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在那之后,又经过大约一周的时间。
「所以呢?这次发生了什么事?我够格的话就说给我听吧,阿良良木。」
「给我消失……呃,羽川?」
从直江津高中毕业之后出国进行流浪之旅的前同班同学羽川翼,如今坐在我的面前……咦?
负责收尾的原小姐呢?
「黑仪这周和宿舍的朋友一起去钏路旅行,所以容我这次斗胆代劳。」
「那家伙跑去北海道?跑去还没和我一起去过的北海道?和新朋友去?」
别做出这种会平白伤害男友的行为好吗?
不,我想强烈建议那家伙扩展人际关係……但是如果她吃了螃蟹回来就真的要闹分手了。
「而且居然是羽川代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以待多久?」
「我是刚刚回来的。现在是暑假,想说约黑仪出去玩,可是被甩了。她叫我找你凑数。」
羽川说得好像原本没要见我,我不禁受到打击……不过算了。
惯例的对话节奏失常,原本是我不乐见的结果,就算这么说,可以和羽川说话,我当然不可能不高兴。即使话题是关于虐待儿童的悲喜剧。
场所照例是大学校内的露天咖啡厅。是黑仪叫我过来的,所以我以为又是老样子要问话而忠实赶来,但我的期待完全落空。
相隔好几个月重逢的羽川翼是灰色的长直发。虽然没绑麻花辫,却和初次见面那时候的长度相近……不过她没留浏海,所以感觉只是任凭头髮留长。包括看起来结实的背包与帽子,看起来是登山回来的打扮,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个国家回来的。
小麦色的肌肤像是在海滩晒黑的,总之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就是羽川现在的形象吧?
说到和初次见面那时候的相似度,从高三第二学期开始戴隐形眼镜的她,再度改回戴普通眼镜。这应该不是造型或设定上的改变,单纯是在旅行的时候比较方便。
仔细想想,我这是第一次看见羽川翼的便服吧?她已经不是女高中生,所以当然看得见她穿便服……但我毫无心理準备,所以即使是登山服也令我慌张。
不知道该说是友情客串还是代替演出,不过如果只看这次的事件,羽川或许比黑仪更适合负责结尾。
我不会说是因为同样有「羽」这个字。
不过毕竟是从这里开始的。
「啊哈哈~~阿良良木,这就是你的疏失喔~~因为姓名有『羽』这个字的家伙,大致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好东西!几乎都是好人!不準因为你的自虐就殃及姓名有『羽』这个字的全体国民!光是姓名有『羽』这个字,就肯定是富裕长寿又贤能的人!姓名鑒定都是一百分!」
「我才想问,阿良良木是打这种保守牌的作风吗……而且我又没提到经济状况与平均寿命。还说什么一百分,姓名鑒定不是这样打分数的喔。」
羽川傻眼般指摘。可恶,久违重逢却被她点出我变圆融的事实。
姓名鑒定吗……
「你这家伙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然后抱歉,我们彼此都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可以不要再用『你这家伙』叫我了吗?」
「牛头不对马嘴!」
怀念的对话套路感觉好像失败了。哎,这种尴尬也是重逢的滋味吧。
「我不会说你变得圆融喔,反倒佩服你变得很优秀。没想到你居然拯救了老师,我真想告诉保科老师。」
「哎,当时真的为那位班导添了不少麻烦……老师吗……就当作我变得优秀吧,那么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羽川……小姐?」
「结巴也要有个限度吧?刚才是骗你的,直接叫我『羽川』就好。嗯,我终于把国境附近的地雷拆除工作告一段落了。」
配合一下话题的格局好吗?
听她这么一说,她今天看起来像登山服的那身打扮或许是工作服,进一步来说或许是军服……我这辈子注定看不到羽川的便服吗?
