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七时许。
按照鹿谷的指示,瞳子在「愤怒之面」的协助下,将身处配楼的来客们召集到主楼餐厅内。长宗我部依然备下即使戴着假面也易于进食的料理请客人们享用。
声称身体不适的「懊恼之面」也好,似乎有些发烧的「欢愉之面」也好,全都按吩咐来到餐厅内。但聚集于此的客人只有六人中的五人而已。
「鬨笑之面」——鹿谷门实一开始就没有现身于此。
「推理小说作家先生没有来吗?」「悲叹之面」问道。
「愤怒之面」回答他道:
「别看他那样,其实似乎早被压力压垮了。刚刚才跟我聊了一会儿,就露出十分憔悴的样子来。我劝他暂时去房间里躺下休息一会儿。」
「我也想那样休息一下啊。」
双手按住胸口的「懊恼之面」不高兴地控诉道。
「不行,你还是稍微吃点儿什么比较好。中午那顿你不也什么都没吃吗?」
「是啊,没吃。」
「这个时候补充营养是很重要的。营养不足的话,脑子就无法好好运转了。」
「这……」
「创马社长也是,在吃药前还是吃点儿东西为好。还发着烧吗?」
「不了,不烧了。」「欢愉之面」缓缓摇摇头,「我觉得没什么事儿了……」
他将方才长宗我部拿来的,市面上流通的退烧药放在桌上,用吸管喝了一口温牛奶。「惊骇之面」也将长宗我部拿来的肠胃药喝了下去。
瞳子候在配膳室的入口附近,注视着每一位来客。儘管她知道此时此地交由「愤怒之面」全权处理即可,但心中依旧十分紧张……
长宗我部看起来与瞳子一样紧张。他一面帮忙侍奉来客用餐,一面偶尔看向瞳子。那眼神好似询问对方「事情是否进展顺利」。
「怎么也不见鬼丸先生的身影啊。」
这次是「惊骇之面」发问了。
「他也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不是的。」
瞳子马上按方才商定的方式答覆道。
「宅邸内有几处通向天花板或地板下的点检口……鬼丸先生说刚才大致检查了一遍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去检查一遍为好。」
「天花板和地板下面啊。」「悲叹之面」插话道,「他觉得会有什么人藏身在那些地方吗?哦……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捨弃了『外人犯罪说』吗?与这聚会无关的第三者才是兇手的话,那像是特地为大家戴上假面等事,可以说完全搞不清楚理由,或是说完全不合情理了呀。就算那是为了给我等製造混乱才这么做的,这也未免太牵强了。」
「所以说呀,那是以防万一……」
瞳子竭力假装平静地回答。
「我想他应该很快回来了。」
「总之,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愤怒之面」说着,带头向长宗我部备好的料理伸出手去。
「没有比一直戴着这种鬼东西更令人不爽的了。不过,还是先勉强吃点儿东西,尽量维持体力和精力吧。」
2
与此同时——
鹿谷与鬼丸二人悄悄前往配楼四处查看。
鹿谷带领鬼丸先去了自己的寝室。那是位于自前面的小厅进入客房区域后的第二个房间。房门上依旧用大头针钉着写有「鬨笑」二字的卡片作为标誌。
「请进。请再次确认一下。」
依鹿谷所言,鬼丸走进房间中。他径直走到窗前,回头问道:
「是这扇窗的铁质格栅吗?」
「嗯,没错。」
鹿谷回答道,自己也走到窗前,与鬼丸并肩而立。
「我曾为了更衣回到这里一次,那时有些在意,所以检查了一下。」
说着,鹿谷打开月牙锁,推开推拉窗左侧的一扇窗。室外的寒气涌进房间内,令鹿谷二人的呼气变作一团白雾。
窗框外侧有七根铁棒并排而立,每隔十五公分一根的黑色棒子多少有些生鏽——鹿谷向自左边数起的第二根铁棒伸出手去。
「只有这根铁棒,只要稍加用力转动的话——」
只听得嘎吱一声。
「就像这样动了。」
伴随着嘎吱、轧吱……的声音。
「顺时针旋转的话,可以一直把它转进窗框下面。」
不久,那转而成为嘎吱嘎吱、轧吱吱的声音,转动着拧进下方的铁棒终于在其上方与窗框间有数公分距离之处停了下来。停止转动时,转进铁棒的窗框下方,也就是在墙壁之中——
咔嗒——
响起这样一声金属音,好似某种打开开关或是解锁般的微妙响声。
「屋里好冷,就这么关上窗子好了。」
「请问……这到底是什么?」
「刚才我不是简明扼要地解释过了嘛。」
鹿谷从窗边走开,转身打量着室内。
「兇手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呢。我想,答案就在于此吧。」
「是吗——」
「若是我们没有睡得像死人一样就很难实施的某项工作,就是这个吧。」
鹿谷再度解释道。
「潜入客房,将特定的铁棒转动、拧进窗框中,这一定就是兇手的目的了。趁滞留客入睡的深夜偷偷进行这项工作的话,也会像刚才那样发出声响。你也听到了,那声音可不小,还很刺耳。因为这样,兇手非常怕惊醒客人。于是,有必要事先让大家喝下安眠药,让人不会被那些动静吵醒。」
说罢,鹿谷已经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我们去旁边的一号客房吧。」
他打算如此这般将六间客房全部调查一遍,因此才需要取得用人们与「愤怒之面」的协助,借晚餐之名调虎离山,令来客们远离配楼。
「为什么带我一起来呢?」走到走廊上,打开钉有「愤怒」卡片的隔壁房门时,鬼丸问道,「要是做这种事的话,还是身为警察的那位客人更加适合呀。」
「是的,我也这样考虑过。我觉得受邀客之中,只有他——老山警官最不像兇手。因为他与我一样,也是初次参加聚会。就拿下药这件事来说,他应该不知道大家会在那个时间举杯喝下保健酒才是。」
「那样的话,更应该让他同行才是呀。」
