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来说,毫不掩饰放进信箱的牙齿,可能是红孔雀的乳牙,这是我的个人猜测,更正,我的个人希望。
与其认定从我算起的第六层人际圈,存在着会以钳子等工具拔掉人质女孩牙齿的诱拐犯,我的这个猜测好多了……最好的状况当然是红口家并非令孩子想离家出走的家庭。
幸福的家庭有着同样幸福,但是不幸的家庭有着各自的不幸──某句名言是这么说的,不过,即使不幸的家庭确实有着各自的不幸,幸福的家庭是否真实存在还有待验证。
「嗯,汝这位大爷不愧是小学五年级之专家。吾有眼不识泰山。」
将我这个心思当真的这个说法挺微妙的,但是我和忍的交情太深,意外地很少听到她称讚我。
「换言之,她离家出走时,乳牙刚好脱落,所以扔进信箱?」
「或许相反。可能是乳牙脱落成为离家出走的契机。但我已经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掉牙的经验了。」
毕竟是小学时期。
日伞听到门牙事件时,当然想像红孔雀承受无法痊癒的伤痛。即使不到掏挖心脏的程度,也可能像是砍断手指、挖掉眼珠那么痛。任何人都会这么想。
不过,如果只以小学生这个年代来说就未必如此……只以十岁世代左右的孩子来说,掉牙是浅显易懂的「成长证明」。
是应该庆祝的事。
「先不提『十岁世代』这种用语,这个推测不无可能……总之,基于这层意义,在场的我们三人是和外表相反,早就失去这种感觉的小小女生,所以在某些部分不方便说些什么。」
斧乃木细嚼慢嚥我的话语。
因为是牙齿的话题,所以细嚼。
「因为掉牙,而且掉的是门牙,所以红孔雀小妹感受到自己的成长,主动离家出走……这个推理或许有检讨的余地。这和她姊姊决定在十八岁离家的心态完全一样。或许是继妹从继姊那里学来的……」
「可能只是因为等不及十八岁,所以将自己之标准降得比姊姊低。」
「不过鬼哥,简称鬼哥的鬼哥哥,听说上排的牙齿要扔到屋檐下,下排的牙齿要扔到屋顶上,那么把脱落的牙齿扔进信箱是哪种习俗?这是想让牙齿往哪个方向长?」
「妳这个疑问,我想得到两种答案。」
「鬼哥哥居然知道『两』这个数字,我好惊讶。」
「好歹惊讶我想得到两种答案好吗?」
即使无法学日伞说得有模有样,我还是在吐槽之后说出自己的猜测。
「第一个答案。」
我继续说。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脱落的门牙,才会放进自家信箱。毕竟是自己的牙齿,应该会抗拒当成垃圾丢掉,不过斧乃木刚才说的迷信,若问这个时代的孩子是否知道,这也很难说……如果摇摇欲坠的门牙在放学途中脱落,又在这时候冒出离家出走的念头,与其随手扔到附近,改成放进自家信箱,我觉得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折衷点。」
「折衷点啊……然后她就这么没打开家门消失无蹤是吧,吾之主?」
忍说完双手抱胸。
虽然是被迫参与,但她好像以自己的方式对这件事感兴趣。
「发现牙齿之时间点,确实刚好是失蹤第二天夜晚,但实际上这颗门牙未必是在第二天夜晚放进信箱。喀喀。换言之,童子之父母不只是对女儿,对信箱亦是放置不理吗?」
居然说「童子」……
妳至今都没用过这种词吧?
