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出去购物时所担忧的事成真了。
「下雨了。」
「下雨了呢。」
外面下着的不是滴滴答答的小雨,而是哗啦哗啦的大雨。望着门外打在地面上的大量水滴,周与真昼望着彼此,感慨地点了个头。
虽说在查过天气预报之后就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了,但是从上次考量到剩余的停留期间而决定好要出门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下雨,心情实在是很无奈。
幸好风并不强,雨量也没有多到发布警报的地步,因此父母今天已经出去工作了。
为了工作,父母不得不出门。而周与真昼原本的计画是出门游玩。
虽说这种天气并不是完全无法出门,但在这种天气出门恐怕会糟蹋身上的衣服。而且要是因为被淋湿而着凉感冒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就不能出门了。其实我很犹豫,是不是该做好被淋湿的心理準备出门。」
「我不希望你感冒,所以我不答应。」
「说的也是。今天就悠閑地在家度过吧。」
真要分类的话,周与真昼都是属于喜欢待在家里的类型,因此并不排斥留在家里。虽然无法出门很遗憾,但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
周认为这种事纯粹是看运气,因此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而真昼仍然觉得很遗憾,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为了安慰她,周摸了摸她的头,来回拨着头髮。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们下次还是可以出门。」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们好不容易约好了,还是觉得很可惜。」
「那么想去约会吗?」
「那当然了。虽然我也不排斥跟你一起留在家里,但我想跟你一起出去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事。说不定能看到彼此新的一面,这不是很令人期待吗?」
「这、这样啊……我没想到妳会这么期待,却说了那种话,对不起。」
对于周的疑问,真昼肯定得毫不迟疑,这让周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不自然地紧绷。所幸真昼正在看着窗外,没察觉周的微妙变化。
「不过,能跟你在家悠閑地度过,我也很高兴……但是,你可不能像上次那样一直摸我耳朵喔。」
「妳这么说是故意想让我想起来,继续摸吗?」
「才不是!你的摸法跟耳语对身体很不好!」
「什么对身体不好啊。要怪就怪妳对我太没抵抗力了。」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真昼这么一说,周也无法反驳。不过他觉得自己没有真昼那么敏感。
光是被碰到敏感的部位,真昼就会全身抽动、蜷缩起来,这有时候会让周不知道该逗弄到什么地步才好。要是逗弄得太过头,真昼可是会无法承受而逃离现场或者是闹起彆扭,非常不容易拿捏。
「我没有妳那么严重,不会像妳那样全身无力。」
「你、你竟然夸下海口。我一定要把你整得全身酥软。」
「……原来妳觉得全身酥软吗?」
真昼主动暴露了耳朵非常敏感的弱点。对于她的如此疏忽,周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昼面红耳赤,表情看起来是在后悔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不过,每次周触摸真昼的耳朵、或是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的时候,真昼总是会很明显地全身发软,因此根本不需要她现在这样自暴其短,周早就知道了。不过,真昼似乎很不想让周知道。
「……既然这样,我只好用尽各种手段来让周神魂颠倒了。」
「都已经对妳死心塌地了,还想要我变成怎样啊……」
姑且不论是否真的会被逗弄得全身酥软,现在周的心早就属于真昼一个人,眼中只有她,应该很难再更神魂颠倒了吧。
要是周变得比现在还要热爱真昼,恐怕会失去自制力,好一阵子不让她离开房间。
「……你总是能面不改色地说这种情话呢。」
「我当然也会觉得害臊,但是我常听说心意必须清楚地表达,否则会把事情闹翻。既然我们已经在交往了,表达心意当然不成问题。而且既然是人类的话,本来就应该要努力地透过语言促进彼此之间的理解。」
说到这里,周感觉之前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即使是两情相悦,光靠态度表达心意也可能不够,甚至产生误会、让关係恶化。所以,应该要在那之前坦率地表达心意,才能避免双方的心里累积不必要的不满或压力。
