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诸位,请冷静。听我说,先冷静下来。」
「愤怒之面」举起双手,控制再度喧吵的场面。
「真的连一部能用的电话也没有吗?」他确认道。
全身漆黑的秘书綳着脸,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
「馆主专车的电话呢?」
鹿谷问道。他觉得身为旗下拥有若干公司的会长,配车上很可能有车载电话。
「这个嘛……虽然配有电话,但这里无法使用。车载电话是无线电,在城市範围之外没有信号。」
「唉。那么,就算有谁带了手机,也收不到信号喽?」
在一九九三年这个时候,日本的手机普及率在百分之三以下,可以通话的地域也极其有限。
「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一下好了。有谁带了手机来吗?」
「愤怒之面」扫视全场问道。但无人应答。
「以防万一,我再问一个问题。」
鹿谷面向鬼丸。
「这里能上网吗?」
「不能。」
这里果真与世隔绝了吗?
「这样的话,只好由我接手了。总之,先到最近的民居借电话用用。」
说罢,「愤怒之面」远远望向窗子,鹿谷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联接通道的出入口一侧装有固定框格窗,正对着主楼与配楼间的中庭。窗子玻璃全然氲起一层雾气。儘管如此,还是能够感受到外面积了厚厚的雪,暴雪如今依旧肆虐。
「要顶着这暴雪出去借电话吗?」鹿谷问道,「看来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备才行啊。」
「又不是隆冬腊月的北海道,要去的话总会有办法的。」
「反正我的车没戏。它就停在玄关的门廊上,肯定被埋在雪里动弹不得了。而且,轮胎也不太正常。」
「鬼丸先生——还有别的车可用吧?」
「愤怒之面」瞄着鬼丸问道。
「有的,在后面的车库里。那是室内车库,车子应该可以发动。」
「我开来的车也停车库里了。」「欢愉之面」说道,「那还是辆带胎链的四驱车……」
「儘管如此,还是有必要先除雪才行。依据路况,也许除了雪也难以行驶。」鹿谷说道。
「愤怒之面」应道:
「那就跑一趟,这样反而比较快。」
「就算是最近的民居,距离这里也相当远。平时走着去还要花上一个多小时。」
「没有滑雪板或是动力雪橇吗?」
「往常都没有过这么厚的积雪,所以根本没有此类备用品,只有用来除雪的工具和一两把铁锹而已。
「还是不要徒步出行比较好。」
此时,自连接主楼的通道方向传来一个声音。不知何时,戴红脸狂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那里。那是管理人兼厨师长宗我部。
「鬼丸先生都告诉我了。我觉得各位还是不要对这场雪掉以轻心的好。在没有相应装备的情况下,外出很危险。」
长宗我部非常认真地诉说后,摘下「武恶」,露出白髮苍苍的脸。与其所戴面具的感觉相反,他看上去忠厚老实。
「大概十年前下过一次这么大的雪,正好也在这个时节……那场雪整整下了三天。自昨天开始,天气就和那时候如出一辙。」
「是吗?」鹿谷点着头问道,「长宗我部先生,您在这一带居住了很久吗?」
「大概有十五年。」管理人回答道,「虽说是这一带,但也是离这儿有半小时车程的地方。有必要的话,我才会从家开车过来。」
原来如此。所以——鹿谷思索着——所以昨天长宗我部才评价这种异常天气是「十年一遇的诡异气象」,正是由于他亲身体验过,才会有那番感慨的。
而后,长宗我部详细讲述了一番。他原本在东京某大型企业供职,不到四十岁时辞了职,而后便带着小自己一轮的妻子移居此地。从此以后,耕田养鸡,烧烧陶瓷、做做木工……基本上过着这种田园生活。约莫三年前,他机缘巧合为影山逸史所雇,成为这里的管理人。
「上次那场大雪害死了好几个人。」
长宗我部依旧非常认真地说道。
「有人丧命了?」
「因为无法开车,有几个人强行冒雪徒步外出。」
「遇难身亡了?」
「是的。平时这里几乎不下雪的,贸然轻视它才引发了事故。所以——」
「现在还是不要考虑徒步出行比较好?」
「我是这么认为的。至少要等到雪停下来。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是啊。」
鹿谷又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愤怒之面」。
「那该怎么办?」
「需要探讨一下。」
「愤怒之面」失望地回答道。
「但是,事态这么严重,即便雪地难行也得想个办法……总之,对了,先取出车来上好胎链,以做到有备无患。」
「没错。只是——」
此时,鹿谷以锐利的目光巡视着聚集在沙龙室中的全体成员。
「无论是开车还是徒步出行,都存在一个重大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懊恼之面」提心弔胆地问道。
鹿谷回忆起与其相关的个人信息——居住于札幌的建筑师,教名米迦勒。
「问题就是由谁出行。」
鹿谷回答道。
「在座诸位都很清楚吧?方才刑警先生……正如身为原刑警的老山先生告知的那样,馆主在里面的寝室中身亡。根据情况,只得认定他是为人所害。所以……」
「也许杀害馆主的兇手就在我们中间吗?」
「懊恼之面」确认道。
