而言都是如此,也因为在场只有她们两个女生,过激的发言一句句脱口而出,所以真昼时不时就要控制脸部肌肉,以免表情扭曲。
没怎么想过的事情被摆到檯面上来,让真昼的脸上开始发热,这大概就是千岁眼中的笑意加深的原因吧。
(……周的确从来没表现过那种态度。)
即使两人独处相邻而坐,也没发生过那种事。
真昼是认为他本人有在注意,实际上又是如何呢?──思维的边缘想到这里,真昼便发现自己上了千岁的当,于是连忙将多余的想法赶出脑海。
真昼清了清嗓子试着恢複冷静,但那短暂的想像仍掠过脑中,使她没能顺利保持平静。
「实际上,他的确不那么急色,反而很绅士对吧?是那种会体贴地保持距离的类型。一般来说就算有点邪念也不奇怪,所以我才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男人。」
「……千岁同学。」
「抱歉啦。总之,我想说的是那家伙很理性,不会被一时的情感冲动影响;妳要是和平常一样跟他相处的话,自然不会拉近距离了。想要让他意识到妳,妳得自己推动进展才行。」
根据以往的经验,真昼也知道这话说得没错,却依然不知道该採取什么方式。她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各种尝试了。
「……妳平常也都会没有自觉地亲近周呢,只是妳自己没发现而已。周也真不容易,亏他能够忍到现在。」
「我有做什么吗?」
「意思是真昼儿妳很可爱啦。」
由于千岁是在嘴里嘀咕着,真昼没听清楚而问了一句,但她似乎无意解释,只是笑着打马虎眼。
见状,真昼也明白她执意不愿意说,于是早早放弃追问,轻叹了口气。
(……结果到底该怎么做?)
坦白讲,她认为周对自己并非完全没感觉。
他不但会对自己露出不向任何人展现的、温柔亲昵的表情,也总是以彬彬有礼的态度把自己当作女孩子呵护。
真昼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有特殊的地位,这是别人所没有的。
至少他对我这个人有好感──儘管这只是真昼有些乐观的观察推测,但周应该也把自己视为一个满喜欢的异性。
不然他就不会对自己敞开心胸,也不会宠着她或对她撒娇了。
「该怎么说,不管是妳还是周也真是造孽呢。哎,我是觉得妳可以继续努力去强势追求啦。」
「强势追求……举例来说,千岁同学妳、那个、和赤泽同学在一起时都是怎么相处的呢?」
「咦?我们应该没办法当作参考喔。」
既然千岁这么积极地鼓励,真昼原本是想听听他们的相处方式做为参考,千岁却微笑着摆了摆手。
「我跟阿树都在卿卿我我的。」
「卿、卿卿我我……」
「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是去外面玩就是在房间里约会啦。不过,真昼儿妳的话会局限在家里呢。嗯~在家里的话,就是黏在一起看DVD、看看漫画、打打电动,或是天南地北地聊天,再来就是家里没人的时候,妳想想,就会那个嘛?」
「我、我知道了!妳不必说得那么详细!」
「奇怪?我又还没说会做什么……真昼儿妳想像了什么呢~?」
「……!」
「抱歉抱歉。哎,我们黏在一起就是亲亲或是做很多更进一步的事情啦,不过这些妳也做不到对吧?要是妳真做到了,我还要为妳的勇气鼓掌叫好呢。」
「我、我不会做的,也做不到!」
如果真的试着接吻的话,他们两人之后都会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起来,接吻和更进一步的行为一般都是交往之后才做的,并不是吸引异性眼光的手段。
真昼对千岁投以「妳在胡说些什么?」的带刺眼光,千岁则一副满不在乎地笑着当成耳边风。
「所以啦,我的经验对妳没用。如果是妳期待的那种健全的追求方式,那妳平常已经在做了呀。」
「……咦?」
「男生嘛,妳只要给他一个笑容就可以让他心跳加速了,而且妳总是靠得很近,也常常有身体接触对吧?理所当然地牵牵手,坐在身边一起看书或者打电动,这些行为不就是在追求吗?」
「这、这个……」
「你们几乎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笑着交谈,像那样理所当然地陪伴彼此过日子,感觉已经没什么发动追求攻势的空间了……从旁来看,你们之间的距离感甚至让我怀疑是不是新婚夫妻欸。」
千岁脸上带着坏笑观察真昼的反应,而真昼的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她开口想说些什么反驳,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不成语句的软绵绵声音。
(……说什么、夫妇。)
她自认为只是和周普通地相处而已,并不带有那样的目的。
会忍不住去照顾他是真昼个性上的问题,坐在他身边也是因为能坐的地方只有沙发而已。至于在他家待到有点晚的时间这点,则是因为两人要一起写作业,或是聊天聊得太开心了的缘故。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想要待在周的身边,但是从周的角度又是怎么看这个行动的结果?──当这个问题被摆到眼前,真昼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声。
「妳没有自觉?哎,知道你们两个一起生活的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没关係啦,没关係。」
「那不能说没关係吧!?」
「真昼儿妳声音太大了。」
真昼因为多余的补充情报而忍不住拔尖了嗓音,被眯起眼睛的千岁笑着提醒后,又为了自己一瞬间的失控而反省,瞪了千岁一眼。
