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在这之后,好说歹说,连骗带哄,借着约定毕竟是约定,我还是和黑仪一起去了北白蛇神社参拜。但或许是察觉到两人之间带电的空气,小学五年生的神明并没有显灵。迎来新年的初次约会,也是开始交往以来的初次初诣,就这样无果而终——虽然无果但能终就不错啦。儘管是把结论往后拖延,但在当天内没有撤回的情况下,实际上,也就像分手已经成立了一样。
啥玩意儿啊。
咋回事儿啊。
那天我也是十分狼狈,虽然无法察觉到她——前女友?——的意图,但归根结底,大体上来讲,说不定就是对于迄今为止都还在一直担心老仓的我感到厌烦所以提出了分手,这非常有现实感的推断,就是我在之后得出的暂定结论。
也只可能是这么回事吧。
不像是第一次时的发怒,而是通过自己道歉来宣布关係告终什么的,虽然是不太像战场原黑仪会做的,但仔细想想,都到分手的时候了,还要求什么像不像,确实有些残酷。
强求相像。
无论面对谁,都经常要求和自己脑海中的印象『相像』,我或许就是在这种地方不太行……,反言之,过去挥舞着文具的少女,在分手之际,还在照顾对方的心情,那确实这位少女,已不再是少女了。
这是大人的举止。
自然,不管怎么缝缝补补都好,只要能凑合过下去就行,这是心还勉强属于少年的我的心声,但总之既然把这件事放置在冷却期了,那就姑且把这作为战果从战线上退却下来吧——即使在这之后等待着我的,只是消耗战。
我觉得我自己,也需要让头脑冷静下来……,不深思熟虑是不行的。不把重提那么久远的事情当真,好好反省下我自己该反省的地方,改变下自己的态度……,虽然我不认为我有哪儿做错了,但也不能把黑仪所说的她的过错,给全盘接受。总而言之,这等私密的事,老仓自不必说,我甚至都无法找妹妹们相谈,而是在这几天里,没和任何人去讲,自己一个人承担着——但是吧。
但是吧,在大学开学之后,听见了命日子的故事,那我这私密的色恋故事,就不只是个隐私了。连私密度低的隐私都算不上。这不是无法给予评论的个人时间。
附带着的不是独自性而是一般性。
作为一般人都能够评论。
我震惊得就彷彿是本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极具个性的原创点子,却发现有先例了一样——当然,阿良良木历的男女关係的纠葛,和食饲命日子的男女关係的纠葛之间,并不一样……,能从肥皂剧和打闹喜剧的夹缝间共感,要说这是鸡尾酒会效应的话,那也正是如此吧。
但这或许只是因为我发现了先例而放下心来罢了。
换句话说就是,你凭什么擅自把这感觉成命运了啊?
即使我这边觉着有股亲近感,但或许向命日子全盘托出之后,『完全不一样。别把我和这种土气的感觉相提并论啊』,她说不定会这样说。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放过其中为数不多的共通项。
这边没有当作被害的事,那边却当作加害,进行过剩的道歉——无视我们这边的意愿,断送现在的关係,重複着过分的谢罪。轮迴着破灭的谢罪。
加害和被害之间。
表里之间——没有构成平衡。
就彷彿从前面看是三角形的物体从背后看是个叉号一样,扭曲到这种地步的非对称性。
自然,过去对我,或者说对战场原黑仪也说过『不要一副自己是被害者的样子』的那位夏威夷大叔,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要把什么事都归因到怪异身上。
正因如此,为了迴避给自己辩护的责任,不陷入没理由的牵强附会中,我就不得不再次审视起自己来……,说到底,这是正常的事态吗?
这种事会在奔放的大学生中经常出现吗?