「所以,如果出去报警的人就是那名兇手的话……你是这个意思吧?」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杀害馆主的兇手真的在我们之中吗?这也太离谱了。」
「你敢断定不在我们中间吗?」
「这个嘛……」
「懊恼之面」被问得张口结舌。他身旁的「悲叹之面」一边屡屡自上而下地摩挲着假面左侧,一边开口说道:
「人还没到齐吧。」
「是的,还没到齐。」
鹿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没有看到忍田先生。」
「忍田……那位魔术师吗?」「愤怒之面」低语道,「就快十点了,他还没起床吗?」
冰冷的紧张感瀰漫全场。因为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掠过了一种想法,那就是除「还没有起床」之外,大致还有其他两种可能性。
一种可能性是至今没有现身的他才是兇手,早已策划好逃离这里。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也许他在寝室中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成了「第二名被害者」。
不久就弄清楚这两种可能性都只是杞人忧天而已。在其他客人正準备去魔术师的寝室中一探究竟前——
「哎呀哎呀,诸位早呀。」
最后一名客人边走进沙龙室边说道,声音听上去好似忍着困意一般。
「哎,大家都在这儿啊。我可是完全睡过头……哎,对了,这玩意儿、这假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不知是谁趁自己睡着时把那假面……他也为难地控诉着。并且,同其他五名客人一样,覆盖了他的面容的「惊骇之面」也被上了锁。
2
理所当然的,讨论与外界的联络方法是需要的。但在此之前,六名客人有一个更想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想摘也无法摘掉的假面。
不知道放在「对面之间」的钥匙是否可用——「叹息之面」再度提及这件事。但鬼丸却令人费解地说道:
「不清楚啊。很遗憾,我并不确定那是否用的是同一把钥匙。」
「那先试试好了。」「悲叹之面」提议道。
这种情况下,并没有人强烈反对他的提议。
无论如何也想取下头上的假面,这样的心情连鹿谷也不例外。于是,包括三名用人在内所有人自沙龙室转移到「对面之间」。
打开主照明灯后,一行人走向固定于沙龙室一侧墙壁的装饰架。
并排放置的六枚假面——这些是「欢愉」「惊骇」「懊恼」「悲叹」「鬨笑」「愤怒」的备份假面。每一枚假面的钥匙都放置于相应的假面之下……
「不行。打不开。」「悲叹之面」率先尝试着开锁,但他立刻放弃了,丢下了钥匙。鹿谷也试了试。
相应钥匙的「头部」上刻有「笑·二」的字样。「二」代表备份假面。他心知肚明,却还是把钥匙插入孔内。钥匙形状不符,根本插不进去。即便是相同造型的一组假面,上锁装置也是各不相同的。
其他四人的尝试结果也是如此。
「别的地方会不会有备用钥匙呀。」
自然有人向鬼丸提出如此质问。
「我不知道有什么备用钥匙。」
秘书惨白着脸,一味摇头。
「啊呀,真是的!饶了我吧!我受够了!」
「欢愉之面」焦躁地喊道。
「这是谁干的好事儿?要是你们谁干的,希望那人早点儿把藏起来的钥匙交出来!」
「要不我们在这宅子里找一圈。要不就强行撬开它。」
「愤怒之面」攥起拳头,敲了敲假面的前额。
「恐怕没那么容易做到吧,这玩意儿比看上去要结实得多。我试了好几次,竭尽全力想要摘掉它,却毫无办法……」
「要是有改锥、钳子之类的工具,也许能摘掉吧。」
「惊骇之面」提议道。鹿谷对此表示怀疑。假面后半部分的闭合处外侧没有露出任何一个合叶。即便用钳子拆掉合叶,也无法将其取下。
若是得出使用更多工具的强硬策略,也许总会有办法的吧。比如用大鎚、锯子等物破坏假面……
不行。
鹿谷独自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肯定也行不通啊。
他回想起十年前,影山透一对到访此处的日向京助说的话来。
——戴好假面、上了锁的话,没有钥匙绝对无法摘下。它的构造十分坚固,就算想要弄坏了摘下它也是不可能的。
就算利用某种强有力的工具能够弄坏假面的话,那时假面里面的脸肯定也会一塌糊涂了吧。实际上,这样的预测是站得住脚的。
「鬼丸先生,这儿有……工具可用吧。」
「惊骇之面」提出了要求。
「我去拿工具箱来。」
作答的并非鬼丸,而是长宗我部。
「我去去就来,请您稍候。」
管理人小步疾行出了房间。鹿谷一面目送着长宗我部离去,一面努力让自己尽量冷静地观察如今所在的「对面之间」。
这里与方才的「奇面之间」相异,家具的摆放错落有致,也看不到屋内有翻找过的痕迹——他注视着房间深处的书桌。书本、文具等物之外,还有水壶与一只空玻璃杯。玻璃杯旁不知为何放着一个扁平的金色小盒子。
那里面是什么?鹿谷非常在意。
然而,女僕瞳子抢先一步蹒跚着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个小盒子。
「新月小姐,那是什么?」鹿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