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呢?阿良良木前辈。这次的结尾,可以说是个了结吗。要是我可以的话,还是可以听您说说」
翌日,连续两天住在老家,为了早起前往大学而开始发动汽车的我,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透过后视镜来确认,在昨夜,小落叶所落座的位置上,正坐着自不必说系好了安全带的,学生服的男子,忍野扇。
小扇出现在最后,让我感觉到一种本格的坏结局感——明明黎明了却望不见光明的预兆,都想用远光灯来照亮的一片黑暗的前途。
即便说是结尾,也无法在安心的感慨中沉溺。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怎么上的车啊。
不会是把BMX给堆到车上了吧。那里可是放冲浪板的地方。
「这不是轻鬆取胜吗?对于入学了大学之后在人类性上有所成长的阿良良木前辈,对方顶多是一位一般的女高中生。一般入试的女高中生」
「……别开玩笑了」
即便被说了像是挑拨的话,我也没有心思去较真——即使睡了一晚上,疲劳也还完全没有消除。要说成长的话,我就像一晚上老了三百岁一样。
「虽然没有小看的意思,但我是相当的后怕。之后听大快朵颐了的忍讲,她可是在怨念吃腻了呢」
可以说是有空窗期。
果然对我来讲很难对付的怪异,对忍来说也是在难对付的领域里……,不,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我只是受够只能想出这种解决办法的自己罢了——无论如何都在继续思考着,是否有其他的结局。
「哈哈。你是指不是最好,而是更好的解决方案吗」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这是避开了最坏的较坏结局。连玩笑都算不上——虽然说不上拯救了谁,但只有最坏是避开了的」
这在昨天晚上确认过了。
从老家联络过后发现,无论是黑仪还是老仓,都彷彿像是完全不记得前几天的骚动——不,这么一说就像是黑羽川那种,说得像是记忆被封印一样,但却绝不是这种类型,而是即使自身姑且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无意义的事),但态度上却彷彿认为这完全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才是,怎么说呢。
过去了的事情,如今重新提及它干嘛呢——就似乎是这种态度。
已经够了吧,这件事情。何必紧抓着不放呢。
「命日子和彼君的事儿也是,虽然我是想回到大学之后再去调查看看的……,但大概,在妖魔令的影响下的直江津高中的毕业生们,都是如此的感触吧」
「行吧。这不就是谢罪的本来的用处吗。让人觉得已经够了」
「……那这还是件好事咯」
或者说,是件坏事吧。
我还害怕老仓在恢複常态之后会因为向我低过头而作出离谱的自残行为,但却完全没这回事——还被她反过来发火说没什么大事别给她打电话。
和黑仪的分手话题也变得有耶无耶。
「无论是她们俩中的谁,都好像在说『我只是在默默地遵从法律而已』,完全没有自觉。只是在遵从那时候的法律。聊也聊不到一块儿去。虽然小落叶也和这一样啦……」
本应为法之执行者的她,其实也并不想恶意满满地,让在校园开放日上相会的前辈们的人生失常。虽然带有满满的憎恶,怀揣满满的劣等感,持有满满的愤怒,但却没有满满的恶意。
倒不如说是空虚。
无意识,无自觉,同时也无责任。
只是有念想……,有怨念。
或者说,有观念。
「用法律用语来说的话,那就是善意第三人吧——实在讲,现在我都觉得很恐怖。恐怖到瑟瑟发抖。那样子的『普通孩子』,对于战场原黑仪或者老仓育这种,即使在我的人生中都是绝对领先等级的『特别之人』,都能产生这等地步的影响——这世间可真宏大呢」
虽然这也不是回到了老家之后该说的台词。
儘管刚才不假思索地举出了名字,但从被波及到的『被害』方面来看,这不就是黄金周的黑羽川级别了吗?所以也只能用几乎相同的方法来处理……。
「只是没有眼力见的我不懂罢了。小落叶可是羽川级的女高中生啊。带有无法通过现代的考试製度发掘出来的才能——」
「虽然无论是谁都会对某人而言是特别之人的这种思考方式我也很喜欢啦,但说不定是反过来的哟,阿良良木前辈」
不是反过来而是里过来吧?
