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白蛇神社的前身好像是浪白公园。究竟要念成「NAMISHIRO」公园?还是「ROUHAKU」公园?长年引发议论的这座公园,正式名称两者都不是,而是叫做「SHIROHEBI」公园──「沱白」公园。
水字旁的「沱」看起来像是海蛇,不过水生的蛇也不算少,据说自古以来的传承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姑且可以接受。因为传承也是一种传话游戏。
不过听完这个说法,我觉得叫做「NAMISHIRO」公园也不错。因为有一种蛇就叫做「NAMI」。
以日本固有种闻名的日本锦蛇,就归类为这种「NAMI蛇」。
而且日本锦蛇的白化种,就是一般所说的白蛇。
北白蛇神社。白蛇神社。
但不愧是能成为信仰的对象,这种蛇当然没那么好找。要找出八十九条就更不用说了。
「抱歉和先前说的不一样,而且也不能帮妳。必须由妳一个人找,否则好像不能叫做仪式。」
我走出神社境内,进入草丛找蛇的时候,斧乃木从头上……更正,从树上向我搭话。
在这种相对位置,她的内裤被我看光光了。
我没有看女童内裤为乐的嗜好,但是听她这样道歉,我也不能抱怨什么。说起来我也没抱怨。
被打又被踩,我觉得颇为屈辱,不过这是今后出社会的时候,更是立志成为创作者的时候,我必须接受的事情。
会有人讨厌我。
是的。
「姊姊虽然说火大,却没说讨厌妳喔。她反倒喜欢有骨气的孩子吧。」
「我哪有什么骨气……嘿!」
在和斧乃木对话的同时,我发现视线一角有「某种东西」在草丛蠕动,迅速伸出手。正如预料,我抓住这条蛇的脖子,但可惜不是白蛇。
是普通的蛇。
也不是锦蛇。
是俗名白斑蛇的异齿蛇。
虽然名字差一点,但不能算是白蛇。
异齿蛇露出利牙,摆动身躯与尾巴挣扎想逃离我的手,但是你别怕,我不会用雕刻刀切块。
会把你放生。
放在附近很危险,所以我扔到远一点的地方。请原谅我这么粗暴,因为我不想被咬。
「……妳刚才是不是面不改色抓蛇?单手随便就抓起来?」
「咦?嗯,因为手搆得到。」
「别和姊姊说出一模一样的话语好吗?连一个字都不差。」
我继续往深山走,斧乃木配合我在树上移动。不像影缝小姐用跳的,而是正常在树枝上走动。
「也有蛇会在树上喔。斧乃木小妹,发现的话告诉我。总之为了回覆手感,别管颜色,只要看到就先抓再说。」
「妳是抓蛇名人吗?」
因为我是乡下孩子。
我可以理解害怕蛇的感觉,不过只要下定决心,大致就不会怕。毕竟只要小心尖牙就算不了什么。
「这次不用杀掉,所以比起以前失败的解咒程序轻鬆多了。」
「妳去奄美大岛吧。听说抓到一条眼镜蛇可以领三千圆。」
真的吗?
好吸引我。
不过,我立志当漫画家又是专家见习生,要是又开始走上抓蛇名人之路,我的生涯规划就真的莫名其妙了。
啊,抓到了。左手与右手各一条。
是亲子吗?
「危险。原来是蝮蛇。」
「别用『危险。』带过。至少加个惊叹号吧?别以句点结束好吗?」
蝮蛇终究满恐怖的。
我比刚才更小心扔到远处。当然和我前进的方向相反。
「……蝮蛇不是可以除掉吗?」
「别看我这样,我也曾经是蛇的神明喔。」
或许因为这样,我比以前更不会抗拒蛇。大约一年前,我同样徘徊在这座山上抓蛇的时候,即使我是乡下小孩,应该也比现在还害怕一点吧。
总之,我至今也没骨气就是了。
不过或许变得坚强了。
「妳想想,像是捞金鱼,大家都面不改色在捞,不过如果说要把抓到的金鱼解剖,从拿起纸网要捞的时间点就会犹豫吧?这是相同的道理。」
「是相同的道理吗……」
「只不过,月火在小学时代去捞金鱼的摊位,说到『大家来比赛捞得到几条吧!』『捞最多条的有免费棉花糖吃!』的时候,她是先用捞网外框把金鱼打得半死再开始捞。」
「不要像是顺便一样说明好友这种黑历史好吗?『打得半死』是怎样?既然少女时代是这样过的,我也能理解妳为什么成为抓蛇国中生了。」
斧乃木说。
黑历史吗……
不过,我觉得小孩子都是这种个性吧……要是深入议论,就会说到捞金鱼本身的是与非了。
生命的残虐性。
像是敢钓鱼却不敢杀鱼,或是敢摸鱼却不敢摸活鱼饵,生命观也不一致。
我明显做得太过火,但是如果对这件事悔恨过度,也是一种做得太过火的行为吧。对此感到后悔,想藉以展示自己善良娇弱的一面……我难免觉得这是为罪恶感找藉口,让自己过得舒坦一点。
朽绳先生就是这方面的象徵。
「其实可以用Y字形的树枝或是叉子之类的工具,把蛇头压在地面就好,不过我是空手抓的那一派。」
「天底下没有这种派系。」
「用树枝的话抓不到感觉。因为我很笨拙。」
「笨拙的话就没办法只凭感觉抓蛇吧?……妳要是把抓蛇名人的角色设定强调出来,在国中就不会被人戴上有色眼镜排挤吧?」
因为是眼镜蛇吗?