「儘管如此,他也有可能事先得知此事……不能完全从『嫌疑人』中排除出去。」
「方才听到鹿谷先生的解释时,那位先生的反应看起来像是十分出乎意料。」
「我无法确信那不是『演技』。所以,与这样的人一起确认这个『秘密』,令我多少有些抗拒。再说,如果我和老山警官两个人都没有出现在那间餐厅的话,其他四人会更加起疑吧。我也想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无论如何,还好他竟然痛痛快快地同意了。」
「那我呢?相信我没关係吗?」
「鬼丸先生嘛……没错,我认为你能够信得过。」
「拜事件发生时的不在场证明所赐吗?」
「当然也有那个原因。而且,你的年纪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多少有些顽固乖僻之处。再加上鬼丸这个令人印象颇深的姓氏,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撒谎吧。这只是我个人的经验之谈。」
「经验之谈啊。」
「总之,暂且再配合一下。应该出现的结果应该一定会出现的。」
然后,两人走入分派给「愤怒之面」的客房。鹿谷如刚才那般打开窗子,握住了七根铁棒中最左面的那根。于是——
「嗯嗯,果真如我所想啊。」
一如方才那样,将某种程度的力施加于铁棒上时,它就会「嘎吱、轧吱」着开始转动起来,「嘎吱嘎吱、轧吱吱」地向窗框下方转去,依旧在某处停了下来。停止转动时,墙壁中同样会发出像刚才那样的金属音。
「这样就打开了第二个开关——很好。」鹿谷满意地说着,催促起鬼丸来,「好了,我们快点儿检查一下其他客房吧。」
3
「话说回来,你担任社长的公司是间怎样的公司呢?我听说在三鹰那边。」
餐后,「愤怒之面」向那位在塑料滤嘴内插入一支烟的「欢愉之面」问道。
「这次是我第一次参加聚会,想来除了昨天听到的那些之外,我对在座的诸位是什么样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是间名为『S企划』的小型公司而已。」
「欢愉之面」这样答道,声音中透出某种多余的自嘲意味。
「迄今为止,熟人提供的『甜头』让我涉足了各种领域……哎呀,也许是我怎么也不适合这些工作,没什么本事吧。」
「怎么说?」
「总之,是N连败呀。再加上遭遇到泡沫经济崩溃,借款一味增加……唉,就是这副狼狈的德行。」
「这样啊。」
「所以,邀请我参加这次聚会,对我来说是非常庆幸的。一晚两百万可是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呀。」
「一般来说,对谁而言都是如此吧。」「愤怒之面」点头说道,「看着突然而至的请柬,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玩笑呢。」
「馆主身遭横祸,不知道昨晚到手的支票会不会无效了呢。」
「惊骇之面」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悲叹之面」回答他道:
「出具支票的当事人就算此后立即死亡,那张支票应该依然有效。这个不用担心啦。只要你不是杀死馆主的兇手就行。」
「这样啊,那我就不用担心啦。」
「忍田先生也是吗,经济不景气导致魔术吧经营困难了吗?」
「惊骇之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咳了一声,不予理睬。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
「愤怒之面」再度看向「欢愉之面」。
「你的名字是测字测出来的吗?」
「嗯,是吧。」
大概是退烧后身体不适的缘故,「欢愉之面」回答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
「去年,我让精通此道的人做了鑒定。结果他说我的名字笔画数糟糕透了。所以我想藉机……改一个笔画数好的名字。不一定是改名,据说即便作为俗称也十分有效。」
「于是就成了创马,是吗?」
「是的。不过嘛,我也清楚这其实只不过是让自己宽心而已。不然的话……对吧?大家都不必介意啦。」
「欢愉之面」依旧满口自嘲。「悲叹之面」却插嘴说道:
「这个自然啊。给那种测字所用的数字赋予意义简直就是荒谬之极呀。他们根本不晓得数字与宇宙相连的本质。根据我的研究,大致上……」
「好啦好啦。」
「惊骇之面」打断了「悲叹之面」的话。
「改天再洗耳恭听教授的宏论吧——」
而后,他看向到目前为止长时间陷入沉默的「懊恼之面」,担心地问道:
「你还好吗?还是不舒服吗?」
「我吗……没有啊。」
「懊恼之面」虚弱地摇摇头。
「不用担心。我觉得自己不会突然一下子晕倒的……」
瞳子依旧紧张地旁观着这五人的谈话——
儘管他们戴着假面,无法得知真正的表情,可看起来他们暂时保持着一定的冷静,进行着平静的对话。可是,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五人之中一定有杀害奇麵馆馆主的兇手。这五人也应该充分认识到这件事……到底他们出于怎样的心情才能够持续不断地聊着这些事呢?
4
鹿谷与鬼丸按照顺序检查了其余四间客房——「懊恼」「悲叹」「惊骇」「欢愉」的窗子。其结果是——
「懊恼」之间的左数第三根。
「悲叹」之间的左数第四根。
「惊骇」之间的左数第五根。
「欢愉」之间的左数第六根。
与方才那两间客房的相同,各个铁棒果真都能在转动后转回至窗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