小扇窃笑着这样说道。
「换言之,就是特别的人类,会被普通的人类给拉拽下来——无论是怎样的伟人,在大众的评判或者民意的压力面前,都是无力的。人气者会被人气所左右,独裁者会被时代风潮所讽刺。六法全书这种东西不全是洞吗,满满的都是造成那样的失败之后让其道歉的愿望。对阿良良木前辈而言特别的老仓前辈,在一年三班里从班长的位置上被拉下来,还沦为不来上学的境地,不也是基于普通的同班同学的全体意见吗?」
「…………」
「假如上洛落叶是『哪里都会有的女高中生』,那岂不是比暗杀者之类的还要恐怖吗?『哪里都会有』——就像是妖怪一样」
确实,像她一样的人类,肯定是哪里都会有……,无论在高中,还是在大学,还是在社会,在家庭,在野,在草根,在草丛的阴暗处,在哪儿都会有。
她彷彿就是把那种程度的愤怒,发泄到无关係的人身上——虽然说得像是跟我没啥关係一样,但我也是曾有,『随处可见的男高中生』这一要素存在的。
在成绩落下之后,我就擅自地把没有掉队的优等生们认定为是光顾着学习的惹人厌的尖子生……,虽然这其中也有在一年三班所受到的精神创伤的缘故,但为何那时候的我,就那么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或者她们看呢?
虽然觉得被疏远,但其实质,是因为我没有把目光投向,本应是我的朋友的,在我的同级生里本应不少的,像上洛落叶般的学生身上,而只是一个人,胀大自己的自卑感。
将自己认定为『一个人』,而将大家认定为『大家』。
如果我未曾经历过地狱或者噩梦之旅——那我是否还会带着比起吸血鬼更像妖怪的思想,对于升学学校的尖子生们,继续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呢?
上洛落叶,甚至连代表者都不是。
她只是发怒的大众中的,其中一个人罢了。
「甚至连吸血鬼都不能与之为敌,啊……,没想到真是如此。虽然在和小日伞,或者女篮部的后辈们相结识的时候就已经被提醒过了,只是我没有注意到,在学校里,真是是有各种各样的人呢」
「而且也有各种各样的怪异——学校的怪谈,可不止七个不可思议哟。人有多少不思议就有多少。可谓地球的七十七亿不可思议」
人性被测试过了呢,小扇这样说道。
虽然不想这样子简单地总结昨夜令人麻木的对决,但——是叫⑤试探行为对吧?
「虽然我也从八九寺那儿听说了第五种假说,但结果正解是④命令系统,这是件好事没错吧?」
「怎么说呢?对于阿良良木前辈而言,这难道不好吗?」
什么嘛。又不把话给说死。
「说到底小扇,你就没有强推④吧」
「不不不,我要是没有衷心推荐的话,甚至都不会把这种可能性说出口。而是相对我的十八番而言,不是如此的可能性也十足。该说是十八番呢,还是十三番呢——虽然阿良良木前辈深信战场原前辈或者老仓前辈都不是会道歉的人,但还请不要忘记,那些特别的人们,也是随处可见的人类中的一员。倒不如说很幸运呢,此次骚动的原因是怪异」
不是地狱也不是噩梦的这等程度的麻烦事,我想说在今后的人生中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吧——这才是,试探般的说话方式。
「哈哈。要我来说的话,阿良良木前辈所做的才是⑤试探行为哟。面对过来道歉的对方,『但是,我并没有觉得有那么坏哟?』、『明明是大家都在做的事,为什么你会觉得只有你自己会因为这过去的事而被我发火呢?』『知道为什么要发火吗?那你说说看有哪里是不对的啊?』,从而引诱出对方粗心的失言」
都被你说到这个地步,那我也无话可说。
也真是对不起我没什么可道歉的。
「不是因为做了错事而被发火,而是因为隐藏了错事而被发火啊……,虽然说了很多遍了,但关于这次战场原前辈和老仓前辈的事件,可以说这回,阿良良木前辈的隐秘工作做得很成功……,虽然说不上隐藏了罪过,但却倒上了泥土,遮住了额头。说不定,对您的友人也是如此呢。把男女间的麻烦,有头有尾地,归咎到怪异的身上。在成功探查到犯人的这层意义下,就是推理小说的大团圆了」
「…………」
「说了很惹人厌的话了呢。那么我由心的谢罪。还请安心,毕竟是阿良良木前辈的事,虽然你可能会担心今后的上洛落叶,想要这之后也频繁地返回老家,但在没有介绍的情况下,大学生对女高中生做这种事,就是犯罪了呢。这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嗯……」