如果一句话就能免除争执的可能性,那就不应该嫌麻烦而不开口。况且对周来说用语言表达心意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避免彼此误会,是周开口表达心意的目的之一。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每当周坦率地表达心意,真昼就会表现出非常可爱的反应,他喜欢看她这样的反应。不过,这一点他就不敢告诉本人了。
「……你这重视合理性的态度,我也很喜欢。」
「那真是谢了……而且妳也是啊,开始交往之后,妳也会常常说喜欢我吧。」
「那、那是因为……实在是太喜欢,心意都满出来了,让我无法忍着不说。」
「……喔。」
看真昼说得很娇羞的样子,可以知道这完全没有一点客套话的要素。
更何况,真昼是不可能会对周说客套话的。就连在开始交往之前,她对周说话就很犀利,而且总是有话直说。至于现在,虽然难免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状况,不过真昼还是只说真心话。因此,这想必也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对周来说,被真昼这样当面说出真心话,反而比在意外的时机说出来还要害臊,眼光不自主地游移了起来。而真昼也察觉了。
「你害羞了吧。」
「不行吗?」
「不,只是我今天终于扳回一城了。」
「……什么叫『终于』?今天才刚开始呢。」
「既然这样,今天我应该能抢到很多主导权吧。」
「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根据妳平常的表现,我当然会如此判断。」
「……看来你真的很想被我吓坏。」
「无所谓,妳就好好努力吧。」
真要说的话,周是希望真昼能适可而止;但是感受到真昼的满满爱意,周也不能糟蹋她的好意。
如果办得到的话,妳就儘管试试看吧——周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但不知为什么真昼却信心十足地笑了起来,从桌上的瓦楞纸盒中取出了一个塑胶盒子。
「所以啰,现在就来吓吓你。」
「慢着,妳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周一眼就明白真昼拿出来的塑胶盒是什么东西。因为那里面装着一片光碟,外壳上以油性笔大大地写着『成长纪录一岁』的字样。
一看到那个,周的反应不是被吓着,反而更想吐槽。
「这是志保子阿姨的收藏品之一。」
「……为何会在妳手上?」
「她说反正我们今天肯定无法出门,不如在家看这个。除了这个之外,她还给了我很多影剧的DVD。」
志保子与修斗平常会看各种电影,国片跟洋片都看,因此家里有不少DVD。这的确很适合打发时间,但是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把自己拍的家庭影片跟着电影一起交给真昼才对。
(不,她都不经我的同意就把相簿给真昼看了,这也不是不可能。)
想起志保子的前科,周只能在内心抱头苦恼。
「呃……你是不是不喜欢回顾这种纪录呢?」
「也不是不喜欢,但是这种家庭纪录片充满我的黑历史,我自己看当然会觉得心情很複杂。」
真昼都已经看过相簿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不过影片与照片不同,两者带来的羞耻感更是天壤之别。
照理说,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留下让周太丢脸的影片才对,但是周也不敢太信任志保子。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如果真昼真的想看,周还是不会拒绝。只是在那之前,周会想要自己先检查一遍。
「里面的纪录真的那么糟糕吗?」
「我小时候可是比妳想像的还要调皮……」
「你这样的室内派会调皮吗?」
「妳这话好像另有所指……我当然也曾经是个普通的小孩,就跟其他的小孩一样。」
光从以前的照片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周小时候其实是个非常活跃的少年。当时他会跟附近同辈的孩子们一起去探险,或者是去不同年龄的朋友家里游玩。当时的他是如此地外向而且充满行动力,从现在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像。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是因为有街坊邻居的眼光守护,小时候的周才能平安地成长为那样活泼健康的调皮少年。
(现在倒是沉稳多了,完全没有任何称得上调皮的要素。)
「既然这样,我就更想看了。以前的你是不是会笑容满面地跟邻居打招呼?」
「……应该算是满会交际的。」
印象中,母亲以上的世代的邻居对周的评价都很好。当然,有可能是因为志保子本身的人品的关係。
「小时候的周一定很可爱。」