我与斧乃木的那场大冒险,变得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救人没有大小事的差别吧?又不是你的妹妹。」
「能听你这么说,斧乃木也能瞑目了。」
「斧……斧乃木小妹死了吗?」
「本来就是死的。总之,这件事晚点再说……我做事也得按照阶段进行。」
「没有吧?阿良良木这个人做事不分阶段的。」
或许没有吧。
这次也没有。
「既然是告一阶段,更正,告一段落,意思是还有地雷吗?」
「不,拆除工作完全结束,不然我根本回不来。我说告一段落的意思,是我今后从债务解脱了。」
「债务?什么债务?」
「毕业典礼前一天,我为了打倒小扇而去租借战机欠下的债务。」
确实发生过这件事。
对喔,我擅自觉得那件事已经结束,不过羽川后来一直被欠债地狱所苦……这可不是春假地狱那种程度的骚动。
即使如此,该说了不起吗?她以相当快的速度还清了。
这家伙真厉害。
「所以,接下来是羽川翼的自由行动……我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拆除想拆的地雷。」
「…………」
她这话说得不错,总觉得有点恐怖……我居然会担心羽川的将来,这在我高中时代是无法想像的事。
「所以呢?」她切换话题。「阿良良木,这次发生了什么事?我够格的话就说给我听吧。」
「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够格的听众喔。」
这个案件连媒体都已经报导了,对于这个无所不知的班长,事到如今我不认为还有什么好补充的,但我决定按照时间顺序简略说明概要。
「……啊,你现在已经不是班长了吧?」
「我现在依然是班长喔。国际地雷拆除班U-20的班长。」
「真是不得了的班长。我说你应该会一辈子当班长的那段预言,居然以这种形式成真了。」
「不过,原来如此,嗯~~是这么一回事啊。阿良良木,辛苦你了,我大致明白了。」
「这么简单就说你大致明白了?我好几次差点死掉的这个怪异事件,你大致明白真相了?」
「你真的差点死掉吗?」
「少说也有二十次。」
「不要在怪异奇谭灌水。因为会传播出去。」
少说的话是一次——差点被自己衣服害得窒息而死的那一次。最多也只有两次吧……加上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一次。
不包含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飞行的那两次。那算是我自己搞笑。
基于这层意义,我在今年夏天或许没有经历什么大冒险……没能和「地狱般的春假」或是「恶梦般的黄金周」并列成为「魔界般的暑假」。
是的。
到头来,这才是现实。
「说真的,家住副教授求救的对象,如果是你应该比较好。如果是你,在一开始被叫去研究室的时间点,就不会误以为是『换子』,并且打消那个人的自杀冲动吧?」
「嗯,嗯嗯。如果是现在的我,或许会就这么让她死喔。」
「…………」
「以前的我也救不了她吧。或许不会冒出拯救大人的想法……何况面对虐待孩子的大人时,我不认为自己能保持冷静。你记得吧?我对养育我的父母做过什么事。但我不记得了……所以阿良良木,你很了不起喔。」
就算听她这么说,我也不太觉得是在称讚。
反倒觉得她在问我为何可以保持冷静,不把我当成同路人。
「我顶多只会正经八百在第一时间报警,把事情弄得更複杂吧。所以依照老仓推荐选你协助的家住小姐没错。老仓也是这么认为,才会向家住小姐提到你的事吧?」
「老仓对任何人都会说我的坏话喔。」
即使那家伙说的话确实成为契机……和老仓那时候一样,我实在不算是有帮到忙。
别说帮忙,甚至帮了倒忙。
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反倒想问,阿良良木你现阶段知道了多少?」
「我几乎一无所知。和往常一样,只觉得肯定有更好的方法而后悔。」
实际上,听到三岁女儿受虐的时间点就报警,这种「以前羽川的做法」并不算差……至少家住副教授在这个饱食国度,不会落得营养失调而住进警察医院。
在楼顶的时间点就已经意识朦胧的她,现在已经昏迷……依照医生的见解,她不只是严重到失去意识,院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活在这个世间?