倒是有种说法,指这世上每二十秒就会有一组情侣分手,那要这样的话,我和命日子遇上的这相仿的麻烦事,或许也不应该当作问题事项来处理——但是,要是从文面上来考察『每二十秒就有一组』的话,那么我也可以这样来解读,至少在二十秒以内,是不会同时有数对以上情侣告吹,以这个角度来看,也能从我和命日子的同时性中,感觉出一种暗示性的含义。
但这或许只是我的强词夺理。
虽然不明白命日子与彼君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要提及我和黑仪之间的话,比起彼此都是高中生的那时候,现在双方的视野都更为宽广这件事是事实……,特别是黑仪那边,住在国际色彩丰富的女子宿舍,顺利扩展着和各种各样同年龄人间的交友关係,说白了,她是完全没有必要,一直被束缚在只是偶然和她同一高中的我身上。
要揪着这个话茬讲,可以说甚至连接住从楼梯上跌落她的人,都没必要非得是我,这样子的劣等感从『那天』以来,经常纠缠着我……,所以说,我也在隐隐想像着,若是有一天被恋人甩掉,恐怕就是以这个理由了吧……,但实际上,最近所发生的事,完全和这个想像相反。
黑仪就彷彿是在对那时候我接住她这件事,一个劲地道歉……,彷彿在说对不起把我捲入事故中来。
捲入与订书机或者恶言恶语,绑架监禁相关的事故中……,不,非要这么讲的话这些也都是事实,而且从客观出发,那时候的战场原黑仪,也明显的过剩。过剩和异常加在一起,我都想说声漂亮。
即使是自我防卫,也是过剩的防卫。
对于过剩防卫,过剩的谢罪或许理所应当……,而且要是有相同的遭遇,即使被道歉,恐怕也会有很多人不选择原谅吧。
我反倒觉得被人用订书机订了脸颊之后还能原谅是很稀少的——但是,这彻彻底底的是客观的视角。
从主观的视角,也就是个人的我的观点出发,关于这方面的种种,都已经是过去的往事。要我悄悄说的话,这甚至能成为美好的回忆。
毕竟是我们相识的契机。
正因为把被人用订书机订了脸颊这件事当作美好的回忆听上去就像是个变态一样所以我才订口,更正,闭口不言的,而为这件事平身低头道歉,也让我难以回应。
就像是要凸显出我的变态性一样。
如果不怕被人误解,将这表现出来的话,在目前这情况下,又像是要侮辱这一难得的『美好回忆』。这不就和说没有相逢才更好是一样了嘛。
说到底这一块的感觉本应该能作为意识而能共有才对,但黑仪却突然发起了谢罪攻势。无论把这说成是逃避现实还是迴避责任,都总归有种无法拭去的违和感。
这就像是被过河拆桥一样。
这一点,才应该是我和命日子所一致经历的……,明明应该是合意之上的『相亲相爱』,彼君却单方面的把这认为是『实行夜袭』,被不明所以的罪恶感,甚至是背德感所支配……,嘛啊,考虑到彼君都在对周围人进行叫人迷惑的谢罪了,我不得不公平地认为,与我相比起来,命日子这边才是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中。
我还能行。
所幸,即使成为了大学生,我也没有一个像这样到处乱髮散的朋友。
……话题一下子有点跑远,但大学这种空间,是有种比起高中更容易交朋友的印象在,但在这里先给大家报告一下,仅我自己而言,完全没这回事。
怎么说呢,高中生的时候,无论是在教室里,还是在班级里,『请结交朋友』的这种压力都会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因为经常会有这种话,『大家,组成二人小组吧!』——但在大学,至少在我所属的曲直濑大学数学系里,是没有这种压力的。
气压低得就像富士山一样。
近乎自由下落。
回想起来,正因为有压力,其对立『不需要朋友。因为会让人类强度下降』才得以成立,而若是置身于儘管没有朋友,学业或者说生活都不会有困难的状况下,那我就不再是什么对抗社会的抵抗势力,而单纯只是个没有朋友的家伙。
社团什么的,需要意志力才可入内。
老仓也是属于我这一侧的。
要分类的话,黑仪或者命日子,都是属于那一侧的——换言之,是即使没有说『大家,组成二人小组吧』都会擅自成对,进而组成团体的那一侧的。
其究极体就是卧烟小姐吧。对,那位一部手机的通讯录都记不下全部朋友的名字,需要带着五部手机的专家。
