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於我怎麼可能跟小麥放學後約會的問題

污泥底部会绽放出美丽的莲花。

由于将花的模样与摆脱苦恼的解脱印象重叠，佛教视莲花为神圣之物。

为了寻求开悟，释迦牟尼佛曾在荒野中进行漫长而艰苦的断食苦行。但是彷彿腿陷入泥沼中一般，祂迟迟无法悟道，身心衰弱濒死，于是祂发现这样是无法开悟的。

此时一位名为苏佳达的少女带着乳糜来访，以此供养释迦。心灵与身体都恢複的释迦终于从泥泞中脱离，如莲花般开悟。

「大哥哥最近几乎都没跟今日日待在一起唷！」

在那之后过了约一周，妹妹依旧跟我保持着莫名的距离，凛世也依然遭到妹妹躲避，我的心情已陷入谷底。此时的我觉得自己彷彿被埋在污泥中，就要跟着腐烂一般。

某一天放学后，我为了製作佛像爱好会展示品而前往书库时，草野小麦叫住了我。

「而且凛凛最近跟今日日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这阵子那两人完全没有一起行动唷。」

小麦站在保健室入口，以粉红色护士装包裹住娇小纤细身躯的她是保健委员。她是一年级学生，与妹妹不同班，却是妹妹的支持者之一，与甜美稚嫩的容貌相反，她虎视眈眈地垂涎着妹妹。对小麦来说，被妹妹紧黏不放的我是敌人，而妹妹最好的朋友凛世也是敌人。

「嗯，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最近确实是这样。」

「唔～连从旁观察的小麦都注意到了，状况显然很严重唷。今日日发生了什么事？」.

「我才想问呢，凛世也一直很担心。」

「嗯嗯，今日日对大哥哥跟凛凛都保持距离，这难道是小麦突击的机会吗？」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还真是毫不犹豫，简直到了爽快的地步啊！看到眼前有个困扰的人，不是该稍微产生『要不要陪他商量一下呢？』的想法吗？」

「完——全不觉得唷。这个世界就是要竞争，要是困扰的人通通从生存竞争中被挤掉就太好啰♪」

「不要带着灿烂的笑容这么说！」

小麦长着一张娃娃脸，身材又娇小，在校内的人气虽不及妹妹跟凛世，但在小动物般的容貌以及保健委员这个属性加分之下，在一部分学生之中受到狂热欢迎。贴了OK綳后从保健室走出来的男生全都会流下感动的泪水，异口同声地吶喊：「小麦真是天使！」但又有多少学生知道，她其实是一肚子坏水的黑心小麦呢？

就在此时——

「小麦——！」

妹妹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

……咦？妹妹正在靠近？

「啊，今日日，你来得正好唷，大哥哥好像有话想问。」

「啥？」

话题突然扯到我身上，让我不禁拉高声音，连忙抓住小麦的手臂，背对妹妹交头接耳了起来。

「喂，不要把话题抛给我啦！反倒是小麦，你问一下她躲凛世的理由啦！」

「现在不行啦，在她跟凛凛闹僵的时候这么做，好像想趁虚而入一样，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愧是小麦，从头到尾都盘算得一清二楚。

「你们两个怎么了？等你们谈完，我有事找小麦……」

妹妹一脸狐疑，而我还是感觉得到某种距离感。若在平时，她应该会说：

「老哥，你瞒着可爱的妹妹在那边偷偷摸摸说些什么啊～？」

——然后还贴到我身边才对，而她现在却分外冷静。

「来了来了，今日日亲自有事来找小麦，真是太光荣了。有什么事呢？」

小麦连忙转身面向妹妹。

「嗯，小麦之前说过，保健委员会提早得知体育祭的节目表吧？」

「是呀。健教老师拟定节目表后，会由保健老师做确认。」

「咦，为什么是由保健老师确认？」

妹妹显得困惑。看来她跟小麦的距离感一如以往，并未产生变化。那么，为什么唯独这样对待藻世？

「因为要是容易出现伤患的项目排在一起，医护站会被挤爆唷。」

「啊，原来如此，好聪明喔！」

妹妹轻拍双掌。

小麦回到保健室，拿来了夹在透明资料夹里的影印纸。

「来，今日日，这是保健老师确认过的节目表，大概是定案了。」

妹妹没有对我说话。我不会主动对妹妹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现场。因为我想，或许可以从妹妹话语中的细微处掌握到她开始躲避凛世的理由。