「……妳想看的话就看吧。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好看的。」
「没那回事!能够看到你未知的一面,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那就请便吧。」
看真昼喜孜孜地抱着DVD光碟盒的模样,周也不忍心阻止她。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一点点羞耻感应该还是能忍受才对。于是,他决定随真昼高兴。
「因为成长环境的关係,我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小时候的照片跟影片。所以我有些羡慕你可以留下这种纪录。」
听真昼小心翼翼地抱着光碟盒,如此喃喃说道,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向真昼。
她的口气听起来并没有特别在意,因此周也不方便过度顾虑。不过她的笑容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点落寞。不过,与其说是无法释怀,比较像是旧伤隐隐作痛,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想到真昼的父母对她的忽视,周就不由自主地要紧绷嘴唇。但是对现在的真昼来说,周要是在这时候表现出义愤,反而只会让她困扰吧。
因此,周只能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让真昼再度为孤独所苦。
「真昼……妳是属于想要留下儿时纪录的类型吗?」
「什么都没有留下的话,不是很空虚吗?因此真要说的话,我会想要留下。无论是美好的回忆还是不好的过去,事后回来客观地检视,可能会让自己有所成长。」
「这样啊。那么,到时候我们也得像这样留下很多纪录才行呢。」
说完,周从真昼的手中轻轻地拿起光碟盒,将里面的光碟放进光碟机内。
周没有明说要留下什么的纪录,但他早有那个觉悟。他近乎本能地肯定,这觉悟与爱绝对不会动摇。他要让真昼得到她打从心底渴求的东西——不,他有自信能够跟她一起建立。
不知道真昼会怎么看待这句话呢——周这么想,装好光碟之后回到沙发,在真昼身边坐下。仔细一看,真昼那双无限纯真的大眼睛大大地不停地眨着。
「妳怎么了?」
「呃、没、没事……?」
真昼似乎还没完全想到答案,眼睛闪过各种情感。周笑着看着这样的她,这似乎让真昼害羞了起来。于是她乾咳一声,眼光转向开始播放DVD的电视荧幕。
(没关係,这件事可以慢慢谈。)
现在的自己,仍是无法承担责任的孩子。
用嘴巴说出理想是很简单,却缺乏一切实践的能力。光有心意是无法应付的,现实世界可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该做的第一步,是花费充分的时间让真昼理解自己的心意与热情是不会变的,这样就够了。
周这么想,感受着胸口深处涌现的热情,对着在身旁稍微缩起身子的真昼笑着说道:
「看,那就是小时候的我,妳很想看吧?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孩每个都一样可爱吧。」
「……真可爱,这时候的你的容貌看起来就有现在的神韵了。不过以前的眼神真的比较柔和呢。」
真昼整理好心情,看着影片如此喃喃道。周苦笑着回应:「现在的眼神的确是有一点兇恶啦。」
以前的周的容貌特别稚气且中性化,即使周对自己并不算有信心,也觉得当时的自己的确是挺可爱的。
散步时笑着跟牵着狗的附近居民攀谈的模样。跟其他几个小孩在院子里无忧无虑地玩耍的模样。第一次学会骑脚踏车的时候与志保子一起开心的模样。各种情境在荧幕上播出,有的周有印象,有的自己也不太记得。
真昼投入地看着电视荧幕。由于刚才的交谈,让周一下子忘记了某件事,现在他才想起,接下来的影像当中有个部分,希望真昼看过就忘了。
「咦?这孩子刚才也出现过呢。」
看了约一个小时之后,影片中的时光已经过了几年。
其中出现过几次周跟朋友们一起游玩的情景。每次一起玩的人都不太一样,只有某个少年每次都会登场,引起了真昼的好奇心。
「喔,这家伙跟我同龄,住在这附近。虽然不太算是儿时玩伴,但感情还算不错。」
到现在,与他友好的时期已经成了令人怀念的过往。但是周对他也没什么留恋,不至于想回到友好的时期。
儘管现在的周不算是喜欢自己,但是他正在努力。因此,他并不希望变回以前那个不知人间疾苦、没体会过辛劳的自己。
由于周轻轻带过了那个人的话题,真昼也没有深究,眼光继续转向电视荧幕。
小时候的自己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
荧幕中的自己在夏天玩得太疯,全身都是泥巴。看着这样的自己,周不禁感叹自己也有这样的过去。
「……以前的你真比我想像的还要调皮多了呢。」
「小时候的确是特别皮,闯了很多祸,每次都被妈妈教训,然后学乖……啊,等等,真昼,接下来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