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数条尾巴的亮黑色野兽?」
正欲将杯子送到嘴边的纱那王晃了晃映照出月光的银色耳环,转向桐绪。他的眼中燃烧着银色的火焰,直直地凝视着桐绪。
「嗯,它的尾巴不只一条。我想……我应该没有看错。」
桐绪在从柳羽藩邸返家的途中受到亮黑色野兽袭击,一回到风祭家,她也顾不得心情还未恢複平静,便直接去找纱那王。
纱那王正在缘廊和鹰一郎享用着赏月酒。
「它是一只四只脚的深黑色野兽,长得比狗还大。」
桐绪一想起那朝自己飞扑而来的沉重杀气,便不由得打哆嗦。万一被那只巨兽的爪子抓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它对我说『区区一个人类』……那表示它是妖怪,对吧?」
「喂喂喂,桐绪,你又被妖怪盯上啦?你烦不烦啊?」
「你以为我喜欢被妖怪缠上啊!」
桐绪白了口无遮搁的哥哥一眼,继续往下说。
「嗳,纱那王,那只野兽……该不会是野狐吧?」
纱那王的眉头微微一动。
野狐——那是灵狐族中最低等的狐狸。天狐皆拥有各自的狐群,统率着众多狐狸。脱离群体的野狐,大部分都忘了灵狐应有的荣誉感,沦落成了趁隙玩弄人心的愚蠢妖怪。
——以前,纱那王曾经这样告诉过桐绪。
「黑毛的野狐……吗?」
「而且它的尾巴不只一条,而是有两、三条呢。」
或许比桐绪想像的还要多。狐狸的妖力越强,尾巴便会分裂得越多条。
「所以啰,既然被狐狸跟上的人容易被妖魔鬼怪缠身,你干嘛不随身带着大蒜或十字架?」
「哥哥,那是吸血鬼吧!」
正当兄妹俩你—言、我一句地吵个没完时,纱那王把玩着桧扇,陷入了沉思之中。每当纱那王集中精神思考,总会不自觉出现这样的习惯。
没有人知道,他这张美如绘画的侧脸正在思考些什么;桐绪帮鹰一郎和纱那王酙酒,静待狐仙大人的结论。
「桐绪。」
「嗯?」
「幸好你今晚平安无事。」
「啊……嗯。我有纱那王的天尾当靠山,才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呢。」
天尾移之刀不只是桐绪身为纱那王主人的证明,有时桐绪甚至觉得它就是纱那王本人。只要有这条天尾,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与恐惧,桐绪都能提起勇气面对。
「如果它真是野狐,那就非得将它抓起来不可,对吧?」
「桐绪,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怎么,你不保护我啊?人家也好像被纱那王大人保护唷~」
鹰一郎开玩笑地说道。纱那王对鹰一郎送了个充满魅力的秋波,说:
「很不巧,我对男人并没有兴趣。」
「啧!我好像了解松寿王为什么会觉得寂寞了。」
纱那王对鹰一郎一笑置之,接着突然站了起来。
「桐绪,过来。」
「咦?哇!干嘛!?」
纱那王轻而易举地将桐绪扛在肩上,桐绪的头髮和胳膊都垂在纱那王的背上,她已经受到好几次这种扛米袋待遇了。
「桐绪,该睡了。」
「睡,睡,睡,睡,睡,睡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
桐绪不知道这位伟大的色狐狸脑中究竟盘算着什么,只好像只鲜鱼般猛力挣扎,结果被纱那王「啪」地打了一下屁股。
「笨、笨蛋!我又不是西瓜,不要拍我啦!」
一旁的鹰一郎一如往常地贼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哥哥!你这个做哥哥的人,难道不应该出来阻止一下吗!?」
「桐绪,你在胡说什么啊。良宵苦短,好好去乐一乐吧。」
「什么~!?)
纱那王将桐绪带到了她的房间。看到室内的状况,桐绪都想哭了:好巧不巧,棉被居然都已经铺好了。
「等等!纱那王,拜託你停下来!」
桐绪被纱那王抛到棉被上,心想至少要叫纱那王给她一点心理準备。
「桐绪。」
「我们俩可是还没有接吻呢!」
「喔?意思是你想跟我接吻?」
纱那王挑逗地说完后,将薄被丢到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飞出来的桐绪头上。
「噗哈!你干什么啦!?」
「早点睡吧。明天你不是还得去柳羽家吗?」
「咦?」
「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
「……咦,呃……」
「晚安,公主。」
纱那王关起拉门,毫不犹豫地循着原路去找鹰一郎。
房间里只剩下满脸通红的桐绪,以及在一旁窃笑的反枕和三只家鸣。
「什、什么嘛~!自以为是的狐狸!」
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
善变的纱那王,他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桐绪的思绪。桐绪觉得中途想歪的自己实在是丢脸极了,于是就这样一头钻进薄被里。
接着,她注意到了。
(奇怪,那野狐那件事呢?)
