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輪流上陣的執事

从安西家去学校，让天河有种奇怪的感觉。

走不同的路线上学，就好像要去不同的地方一样，让天河有些忐忑不安。

因此，天河为了确认上学的路线，决定提早出门。儘管如此，他踏进教室时，第一节的上课铃声也快响起了。

（这条路线的电车，没想到这么拥挤……！）

挤满人群的电车及月台，有如战场。

（推来推去、挤来挤去，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天河以前上学都有专车接送，因此还不习惯搭电车。

（女人可以在摇摇晃晃的电车中化妆，那不就代表，她们出门时并没有上妆？既然可以素颜出门，又何必化妆呢？不过话说回来，化妆这件事真厉害……而且只有我看得到那些女人化妆前后的差异！）

午休时间，天河就在学生餐厅吃中餐——因为餐费和学费当初都是一次缴清三年份。

吃完饭的他走到图书馆。

（对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学校的图书馆……）

天河一边思考一边找寻着某一本书。

自习室的设备相当齐全，不过午休时间使用的人并不多。但是，天河并不讨厌这种宁静的气氛。

天河鬆了口气，肩膀也跟着垂下。

最近，校内不时看到有人以好奇或是半开玩笑的眼光看着天河，甚至有些人会说些不堪入耳的话，让天河总是无法静下心来。

图书馆对天河来说，或许可以称作秘密基地吧。来到这里，他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可以感到安心。

「呃，安西直树的《娑无波罗》……啊，在这里。这就是得到时代之环文学奖的作品。」

这本就是昨天在和室中所看到、安西大学时代曾在同人志发表的作品。

「只看书名果然猜不到内容……这本书在讲些什么呢？」

天河从书架上拿出这本极厚的文库版书籍，坐在旁边的木製板凳上开始翻阅。

书的封底写着简介：以劫富济贫的盗贼为主角的动作片，剧情五花八门。

「动作片啊……真令人意外。」

这样的设定与散发着温和气息的安西，有着天壤之别。

天河打开书本，看着后面的解说——好像是担任评选委员的着名作家所写的。天河看了之后，不禁睁大双眼。

这故事是以现代的日本为舞台，叙述主角被雷打到的瞬间，也让着名的怪盗石川五右卫门的灵魂趁机附在身上。而五右卫门的灵魂意识夺取了主角身体的一半控制权，打算刬除现代社会的黑暗面。这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被五右卫门的灵魂附身……石川五右卫门应该不晓得什么叫消费税吧？」

天河一边阅读，不禁一边吐槽。看来内容比他料想的更易懂。

（咦……安西老师会写出这样的书啊。）

「你在看《娑无波罗》？你会看这种书，真令人意外。」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天河吃惊地抬起头。

「雾岛……我看这种书，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啊。」雾岛耸耸肩。

「我比较讶异你会来图书馆。这可是头一回呢。」

（话是没错，我的确是头一次来这里。）

但是天河却不想承认，因为承认的话一定会被取笑。

「我才想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来找已经出版的杂誌，里头有我感兴趣又没看到的特辑报导。」

「雾岛对啥感兴趣？」

「我想看的，是以实际数据来验证股价波动和IT企业动向，是否有正向关係的特辑报导。那对于摸索如何有效投资还没科技化的开发中国家，具有参考意义，所以我很有兴趣。」

即使听了雾岛的回答，天河还是完全搞不懂。

（我真笨，根本不应该问雾岛这种问题……）

虽然天河以前也是IT企业社长的儿子…

（就像暑假时他所说的，我对父亲的工作根本毫不关心……）

雾岛坐在天河身边，开始翻阅找到的杂誌。

他的动作非常自然。

虽然雾岛对天河的态度依然没变，也鲜少向天河搭话，即使偶尔会调侃天河，但不会像其他同学一样捉弄欺负他。

不知为何，天河以细微的声音说：

「……现在我正在这个人的家中工作。」

雾岛继续翻阅着杂誌。

「所以你在作家家中当执事罗？」

「嗯。」

「半工半读？」

「嗯，没错。这是相当特殊的案例，因为僱主说，如果有其他人整天待在家里，会让他无法静下心，所以才会选我。」

「嗯，一般人也是这样吧。」

雾岛抬起头说道。

「一般家庭不会有执事或女佣，当然不习惯。我能习惯，是因为出生时，家里已经请了执事。」

「但是，对方反而因为请了执事而感到紧张不已。」

天河苦笑着，雾岛也微微露出笑容。

「这世上，什么样的僱主都有吧。嗯，反正你就照自己的做法去服侍僱主罗。」

两人能如此融洽的交谈，应该是图书馆里的冷气发挥作用，缓和了夏末的暑气。

☆

「雾岛叫我照自己的做法，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天河从学校回来的途中，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边碎碎念一边走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叫声：

「天河，你要去哪里？是这边哦！」

天河在距离安西家最近的车站下车，要在这里与早见会合，因为今天的轮班执事就是早见。

「啊，对不起。我只顾着思考事情……」

「你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你。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呢？和安西老师处得不好吗？」