目前妹妹对小麦的态度与至今为止完全相同，十分正常。

「谢谢你，小麦♪我可以抄一下吗？」

从小麦手中接过资料夹的妹妹，露出像平时那般阳光亲切的表情，笑得很开心。

「可以呀，不过为什么你需要节目表呢？」

「嗯，因为昨天小绯打电话过来，问我同乐竞赛的项目是什么。」

小绯指的是水球社的对手校——都立第四高中一年四班的女生·根雪绯影，是对妹妹怀抱邪念的其中一人。她在水球社打的是中卫这个位置，要一直盯防妹妹。而在泳池外头，她以近乎跟蹤狂的方式紧跟着妹妹到处走。最近我觉得她个性稍微圆融了些，不过依然是个有点古里古怪的女孩。

「同乐竞赛是指什么？」

小麦疑惑地歪着头，妹妹也歪过头说：

「我也不太清楚……」

她们两人都是一年级生，不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想着妹妹会不会问我呢，于是做好心理準备。

「所谓的同乐竞赛……」

突然之间，从我的后脑勺旁边传来一道响亮有力的女性嗓音。

「哇！」

我吓了一跳，才刚回头就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修长的双腿，然后是黑色百褶裙……哎呀，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喔？

接着是镶红边的水手服。这是都立第四高中的制服。带着掠过心中的不祥预感，我的视线继续往上移，就看到端正但蕴含阴影的脸蛋，以及眼罩。是根雪绯影。

「绯影？你你你、你为什么在三高？」

绯影即便变得圆融了些但依旧是个跟蹤狂，只要跟她扯上关係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所以我满心警戒。但是妹妹面对绯影也依然跟往常一样，对她露出亲昵的笑容。

「哈啰——小绯，你特地来拿啊？我等一下就会打电话啊——」

「是的，能直接在耳边于极近的距离下听到『根雪』小姐银铃美声的电话当然也难以捨弃，但直接与『根雪』小姐相见的荣幸也同样难以割捨，结果当我回过神，就已经来到『根雪』小姐身边了，『根雪』小姐。」

等等，绯影说的话是不是怪怪的？小麦也一脸诧异地指正：

「那个……从刚才开始，小绯同学是不是一直把该说『日向小姐』的地方说成『根雪小姐』？」

「是啊，哎唷——小绯真是个迷糊蛋，根雪小姐是小绯的名字吧？我是日向今日子才对喔～♪」

妹妹咯咯轻笑。绯影也静静地扬起艳红的嘴角，露出微笑。

「啊……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

「小绯明明看起来冷静又成熟，有时候却也会有獃獃的一面，真可爱呢♪」

不对不对，呆的是你啊，妹妹。刚才的口误明显是有意图的。

被称讚「真可爱」，绯影好像有点开心。她有些害羞，却又装出淡然的模样说：

「呵呵……是啊，我看起来冷静，其实很呆。我还以为日向小姐跟我才刚登记结婚呢，抱歉抱歉。」

「啊哈哈，小绯的笑话超～好玩！两个女生哪能登记结婚，竟然用笑话来掩饰口误，小绯真是个害羞鬼♪」

妹妹啊，你以为是纯洁可爱的吉娃娃而轻抚着的，其实是好吃生肉、会将你一口吞下的野狼啊！我好想如此吶喊。

「不，再怎么说都不会跟自己的名字搞混吧～？」

小麦一脸怪异地皱眉。绯影没有丝毫掩饰，她带着极为直率的笑容回答：

「是啊，一般是不会搞混的，不过我因为抄写生字的关係一直搞错。我总是像小学女生一样，在生字簿上密密麻麻地不断抄写『日向绯影』跟『根雪今日子』，所以才会不小心弄错。」