最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就是她自己。
我拯救了她的性命,却只是拯救了她的性命……没拯救其他的任何东西。
食衣住——没能获得这一切的她,今后将度过何种人生?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不是消沉那么简单。
「难怪忍这次完全不肯帮我。我的所作所为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只要有人奄奄一息就会忍不住伸手。」
忍也有自己的主张吧……至少我说「完全」并不公平。虽然在停车场出事的那时候没赶上,不过天黑之后是她的时间。关于333号室的修理与凈化,忍像是三头六臂般大显身手。
「家住小姐其实也一直在求救吧?只是面对孩子不敢这么说罢了。」
「所谓的『傲娇』吗?明明老大不小了?我不是虐待儿童的专家,也不是怪异的专家,却是傲娇的专家喔。总之,只要可以暂时这么想,我的心情就可以稍微舒坦了。」
实际上又如何呢?
我也曾经想寻死,而且当时是靠着羽川说的那句话活下来,正因如此我才感到苦恼。面对人生坎坷备受折磨的人,如果以「自杀是罪孽深重的行为」这种话规劝,该不会只是一种残酷吧?
身心重创到最后,连想要寻死都会被责备。罪孽深重的是哪一边?
我实在不认为这是在求助……那个人只是想一死了之。
「那么,如果将留下来的谜团解开,你的心情也会稍微舒坦吗?」
「当然会多少舒坦一点吧。」
「那么,虽然这么做逾越本分,不过我这个班长就来帮你吧。」
羽川笑着说。
你就是为此而来吗……光明正大来到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的大学校区。说不定这是我那个正在钏路享乐的女友好心安排的。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轻易原谅她……
「从简单的部分开始处理吧,首先是楼顶的小熊人偶吗?」
「这……这是简单的部分吗?」
「因为,那只小熊是可以挂在钥匙圈的大小吧?既然这样,认定它原本和钥匙串在一起并无不妥吧?」
「钥匙……」
说到在这一连串事件登场的钥匙……就是家住副教授的领域——333号室的钥匙……是我那天在楼顶总算得以归还的那把钥匙吗?
「Non Non。」
「Pa……Parisienne?」
「还有另一把吧?你说过装在第二道门,只能从走廊开锁的钥匙。」
「啊啊……斧乃木小妹踢倒的那道门。」
对喔,我原本要修理那道门的铰链,却没去找那道门的钥匙在哪里,后来进行(中途就结束的)搜索也没找到。
「从泰迪熊这个选择来看,和婴儿房钥匙串在一起的可能性比较高吧?而且……扔到楼顶的可能性也比较高。」
家住副教授与父母之间无法捨弃的回忆……当时我和斧乃木就像这样尽情发挥想像力,不过也可以猜测是家住副教授与唯唯惠人偶之间的回忆。
……即使后来扔到了楼顶。
不是朝地面,是朝天空乱丢。
「不再觉得可爱是吗……这部分正如斧乃木小妹所说,感觉不是抛弃,而是无法完全割捨。从小熊的受损状况来看,大约是一年前的事吧?」
「…………」
对「亲生孩子」的情感,也套用在钥匙圈……取下来的钥匙,后来应该也和大门钥匙一样,就这么没挂钥匙圈继续使用吧。不然就无法开关门了。
以结果来说,她监禁唯唯惠人偶,第二道门就这么一直锁着,想到这里就觉得钥匙或许也已经扔到楼顶……或许可以在斧乃木破坏的瓦砾底下找到。
那只残破的小熊就某方面来说,和婴儿房的内装一样是爱情的残骸吗?
「虽说是紧急状况,但如果是将自己和父母的痛苦回忆化为怪异,我也会于心不忍,不过既然是家住副教授自己买的人偶……」
「如果是父母送的礼物,我觉得不只是心情上的问题,而是真的很危险喔。亲手製作也是不妙的要素吧。不过斧乃木小妹是专家,这方面的拿捏应该不会失准。毕竟我也曾经创造出怪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