早见弯腰看着天河的脸说道。天河慌张地摇摇头。

「不是，怎么可能呢。安西老师是一个风趣的人！」

「是吗？那就好……说到安西直树，是以得奖后不常接受媒体採访出名的呢，我还以为他不喜欢与人交际。」

早见带着微笑，和天河并肩走着。

「依天河的眼光看来，安西老师是怎样的一个人？」

「嗯，怎样的一个人啊……他很温柔，热爱工作……」

「你看到他工作的模样啦？」

「嗯，安西老师几乎都在客厅写作。」

「哦～这样子啊？我以为作家都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作的……」

谈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安西家门口。

虽然天河握有钥匙，但是安西曾告诉天河，希望他回到家时先按一下门铃。

没多久，安西从客厅走了出来。

「是天河啊，欢迎回来。」

「安西老师，我回来了。」

「嗯……看你穿着这身制服，才觉得你真的是个高中生呢。嗯，果然很年轻。制服装扮有种独特的严谨魅力呢……天河，我等会儿可以拍你穿制服的模样吗？我不会让照片外流的。」

「是的……没有问题。」

天河对于一下子又进入工作状态的安西，只能带着苦笑，向他介绍站在自己身后的早见。

「安西老师，今天的执事是早见。」

「初次见面，我是Butler System的早见达郎。我一直很期待安西老师的作品。」

「听你这么说，我好高兴。我是安西，请多多指教。」

最基本的招呼语结束后，天河接着说：

「早见以前曾经当过补习班的讲师吧？」

「嗯，没错。」

「补习班的讲师！？这是一个好题材！愈是菁英分子，愈有别人不知道的一面……！啊，抱歉，脑中突然浮现题材……」

安西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本便条纸。

「我可以向你询问几个问题吗！？」

「安西老师、安西老师，我们先回客厅吧！这里是玄关，而且我也得进去换衣服呢！」

天河担心安西又会突然进入工作模式，立即打断安西的话。

（早见前辈现在应该在接受安西老师的讯问吧……）

换好Butler System制服的天河在厨房泡好茶，送到客厅时，却看到与预测完全相反的情况——安西完全被早见牵着鼻子走。

「那么您会成为作家的契机是……？」

「嗯，就如同我刚刚说的，真的是一些微小的事，我很难启齿呢。」

「您真是客气呢。对了，您的工作，必须具备观察的能力吧？」

「啊，对……我必须多多见识不同类型的人比较好。但是，我不太擅长与人相处……」

「那您对执事的工作有兴趣吗？」

「当然有。当我看到Butler System手册上写着『待在家中，就能认识各式各样的人』时，我立即产生了委託工作的想法。动机不纯，真是不好意思。」

「不，您没有必要道歉。多亏您的请託，我才可以见到老师……老师的作品将纤细和大胆完美融合在一起，特别是描写过去的五右卫门那一段，实在太令人钦佩了。虽然《娑无波罗》是一本娱乐性质的作品，但那一段描写却不输给历史小说。您搜集资料的严谨态度，让我十分感动。」

早见的话，让安西羞涩地搔搔头。

「谢谢你。其实那本作品，原本是我在大学时所写的，那时多亏有历史系的学长给予许多帮助。我以前是念经济系的……」

「是这样子啊？」

「我毕业之后，又重新修改才投稿的。当初在写那本书时，我一天平均只睡三个小时，有时我讲话还会变成五右卫门的口吻呢。」

这句话，让早见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这个石川五右卫门，我想他是唯一一个在日本能称为怪盗的人物。当时的他，与握有权力的丰臣秀吉正面对抗。虽然没有实际证据可以证明他真的劫富济贫，但光以他被后人赋予石川五右卫门的戒名看来，他深深地捉住了人民的心，这和他最后被丢入大锅处刑无关，」

「没错。这是肯定的！这就是日本固有的文化！大家都很敬佩源义经、忠臣藏这些战败者，这就是日本的民族性吧……」

「那是因为自古以来，这个国家便是由少数掌权者和多数的人民组成，也就是被欺凌的人佔大多数。这些根深柢固的观念想必也流传到现在。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当时敢出口批判的人，立即会受到处罚，但当时的资料还能保存到现在。我们不得不佩服民众的坚强啊。」

「你说得真好！以前的百姓绝对不会哭着入眠的！一定比现在的人更加坚强！我就是想写出这种感觉！能遇到你，实在太好了！」

「这才是我想说的呢。安西老师！」

「他们两个在搞什么啊……」

天河无奈地看着他们。那两个人交握着手之后，突然像是回过神似地相视而笑。

「抱歉，一时聊得太起劲……」

「不会，是我比较失礼。」

「啊！对了，早见，如果不嫌弃的话，这本最近刚出版的书送你。」

「可以吗？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安西老师的签名，当作纪念。」

「嗯，签名不是问题！我就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去哦。」

「……这两个人的磁场还真合呢……」

天河将茶放在安西的面前时，早见察觉到天河制服口袋中的东西，不禁笑着说：

「你似乎也很努力呢。」

放在口袋中的东西，是天河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娑无波罗》。天河原本打算在工作空閑时拿出来阅读，才放在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