不準在新的一季尝试更换角色路线。
总之,大致是这么回事……即使平常勤于检视信箱,但是一颗没经过任何处理的门牙,如果掉在角落也可能看漏吧。
「不过忍,我觉得第二个答案比较有可能……换句话说,红孔雀小妹即使离家出走却整晚都没人察觉,为了让过度不关心她的爸妈担心,就某方面来说是为了挑衅,所以暂时回到自家附近,偷偷将脱落的门牙放进信箱。这样的可能性比较高。」
「啊啊……自导自演。吾之主一开始就这么说了。」
忍像是回想起来般说。
我使用「自导自演」这句成语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是脱口而出,也可以说是潜意识的愿望化为言语。
是缺乏深思熟虑的成语。
也就是说,在这种状况,至少可以推测红孔雀藏身在距离自家不远处。如果是第一种状况,甚至无从猜测她离家出走多远。
维持随时都能回家的距离,观察家里的动静。如果是这种可爱的离家出走,就不愁无从找起……实际来说,除了这两个版本,当然还想得到更多的可能性。
其中最大而且最不能忽略的可能性,就是「红孔雀单纯被个性异常的犯人诱拐」的可能性。
不过,抱持这种希望并不犯法吧。
因为是希望。
「如同梦想欣赏小女孩的裸体并不犯法,抱持这种希望并不犯法吧……」
「吾之主,不準多加前面那一句。不準给吾等吐槽之机会。」
忍以搭档身分阻止我,接着说下去。
「这个称呼比童子贴切得多。那么今后就称她是小女孩吧。毕竟人类之名字很难记。」
我给了她无谓的提示吗……
不过,一直称呼为「小学五年级的诱拐受害者」也开始嫌太长了。
就算这么说,简短称为「受害儿童」,听起来挺严重的……既然我由衷希望不是这么回事,我就无法反对忍以「小女孩」称呼红孔雀。
哎,毕竟这是平常在用的词。
称为「红孔雀」比较好记,是人类的理论。
「确实。现在还不知道红孔雀小妹是什么样的孩子,不能贸然取绰号。不能以鬼哥哥偏好的『小只骨感妹』这个代名词称呼她。」
「『小只骨感妹』是哪门子的代名词?不就是普通的瘦小女孩吗?」
不过,确实不知道红孔雀是什么样的孩子。彼此的关联性终究太远,日伞也没打听到容貌之类的其他情报。
水户乃儿那里大概也没收到情报吧。即使收到也缺乏正确性,因为容易以讹传讹。
「我稍微懂了喔。阿良良木哥哥在这种三更半夜来找我的原因。」
「话说在前面,我深夜来找妳是配合妳方便的时间喔。妳白天常去散步,这时间比较方便。」
「因为我是散步之神啊。」
「不对吧。妳是……」
「没错,是『迷路』之神。」
八九寺说完咧嘴一笑。
「我是不回家的专家。也是『回不了家』的专家。换句话说,经验抛物线的我可能知道这位红孔雀妹妹离家出走躲在哪里,阿良良木哥哥是这个意思吧?」
大致是这样没错。
但我没说什么经验抛物线。(注1:日文「抛物」与「丰富」音近。)
「最坏的状况当然是兇恶的诱拐犯真实存在,就算不是这样,光是小学五年级女生独自度过好几天,就可以说是十分危险又相当坏的状况。必须赶快找到她保护起来,否则我只觉得未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怎么回事,后续不是应该由吾等痛殴诱拐犯一顿吗?」
「非得这么做的话就做吧,但我觉得这终究是警察的工作,而且我确信要是自己对这种事上瘾就糟了。」
「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斧乃木问的。
她是以监视员的身分发问,所以得慎重回答。我慎选言辞。
「藉助吸血鬼或神明这种超自然强大存在的力量,贯彻『自己心目中』的正义──我要是对这种事上瘾就糟了。」
不只是糟了,甚至完了。
借用专家忍野咩咩的说法就是「一旦这么做,你就不再是人类了」。
那么我应该标榜的不是正义,而是慈爱。这是阿良良木曆目前对自己划下的界线。
经过动荡与动乱的高中生活成为大学生之后,阿良良木曆划下的界线。
「想说不只是拯救没见过面的女生,鬼哥哥终于连不知道长相的小只骨感妹都想拯救而展开行动,原来在各方面还是有好好思考过啊。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暂且不杀你吧。」
「咦……?斧乃木小妹,妳获得的许可权等级高到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杀我?」
还有,希望她现在不要把「小只骨感妹」当成前提说下去……我可不希望「这个小女孩是小只骨感妹」成为我救她的原因。
虽然我刚借用忍野的话语,但我可没要将那个中年夏威夷衫大叔说的话全盘接受。我不认为「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如果连第五层人际圈那么远的人都可以拯救,我会像这样借用超自然的神鬼之力。
「鬼哥哥都不会为今后的事着想耶。不对,是满脑子都在想眼前的事。」
斧乃木说过,我必须避免说出过于奇怪的决心,否则会和四年后的故事产生矛盾。既然这样,妳根本就不该提到四年后的故事。
所以是怎样?是我成为摇滚巨星大红大紫的故事吗?