突然的抛弃宣言,对我而言感觉就像是被拍了拍肩膀,说声你已经没用了一样——确实我也没有放任小落叶不管的想法。
在改正了恶法,废弃了恶法之后,若郁屈再次积压,则还会有类似的法律被发布——就像把压力大快朵颐之后,黑羽川也不会就此消失一样。虽然下一次的关係者可能不会是去往曲直濑大学的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但儘管如此,也不能将这种等级的灾厄放置不顾。
虽然再怎么想家庭教师都还是不太适合,而且以这种形式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即使如此,作为前辈,作为人类,也应该是有能做到的事的——即便无法共感,也能够能与共。
「所以说做不到啦。做了这种事就成了犯罪啦——我才是被吓到颤慄的那个。在听到阿良良木前辈将上洛前辈监禁到这辆车里的时候」
「虽然这也是我在快要毕业的时候被某人所做的事呢。被关在车里,被安全带拘束,被带到各个地方」
关于这件事的谢罪,也成了有耶无耶。
不过,因为当时的彼此都是高中生,所以也能成为有耶无耶。
「让女生坐在后座上是我的传统……,但既然如此就把二人同骑的传统交给小扇什么的——那这么说,之前让我坐在后座上就是继承的仪式咯?你明明不是忙得团团转嘛。有什么企图?」
「哦呀哦呀。真见外呢。从以前开始,去做阿良良木前辈做不到的事,不就是表里一体的我的职责吗」
「……我可没记得有拜託你这种事」
「拜託了哟,不言而喻的。也没啥,憧憬的神原前辈也快要毕业了,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后,也是时机让我不得不去思考这之后该怎么行动了——得确定个进路。看嘛,虽然您说没有拜託的记忆,但前几日,不也让我去凭依日伞前辈吗」
「这个我倒是说过……,但你这不是抓我的话尾巴吗」
「无论是绕着阿良良木前辈的屁股转,还是为阿良良木前辈擦屁股,这都是最后一次了。在成为了最上级生之后,就得有相应的自觉……,可不能一直都是无自觉的样子。要以阿良良木前辈为榜样去学习,在阿良良木前辈以上,也不仅是日伞前辈……,还要去学习直江津高中的全校学生」
「全校学生」
「包括阿良良木前辈目光到达不了的学生们。哎呀,回想起来真是让您担心了。十分抱歉啊,至今为止我都这么狂傲不逊」
虽然我觉得都是在给我添麻烦,但小扇居然刻意的低下了头。这种没有谢意的谢罪也是蛮少见的了——而且也因此,并不觉得这是在表演。
「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确实,正如叔父所讲的那样,或许救不了吊车尾,不过,把零落的学生们聚在一起,我觉得是能做到的。你不觉得对于随处都有的暗而言,贴近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的心之暗,是件般配的差事吗?」
这不是差事而是趣味吧,一边失笑着,我也想要用我这双眼去见识见识小扇是在用怎样的表情说着这样的台词,于是便在等红绿灯之际转过头去确认后方——但在忽然之间,明明安全带仍在绑着,暗却消失不见了。
惊然间,即便我将视线转回后视镜,也同样如此。
彷彿从最初开始就不存在一样,也如同计程车的怪谈一般,忍野扇在我的面前——在我的身后消失不见。还是说,从最初开始,就没有在对话呢。
还是说——不在镜子中映射出来的时候是认真的呢。
突然想到确认起导航仪中的画面,现在的位置,刚好是进入了邻镇——不过小扇又不是司掌小镇的神明。或者说,就如同忍野忍选择了被束缚在我的影子里一样——忍野扇,是选择了被束缚在直江津高中里吗。
作为做不到这一点的我的代替。
小扇选择了陪伴在少年少女身边吗。
选择成为暗,来照亮心之暗——那既然如此的话。
「我明明深信和你一直都是表里一体的——这是多么叫人心寂的背叛啊」
彷彿是为了摆脱这份感伤,我面向母校的后辈们,一声「节哀顺变」,作出明明没被要求的吟诵……,但是没关係,不必有任何担心。
虽然有时会被纠缠得就像是骚扰一样。
但暗可是爱情的里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