不对,我没被人戴上有色眼镜排挤啊?
「如果没亲手抓,就没有自己正在捕捉生命的实感了。」
「这是达人会说的话喔。不然就是危险人物会说的话。」
我应该算是后者吧。
因为一年前的我,在那之后把大量的蛇切块……当时切块的蛇,合计有到八十七条左右吗?
不,即使是那个时候,最多也是二、三十条吧。
不知道白化体佔多少比例。假设大致是一百条有一条,这次我合计必须捉九千八百条蛇吗……而且实际上可能是大约一千条有一条。
还是一万条有一条?
「这样的话,要在天亮之前找到八十九条白蛇,应该是强人所难吧?运气好只能找到几条吧?」
「姊姊强人所难不是现在才开始的……顺带一提,姊姊直到最近待的北极,是少数没有蛇栖息的区域之一喔。所以可能是在不熟悉蛇的状况下出题。」
斧乃木说。
居然待在北极?
她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啊?
不需要去那种地方吧?
「北极不是大陆,所以不是地面。基于这个道理,姊姊可以正常行走,所以对她来说好像是个舒适的场所。不过,既然传说之吸血鬼的创造者登场,她终究不得不回国。」
「……不能走地面,也是一种神奇的诅咒耶。」
我一年前被施加的诅咒,是全身缠绕着巨大的蛇,不过就某种意义来说是很好懂的基本型。
因为也有蛇是像这样绞杀猎物。
可是,不能走地面是……
「起因在于五人联手让我这个尸体甦醒。姊姊与手摺哥哥负责下半身,所以下半身受到诅咒。就是这种感觉。」
「妳说的手摺哥哥,我想想,记得是……」
「是人偶师。卧烟小姐四名直属后辈之一。虽然目前的专家定位和忍野哥哥或贝木哥哥不太一样,不过在大学时代,两人的专家定位差不多。」
「是喔,因为负责下半身,所以下半身被诅咒啊……那么,负责上半身的是谁?忍野先生与贝木先生吗?」
「没错。正确来说不是负责上半身,而是躯干吧。然后负责头脑的是卧烟小姐。」
「卧烟小姐……」
有急事不能来的那个人吧。
如果是那个人,会对我出什么样的课题呢……但我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一个晚上找到八十九条白蛇」这种应时的课题。
「没错,卧烟小姐。她无所不知──受到这样的诅咒。」
「…………」
咦?
她随口洩漏重要机密给我?
斧乃木,妳对我太坦诚了吧?
只因为会听妳抱怨月火相关的事,妳就对我这种人敞开心胸到这种程度……
「如果想走专家之路,希望妳知道这件事。即使一无所知,至少也要知道这件事。当然,某些事别知道比较好。例如卧烟小姐正在对付的洗人。」
「洗人?」
「急事啊。应该说十万火急之事。我刚才听姊姊说的。这也是诅咒的结果。连这种事都必须知道的卧烟小姐,人生不像我们印象中那么悠哉又全能。总归来说,这是惩罚。在这个世界上,某些禁忌是不能触犯的。」
「……可是斧乃木小妹,如果卧烟小姐他们没打破这个禁忌,妳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吧?」
「应该吧。对喔,光是妳和我可以成为朋友,卧烟小姐他们就算被诅咒也值得了。」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很高兴听妳这么说,不过代价太大了吧?
喔,又有蛇。这次没抓到。
哎,反正怎么看都不是白色的,所以算了。不抓也不放。
「忍野先生与贝木先生呢?负责躯干的他们两位受到哪种诅咒?」
「以他们两人的状况,不像另外三人那么容易理解。虽然也可以告诉妳,不过洩漏给妳知道也很无聊吧?自己思考看看吧。」
哎呀哎呀。
突然三缄其口了。
斧乃木一心想培育我。虽然危险,但我结交到一个好朋友。
总之,应该和他们两人平常像是个人主义的行动有关吧……像是不能长期逗留在同一个场所,或是不能说再见,或是必须一直骗人,或是成为守财奴?
虽然不知道和製作躯干有什么关係,不过大致是这么回事吧……明天状况稳定之后,我再稍微用心思考看看吧。
……明天?
「斧乃木小妹,那我换个问题……刚才因为那位『姊姊』很恐怖,所以我一下子就接受了,但如果这个让位仪式没达成会怎样?换句话说,如果我就这么没能活捉八十九条白蛇会怎样?」
我原本应该首先确认这件事。
当时我希望影缝小姐儘快从我头顶下来,所以二话不说答应条件开始找……但是如果找不到,可以明天再找吗?
不知为何,虽然给我的印象是临时想到就决定的事,但依然是按照专家智识订下的步骤,所以既然像这样着手进行,要是没能达成或是半途而废,我觉得不太好……
这不是解咒用的仪式,所以即使不会发生诅咒反噬这种结果,以我这个过来人的立场,也不得不说我抱持这份担忧的速度慢了一点。
「不知道。这也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不能断言……不过这样就代表将神权让渡给下一位神的让位仪式失败,照道理来说……」
斧乃木稍微思考之后,提出以下的假设。
「……妳应该会重返神明宝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