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来医院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阿良良木历并不是特别讨厌打针,也没有白袍恐惧症───我反倒喜欢白袍。讲个秘密,我也让女友穿过白袍……用自动铅笔玩打针游戏。
即使如此,我最近也没机会接近大大小小的医院(甚至因而罹患这种欲求不满的癥状),因为在我高中时代的十七岁春假,美得令人背脊结冰的金髮金眼吸血鬼吸了我的血,使我在短短两周的期间化为吸血鬼,后遗症就是我如今几乎和伤痛与疾病无缘。
健康程度优良到惹人厌。
要是贸然到医院接受诊察,反常的再生能力与卓越的视力反倒会为人所知,我可能会被当成人体实验的样本……所以就读大学之前的健检,我也编个借口躲掉。
为了享受多采多姿的校园生活,再怎么谨慎都不会过当……即使如此,这次我依然像这样踏入直江津综合医院,因为比起亲生父母更令我不敢反抗的某个大人直接叫我过来。
卧烟伊豆湖小姐。
「历历,这名患者你怎么看?」
在第四病栋五楼的某病房,卧烟以医生般的口吻这么说───徵求我的见解。我念的是理学院,不是医学院,不过若要这么说,卧烟也不是医生。只是以这个人的能耐,就算拥有几张医生执照都不奇怪……现在当然不是正在玩医生游戏,总之听到她的催促,我看向病床上的「患者」。
这间个人病房不算大,其实我进房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这名「患者」,不过老实说,我难以直视───反射性地移开目光。
感觉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躺在病床的患者是……
「……木乃伊。」
是的。
虽然穿上住院用的病患服,但至少不是活人───看起来不是。
「这是木乃伊吧。而且是人类的木乃伊。」
我在高中时代看过猿猴的木乃伊,不过这句木乃伊即使乾枯至极,从骨骼与头部残留的头髮来看也肯定是人类。
即使不是活人,也是死人。
「不不不,历历,这也不是死人喔。」
「……那个,卧烟小姐,可以请您差不多别再叫我『历历』了吗?我已经是大学生了。」
「大学一年级就像是刚出生的宝宝喔。我当时也是这样。还在牙牙学语。」
毫无着力点。
哎,说了也没用吧。即使我成年了,年龄不详的这个人应该也会继续亲切地叫我「历历」吧……话说回来,「也不是死人」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这个状态,这个人依然还『活着』。」
卧烟随口这么说。语气沉稳却不会装作过度严肃,完全是专家风範,而且是专家总管的风範。
然而,对于不是专家的我来说,这句话我完全不能当成没听到。
这具木乃伊活着?卧烟这么说?
我原本已经开始猜测,这可能是某间寺庙运来的肉身佛之类……不过仔细想想,卧烟的嗜好没有差到让这种东西躺在医院病床。
「心脏在跳动,鼻子也在呼吸。生体反应正常到惹人厌。虽然没有意识,却没有死亡……如果觉得我在说谎,你就确认一下吧。」
「要我确认……」
听她这么说,我战战兢兢将手伸向沉睡的木乃伊心脏───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被警告了。
「等一下,历历。这个人是女生,所以不準摸胸部。要像个绅士,牵起淑女的手确认脉搏就好。」
女生?毕竟乾枯成这样,所以木乃伊的性别不明───不过,先不提是不是淑女,卧烟说这是女生,是女孩子,我可不能充耳不闻。
「……那么,恕我失礼。」
我碰触木乃伊的右手腕。毕竟是木乃伊,我担心会不会一碰就碎,所以提醒自己动作要相当慎重,不过她乾燥的皮肤比想像中还要充满弹力。
而且脉搏确实在跳动。扑通,扑通,扑通。
「话说在前面,并不是血液在流动───虽然心脏在跳动,血液却没流动。只有空气在流动。」
卧烟说。
「空气空虚地流动。就像是空壳。」
「…………」
我听着卧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的这番话,轻轻拨开木乃伊的头髮,慎重确认这名「女生」的颈子。
正如预料,颈子开了两个小小的洞。
彷佛被蛇咬的洞。
或者是被鬼吸的洞。
「…………」
「这具木乃伊的名字是贴交归依。是历历曾经就读的直江津高中女学生……虽然这么说,但她是今年入学的新生,我想你应该不认识她。」
「……是被吸血鬼袭击吗?」
意外听到母校的名称,我暗自吓了一跳,却还是向卧烟确认无须多说的这件事。虽然无须多说到令我不耐烦,但就算这样也不得不问。
我逐渐明白她叫我过来的原因了。
「好像是。听说她是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在放学途中撞见的。」
「真是短暂的和平啊。」
我只说得出这种感想。
并不是要假装自己开悟。
不过,从我被吸血鬼袭击的那个春假开始的一连串骚动,明明肯定已经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打上终止符,居然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像这样发生新的事件。
不,这种程度的事件,在这个世界或许经常发生,只是我不知道罢了───不然卧烟「无所不知的大姊姊」这个职业就无法成立。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商机。
不是缝隙市场,而是缝隙死场吗?
「换句话说,这孩子……记得叫做贴交?她现在化为吸血鬼了吗?」
「应该认定是化为吸血鬼失败了。」
卧烟耸肩说。
「这很常见。像历历这样成功的例子才罕见。只不过,从吸你血的吸血鬼角度来看,你的例子就某方面来说才是彻底失败。」
卧烟说完看向医院独特的油毡布地板……看向我的影子。
当然,影子里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