虽然这分类不是用来比较哪一侧更好,哪一侧更优秀,但是一旦把自己的本性这样子暴露出来,还是会普通的羡慕。但要让黑仪来讲,『这只是再开以「生病」为借口而旷掉的人际关係而已』,所以她本人的见解,或许会有所不同——毕竟在我眼中交流力成精的神原,也自称有非常暗淡的往昔。
真是摸不着头脑。
但话又说回来,也不是没有朋友就能够安心。因为儘管没有朋友,我还是有个(说是在半绝交中的)幼驯染在,照这样子,说不定黑仪会真的给老仓写我的介绍信。
能不能请她别这样搞事啊。
等待着我的是比午间剧还要错综複杂的展开,恐怖的三角关係成立了……,要说我那唯一的朋友命日子,因为她应该没有和黑仪的接点,所以我觉得我是能够保护她的……,但就像比起跟彼君商量,命日子先跟我以相谈的形式,而且是以谜题的形式来将事况披露出来一样,我或许也应该因此先让命日子知道我这边的事情经过。如果我能想到一个好谜题的话。
但是啊。
与其说远离战场原黑仪,我是希望命日子能够儘可能地从根本上远离涉及到怪异的现象,这就是我的本音……,但这想法放到现在,也只好先搁置。
如果把目光投向大学以外,那就是神原骏河很不妙——说起来,在讨论分手的那时候,你要是对我道歉的话,那就先向神原道歉,这样子的反驳都到我嗓子眼儿了。为什么神原就算了啊……,而且这不是玩笑而是有可能的展开。要是我不只是单纯被恋人所讨厌的话,但是吧。
意外幸运的是,关于被黑仪列为和老仓一样是我的退还候补的羽川,现在她那边是音信不通,所以说奇妙的谢罪应该是不会传到『翼酱』耳中——虽然恩人在海外音信不通也算不上是意外的幸运,但目前暂时这样就好。
真叫人有种安心感啊。
可不能给羽川添麻烦。
不管怎么说,要是我在一年以上的时间里一直都是身心与共的DV被害者的流言,被我和黑仪共同的熟人知道了,可不是件好受的事……,在这一点上,虽然还说不上我和命日子的思想一致,但如此的谢罪行径无疑会烦扰旁人。如文面般,既给他人添麻烦,也让我很迷惑。
不对不对,儘管如此,我也不能到处伸张这种DV被害对我来讲早已是见怪不怪……,放在命日子身上,她也不能来回逐一向社团全员解释,『不对哟—,我只是和彼君在相亲相爱哟—』。
在感情已经疏远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虽然我并不是这样,而是在凄惨的死缠烂打,但总而言之,无法轻易得出结论。要是把我的事和命日子的事相比对,看起来似乎是能设立出不少的假说,但假说终究只是假说。
必须得决出定论。
目前没有一件物证指出怪异现象的发生——虽然有物证的怪异现象反而满稀奇的,但如今,我的思考正被一种感情的矢量所驱使,这一点确认无疑。
我彷彿能窥看到和黑仪重归于好的光明未来,即使黑仪那边没有想要恢複这份关係,也说不定至少能减轻友人的烦恼,我也想要遗忘夏威夷大叔的教诲,将所有都归因到怪异之上。
要不回到公寓之后,一个人歇息片刻后,再一次,不,再两次三次,花一晚上来验证吧——我期于慎重地这样想着,从大学走回徒步能到的公寓后一看,隔壁的邻居居然就站在玄关。
隔壁的邻居。
也就是,住在把汤送来都不会放凉的距离里的邻居老仓……,虽然这汤不凉的距离,基本上全是吵架的射程距离,怎么,这是开战的信号?
「阿良良木……」
从地狱前来借火,更正,也不像是来借酱油的幼驯染就站在那里,用一如既往满溢狂气的眼神,说出了诅咒般的话。
「是我错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要向你道歉。无论是高中的学级会,还是初中的学习会,还是小学生的寄宿,都是10:0的我的错……,阿良良木什么错都没有,成为了大学生以后也是,明明是一直想着我的事才搬过来的,我却还冷眼对你,阿良良木的人生变得乱七八糟都是我的错!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了所以还请原谅!啊啊真是的,啊啊真是的,啊啊真是的,这样子的我,讨厌和讨厌把讨厌以讨厌从讨厌的讨厌成讨厌般讨厌是被讨厌给讨厌!」
「……行吧行吧」
是怪异现象。
着手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