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我没能在那时候死掉。」
「死掉的反而是爸爸。」
「看到笼子里我的背上插了一把水果刀,半发狂的妈妈一刀刺在爸爸脸上,爸爸当场死亡。」
「然后妈妈失蹤了……应该说逃亡?她杀了搭档之后销声匿迹。」
「被杀的计画失败,不过破坏父母情谊的计画可以说是成功吗……然后,爸爸与妈妈两边职场的相关人等,担心两人怎么没来上班而来到家里,发现了爸爸的尸体以及奄奄一息的我……」
「我原本就是随时奄奄一息的婴儿,不过当时背上插着水果刀,所以是新手也很好懂的『奄奄一息』吧。」
「补充一下以便参考,我得救的原因说巧不巧,好像是多亏我营养失调……爸爸是医生,应该是正确瞄準心脏,不过我的心脏比普通婴儿还瘦一点?还小一点?听说水果刀甚至完全没伤到心脏。」
「该说我运气好吗……」
「从背部下手也是失败的原因吧。如果爸爸有胆量正面看着我下手,肯定早就完成了。」
「完成爸爸的目的,也完成我的愿望。」
「虽然不是刚才提到的羽衣传说,不过没人知道他们两人有小孩,所以掀起好大一番风波……并没有。」
「我当时重伤昏迷,外人猜不透隐情,加上会对世间造成过于强烈的负面影响,所以听说媒体被管制报导。这种情报如今应该轻易就会在网路公开,不过当时连电脑都没普及。」
「总之,就是这么久之前发生的事。不过要是具体说明时间,我的真正年龄就会曝光……」
「比起背上被刺杀的伤,更重要的是我又瘦又小,甚至没人清楚我为什么可以活到现在,我就这么住院接受绝对要保持安静的治疗。」
「对于不安详也不平静的我来说,这是终于获得的安静。」
「我的人生从那里开始。至今落于人后,婴儿人偶的人生——已经落后大约二十圈,明明再怎么挣扎也追不上的人生,却还是重新开始了。」
「摄取营养加上复健的每一天。」
「虽然不轻鬆,但是比起在笼子里动弹不得的每一天奢华得多。甚至担心自己是否可以每天维持像是偷懒的这种心情。」
「我由衷感谢医院照顾我的大家……说正经的,我甚至想永远住在医院。」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以外的人,然而我不是怕生的婴儿。坦白说,当时也不是在意对方人品样貌的状况。」
「不过……」
「刚才说自己觉得像是在偷懒,哎,大概包含九成的逞强吧,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屈不挠努力下去,是因为心想『必须儘早出院』……问我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虽然没能杀掉我的爸爸被杀了,不过杀掉爸爸的妈妈只是逃亡罢了,依然活在世间。」
「所以我必须早点逃走。」
「从逃亡者的手中逃走。」
「我想,妈妈或许会再度把我关进笼子……不,说不定会因为我违背妈妈的爱,在医疗设施成长茁壮,所以骂我一顿。」
「虽然这种说法很奇怪,不过比起被杀,我更害怕被骂。因为我的精神年龄是『二十岁的婴儿』。」
「冷静想想,成为杀夫嫌犯被通缉的妈妈,就算知道我还活着也不可能来找我,但是当时的我很难冷静思考对吧?」
「不过,或许意外地要严肃面对这个危险。」
「包括我倖存的事实,妈妈杀害爸爸的消息没有公开,这么做或许是为了保护我。」
「为了从监护人那里保护被监护人而隐匿情报,这是难以接受的假设……无论如何,我为了逃离妈妈而努力成长了。」
「也一直思考要逃亡到哪里。」
「我早就想好至少要离开欧洲,不过最终选择日本的原因,在于这里是爸爸妈妈的出身地。」
「不是因为乡愁。」
「原因是这样的,依照我之前听到的两人对话,他们好像各自因故无法继续待在母国,或者是讨厌母国而出国,所以我觉得无论妈妈逃亡到哪里,至少绝对不会出现在日本。」
「……同样冷静想想,就会发现这个想法很肤浅。」
「因为也可以换个方式这么想。即使是以这种形式离开的国家,或者说正因为是以这种形式离开的国家,所以会当成最后的依靠。」
「其实我该不会是想再见妈妈一面,期待她会逃到母国,才会在日本进行埋伏作战吧?我忍不住想怀疑自己。」
「没能被爸爸杀掉的我,这次希望确实被妈妈杀掉吗?还是说,我想对妈妈报复?」
「以为这么做才能让我的人生真正开始吗?事到如今,当时的心境早就覆写又覆写,不确定原本是怎么想的。」
「到头来,我的真正意图依然成谜,不过我像是被引导般决定前往日本。被人发现之后,我获得的国籍当然是瑞士国籍,不过我已经不打算回去,决定取得永续住在日本的居留资格。」
「我为此结婚了。」
「若说我是为了居留资格结婚,听起来会像是假结婚,但不是这样。我做的事情更加过分。」
「不只是伪装,是捏造。」
「我擅自将满足条件的男性姓名写在婚姻申请书,提交给公所。这里说的条件有很多种,总归来说就是居住在『被人擅自提交婚姻申请书也不会发现』这种环境的男性。」
「条件并不容易,我反覆观察与调查,实际上好几次差点穿帮,不得不从这个计画撤退,不过我在最后和姓氏是『家住』的男性结婚,成功取得资格。」
「这是重罪就是了。」
「相较之下,编造经历成为教师潜入国立大学的这种行为,我自己都觉得是小儿科。」
「只要拚命就没什么做不到的事。即使是犯罪。」
「年龄当然也是编造的。如前面所述。」
「我假装年轻的资历异于常人。」
「我在其他部分也老是在说谎。从姓氏开始就是假的,所以我无论在任何局面都在说谎。为了在这个国家活下去,为了平凡地活下去。」
「至今活在笼子里的我,第二段人生被谎言围绕——活在谎言里。」
「老实说,我到现在都没有实际活着的感觉。」
「偶尔会回过神来,冒出『我是在做什么?』的想法。这真的是『活着』的感觉吗?」
「还是『逐渐死去』的感觉?」
「意义不明,生死不明。」
「在笼子里恳求爸爸杀掉我,和爸爸对话那时候的我,至少是诚实的。」
「这就是真正的我。这就是真实的我。」
「这就是对你上过半年的课,委託你跑腿的家住副教授真实样貌。」
「真实样貌不存在。我只是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