「今天获得一万圆以及明天获得一万一千圆,要选哪一种?像是这种问题,鬼哥哥应该是毫不犹豫回答『今天』的类型吧。这当然不是错误的选择。明明怎么想都是明天拿一万一千圆比较划算,没耐心的人却会选择今天拿一万圆,一般常说这种人比较笨,不过依照行动经济学,今天拿一万圆未必比明天拿一万一千圆吃亏。因为人类不一定活得到明天。」
「…………」
尸体人偶不知为何缓缓说起行动经济学……还说得挺吓人的。
「即使没死,考虑到毁约的可能性,比起明天不一定拿得到的一万一千圆,选择今天肯定拿得到的一万圆,可以说是踏实的做法。二话不说当场领钱。这种做法或许不聪明,但是很踏实。就某方面来说,是用一千圆买了一天的时间。所以,不考虑前因后果先救人再说的这种做法,我觉得可以。不要一一思考『在这时候拯救小只骨感妹,对于小只骨感妹来说是否真的是好事』这种问题。」
我觉得使用「小只骨感妹」这个称呼,对于小只骨感妹来说肯定不是好事就是了……不过我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但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我认为自己採取的行动没那么只顾眼前。
一切都是为了慎重起见。
或许我现在做的事情非常没有意义,但幸好现在的我有余力。因为我正处于名为「大学生活」的人生缓冲期。
……不对。
不只如此。
我确实在救人,却绝对不是无私的救人。和羽川不一样。不对,春假那时候见到我的羽川,或许意外是这种心情?
总之,是羽川。
羽川翼。
「既然是这么回事,我也不吝于提供协助,但是听完刚才的说明,我在意一件事。」
八九寺说。
看来她理解状况之后敢于提问了。
「如果不是诱拐而是离家出走,我当然赞成保护红孔雀妹妹,而且毫不保留提供自己的经验,但是保护她之后,阿良良木哥哥要怎么做?要送回……」
「不能送她回家吧。」
我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插嘴。
不对,「保护小女孩之后没要送她回家」这段发言,我自己听起来都有点害怕,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有「趁她离家出走诱拐回家」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日伞学妹说的『只在这里说的祕密』,即使只相信一半……」
「仔细想想,在您对我们说的时间点,『只在这里说的祕密』就完全沦为形式了。居然一口气告诉三个人,阿良良木哥哥的口风到底多鬆啊?小心我把您的嘴巴缝起来喔。」
「即使只相信一半,那个家庭也确实令人想离家出走,这部分我想要慎重判断。凭一己之力避难的孩子,如果硬是被送回原本的场所,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悲剧。我可不想参与这种剧本。」
「总之,必须先听当事人──听那个小女孩怎么说,否则无法下定论。」
看来八九寺採用的称呼不是「小只骨感妹」,是「小女孩」。这是当然的。基本上只有斧乃木会说「小只骨感妹」。
「那么,这里提到的保护,我可以解释为送到阿良良木哥哥家保护吗?」
「要这么做也行……不过唸大学的儿子带着小学五年级女孩回家,家长终究唸我几句吧。」
「这早就豪迈超越『唸几句就了事』的程度吧?」
「话说阿良良木哥哥,您不是曾经把我这个小学五年级女孩强行带回家?」
「嘘!」
「嘘什么嘘?」
「那部极短篇终究肯定很难取得了,所以没问题。」
「但我觉得零碎的短篇迟早会统整出书……」
我的天啊。
明明话题是我现在有余力所以想救人,我却陷入天大的危机……慢着,不是在说这个。
「黑仪住女生宿舍,管得很严。这部分我想拜託老仓。那家伙一个人住,所以藏匿小女孩也没问题。」
「汝这位大爷动不动就拜託那个兇恶之儿时玩伴,但也该察觉她真的非常讨厌汝了吧?」
「这样的话,老仓姊姊不会变成诱拐犯吗?」
八九寺居然叫她老仓姊姊。
明明没见过却叫得这么亲近。
「没问题,因为那家伙不把犯法当成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