「不是写一两次，而是在生字簿上写得密密麻麻……啊。」

就连小麦也明显傻眼了。

「是的，很快就要抄完第十三本了。」

「你写太多次特定单字了唷……」

「因为光是看着喜欢的人的名字，就会感到幸福。最近连只不过是在花店店面看到『向日葵』的字样，就会小鹿乱撞。」

「小咩……好像跟日向有点关係，又好像没什么关係。」

「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更让人把持不住。」

「你恐怕是人类史上第一个用这么邪恶的视线看向日葵的人唷……」

看来绯影也跟平时没有两样，状况绝佳。小麦退避三舍，显得相当畏惧。而看起来完全没有理解到刚才那段对话含意的妹妹则询问绯影：

「欸，小绯，关于向日葵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吗？」

竟然会把刚才的对话概括为「向日葵的话题」，你给我从小学的国文阅读测验开始重新练习！

「是的，已经结束了，『根雪』小姐。」

「啊哈哈哈，已经说我是日向啦，小绯真的很有意思耶——」

「对不起，在下『日向』绯影不小心说错了。」

「呀哈哈哈哈，竟然还故意装傻，真是太高段的笑话了～！」

妹妹啊，绯影完全没有故意装傻，她是认真的。我很想叫她逃跑，不过我已经决定要隐藏起气息，悄悄听妹妹说话，所以就耐着性子保持沉默。

「那么小绯，可以说回原本的话题同乐竞赛吗？难道说，小绯知道同乐竞赛是什么？」

话题还倒退得真远。而绯影露出从容的笑容回答：

「喔呵呵，当然。」

「为什么你会知道连小麦这些三高生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这个人太恐怖了唷。」

小麦已经后退了好几步。不知道是否察觉自己把小麦吓傻了，不过就算知道八成也不会在意的绯影得意洋洋地开始说明：

「三高祭第二天的体育祭中的同乐竞赛不只校内学生，不管是观众或任何人都能自由参加。三高体育祭的竞赛基本上是班级对抗，特别节目有『社团对抗赛跑』、『科目对抗教师赛跑』、『来宾汤匙举乒乓赛跑』、『家长借东西赛跑』等等。但若是同乐竞赛的话，就算不是来宾、家长等与学生有关的人，无论是毫无关係的外人还是外校生都可以现场报名，真的谁都可以参加。比赛内容每年都会改变，顺带一提去年是多人多脚……要是能提早知道今年的项目，就能先因应比赛内容锻炼好身体……」

「你明明是外校生，却满心想要参加体育祭啊！」

本来想保持沉默，但绯影的说明太过详细，让我忍不住吐槽。

「当然。身为少女者，无论面对恋爱或是运动都绝不允许妥协。」

「你刚才若无其事地插入了『恋爱』这个词吧。」

绯影朝我投来一道冰冷视线。顺带一提，绯影今天的眼罩戴在右眼，前阵子她到我家借DVD的时候戴在左眼，看来这个眼罩果然会随着当天的心情左右移动。

她的视线冰冷得一如以往……我本来这么想，然而在下个瞬间，绯影苍白的脸一下子发红了。

「咦？」

我困惑了起来。她突然感冒了吗？

「我还在想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竟然是日向哥哥啊，原来您在吗！」

绯影突然怒吼。喂喂，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糟糕，不小心被日向小姐夺去了全部注意力……」

绯影不知为何慌乱不已。怎么了，我在这里对她来说不太方便吗？

「你好像有话想跟我妹说，是不是我不在场比较好？那我这就先离开……」

我正想后退，绯影没戴眼罩的那只眼却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有人说过您不在比较好吗！」

「为什么你突然抓狂到了最高点啊。」

「啊、没、没有。我、我才没有抓狂，您有意见吗？」

怎么搞的？绯影好奇怪。不，她平时也很奇怪，但现在是另一种方向的奇怪。平时绯影秉持着哥德风，淡漠、情绪少有起伏且刻意保持礼貌的态度，这还是她第一次显得如此心神不定。

「麻烦您不要误会，我是来找日向小姐的！」

「对对，小绯是来问我同乐竞赛的项目吧♪」

绯影的情绪不安定成这样，妹妹却完全没注意到，像平时一样笑嘻嘻。只能说她真是了不起。

「这是跟小麦借来的节目表。上面有写吗……」

妹妹伸出食指从节目表上滑过，认真往下寻找。

「啊，有写。是两人三脚。」

「哦，两人三脚啊。很好很好……」

绯影泛起喜悦的微笑。为什么呢，看到那个幸福洋溢的笑容，我心中只有不祥的预感。

「不过啊——小绯，你真的要参加同乐竞赛吗？四高也有文化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