桐绪总觉得,纱那王今天将她扛进房里是为了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不过,反正她也懒得起床追问他,于是还是决定睡觉。
※ ※ ※
翌日,柳羽藩邸发生了一件大事。
「生野阁下!你的背怎么了!?」
桐绪看到端坐在道场一隅、背对着她的生野时,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现在是桐野风太郎,惊叫出声。生野光着上半身,从右肩到背部、左侧腹都重重缠上了好几层的绷带。
绷带的肩头部分微微渗出了一些血迹。
「血!?生野阁下,你不要紧吧!?」
生野转过头来,苦着一张脸说道:
「在下真是丢人,竟然在比武大会前出了这样的糗。」
「出了什么事?你的伤势这么重,应该不是意外吧?」
「呃,这……」
生野欲言又止,眼中燃烧着悔恨,望向道场大门。
桐绪追着生野的视线望过去,再度发出悲鸣。
「小曾根阁下!连阵内阁下部……!」
小曾根的右臂从肩头部分用纱布吊了起来,而阵内则在左侧拄着拐杖。阵内拖着脚步蹒跚地步行着,桐绪飞奔过去撑住了他纤瘦的身子。
「你们两位没事吧!有没有伤到筋骨?」
桐络特别担心生野和小曾根的伤势,因为肩部和手臂是剑客的生命,要是伤到了筋骨,恐怕今后都无法再拿剑了。
「怎么会这样……!」
桐绪面色苍白,而背后的弓弦这时又补充了一句致命的关键。
「桐野阁下,受伤的不只这三人。」
「咦!?」
桐绪重新环视闷热的道场一圈,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包了绷带。仔细一嗅,道场四处都瀰漫着铁鏽味。
(血腥味……)
不只如此,当桐绪获知受伤的儘是柳羽道场的高手时,在闷热的空气中不禁背脊发寒,打了个哆嗦。
「昨晚有人偷袭了这座道场。」
「偷袭?」
「昨晚我们不是在这儿开了集会兼消暑酒宴吗?不过桐野阁下您先回家了。」
藩士们都住在大杂院里,想畅饮到何时都无所谓,但桐绪必须回到遥远的阿佐草,于是便算好时机先行回家了。
「之后有人闯入了这里,而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看到害怕血腥的弓弦捂着嘴强忍吐意,桐绪背部的冷汗越流越多了。
「蜡烛的火光突然间消失了。那家伙在黑暗中大闹了一番,当闷热的道场内充满血腥味时,我还以为自己要吐出来了呢,」
阵内强颜欢笑地、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但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他那张端正的五官已经陷入了恐慌。
小曾根滔滔不绝地嚷道:
「桐野阁下,我们可以对天发誓,昨晚绝不是因为酒醉而大意受伤的!」
「小曾根阁下,我知道。你冷静点,会刺激到伤口的。」
「那家伙甚至没有给我们拔刀的时间!」
生野低吟着。桐绪听着他的话,眼前彷彿浮现了那幅景象。柳羽藩士受到了袭击,而桐绪昨晚也遇到了同一档事——
「所谓的『那家伙』……生野阁下,它该不会是一只亮黑色的野兽吧?」
「为什么你知道!?难道桐野阁下也遇袭了!?」
道场内开始议论纷纷,桐绪为了避免大家无谓的操心,便摇了摇手说道:
「不,在下并没有受到袭击。不用担心我。」
「太好了……」
桐绪听到有人如此呢喃着。
「这……我会说它是亮黑色野兽只是瞎猜的,想不到真的猜中了?你们真的是被那野兽偷袭?」
「嗯。它是一只漆黑的四脚野兽。」
生野说完后,小曾根也点头称是。
「它长得比狗还大呢。会不会是山猪?」
「搞不好是熊呢。」
大概有这么大吧——阵内张开双手比出它的大小,它似乎比双手的长度还巨大。看来,没有人注意到它的尾巴数目。
桐绪将还在捂着嘴忍吐的弓弦带出道场外。
「弓弦公子,你昨晚也跟大家一起遇袭了吗?」
「是的,但是那东西只攻击藩内的剑术高手……」
「真是太卑鄙了!」
那头野兽是先袭击桐绪再袭击道场,抑或是先袭击道场再袭击桐绪?无论如何,昨晚真不该放它逃走。
「桐绪阁下,其实你也遇袭了,对吧?」
弓弦一脸不安地望着桐绪,这下桐绪不得不说出实话了。
「……是的,就是偷袭道场的那只亮黑色野兽。」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