千岁本人则是得意地笑着鼓励道:「妳放心,旁人都看得出来你们的关係有那么亲密。」听了实在让人不知道能不能放心。
「好吧,虽然两位的感情好到连新婚夫妻和老夫老妻都要甘拜下风的程度,既然这样,乾脆来试试间接的接触方式好了。」
「……间接是指?」
「妳想要在常识範围内追求,让周意识到妳对吧?那就得改变进攻方式了。因为人类对于同样的刺激总会习惯嘛。妳平常已经对他展现笑容,陪伴在他身边,也抓住了他的胃不是吗?所以我就想,这次可以用声音来发起攻势。」
「用声音发起攻势吗?」
「没错。晚上睡前打个电话怎么样?睡前的电话能够增进感情交流,平时睡前也不会听见对方的声音,那样做的话感觉就像去拜访他的私人空间一样,让人心跳加速呢。正因为人不在眼前,才能体会到那种心动的感觉。」
即使正在交往,也会感到心动不已,同时还有一种安心感。千岁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微微上扬,腼腆地笑着陷入回忆中。那模样看在同性的真昼眼中也非常可爱。
(……的确,我们几乎不会打电话,也许会感到很新鲜。)
想要说话的时候,周通常都在身边,所以可以直接对话。有事需要通知的话则会以文字交流。电话这种理所当然却不常使用的联络方式,可能会带来新的刺激。
而且对真昼来说,在睡前能听听周的声音也算是一种福利。如果能够听着喜欢的人的声音心满意足地入睡,没有理由不去做。
「……这样的话,那个、我、我会努力看看。」
听真昼怯怯地开口,千岁高兴地哦了一声,眼睛随之闪闪发亮。
「那个,睡前、我会试着打电话给他,聊聊今天发生的事情、有趣的事情或者明天的事情之类的……交谈和分享,我觉得是件好事。」
「很有妳的风格呢。」
真昼本人是非常认真地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千岁的笑容却逐渐变得温暖欣慰起来。
「为什么露出那么欣慰的笑脸?」
「就觉得妳很可爱嘛。」
「妳在取笑我?」
「哪~有~」
「真是的!」
可以确定她那拖长语调的回应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因此真昼给了她一个责怪的眼神,但千岁还是带着守护孩子般的温暖笑容轻声说:「真可爱呢。」
那使得真昼心里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不自在感,很想拜託她别那样说话。
「真的很可爱啦。恋爱中的女孩子都很可爱,真昼儿妳的专情和纯真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说穿了,还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那是妳的错觉,错觉。」
看她嘴上说是错觉,脸上的表情仍是笑嘻嘻地,真昼不禁微微噘起嘴,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之后,真昼与千岁道别,回到家先换了衣服,鼓起干劲走向周的家,决定今晚就试着打晚安电话给他。
如今她已经能心安理得地用备份钥匙开门了。她一走进玄关,听见开门声响的周就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打招呼说:「妳回来了。」
真昼事先有告诉他会稍微晚点回来,也拜託他先煮饭。明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看见他穿着围裙来迎接的模样,还是让真昼一下子愣在原地。
周平常也会在厨房帮忙,自己应该习惯了他穿围裙的模样才对,可是他带着温和的目光迎上前来,还是让她感觉很不好意思。
(……怎么会、像夫妻一样。)
或许是被刚才千岁说的话影响了。
自己连他的女朋友都不是,竟然还会有那种妄想──真昼内心羞愧不已,却慢慢地做出笑脸回应:
「我、我回来了。」
虽然她立刻用表情来掩饰,却没能让语调恢複正常。她掩饰不住动摇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引起周的疑惑。
「怎么了吗?」
「没、没事,那个,因为很少看到你穿着围裙来迎接,觉得很新鲜。」
「喔,这个啊。毕竟平常都是相反的。妳平常也不会这么晚回来吧。」
原以为这个借口有些牵强,周却轻易地相信了,还轻笑了一下。
「如妳所见,我刚才在準备煮饭,然后正好在想要不要去接妳比较好。回来的路上有点黑吧?」
说完,周瞥了客厅的时钟一眼,垂下眉梢,真昼则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过了傍晚六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天黑了,但是夜幕还没完全降临。高中生在这个时间回家也很正常。
「路上的人还很多,而且相对地比较亮。要是太阳完全下山,路上看起来不安全的话,我就会搭计程车了。」
「那样也行,不过只要妳找我,我就会去接妳了,好吗?要记得依靠我啊。」
「那、那样太麻烦你了。」
「不行。我在的时候妳大可以利用我这个劳力。虽然不太靠得住就是了。」
「……你很可靠哦。」
「真的吗?」
周似乎认为自己不太靠得住,有些为难地笑着,但是在真昼看来他已经足够可靠了。比自己认识的其他人都要可靠。
而且也看得出来他的身体逐渐变得结实,这大概就是锻炼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