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将「布块」挂在嘴边,以某种角度来看就像在鄙视人偶的定义,如今我受到报应了。像是气球艺术般製作而成的唯唯惠人偶,居然自行「解开」并且躲在婴儿床上,这明明不算是什么新奇的构想。
关于我欠缺顾虑的发言以及各种不足之处,改天我会好好写一份和这本书差不多厚的反省文,不过经历这种事态之后,阿良良木历应该先写的是警告文。
我并不是因为被毛毯狠狠勒住脖子而怀恨这么说……因为,既然可以从三岁儿童的外型恣意变回平坦毛毯的形状,就不需要刻意扳弯笼子逃狱吧?
只要从缝隙钻出来就好。
解开形体变得扁平就好。
但是人偶没有这么做,原因在于当时做不到,这是最妥当的解释……也就是说,人偶是在逃离之后获得「毛毯化」的能力。
该说这是一种学习吗?还是……一种成长?如同三岁儿童那样。
这种成长速度,这种进步程度,以怪异来说的危险度超过S级。
虽说要加上两个「前」,不过光是能这么高明让前怪异之王的前眷属中计,只能说表现得非常亮眼。
若要解释为人偶设下陷阱,一直等待某个愿意教它如何打开玄关大门的家伙若无其事进屋,我觉得终究是想太多了。我自以为有绷紧神经,却完全缺乏危机意识。
所以我即使在这时候被勒断颈骨也完全不奇怪,甚至可以说是极为适度的报应。能像这样丢脸说出败者的想法,只能说是意料之外的幸运。
不知道说来是否惊人,我现在是在笼子里细细品味这份幸运。没错,就是一开始监禁唯唯惠人偶的那个笼子。
我现在被关在里面。
我就这么被老旧的魔法毛毯勒着脖子扔进笼。在我即将昏迷时解开的毛毯,改为层层缠在铁栏被扳开的部位,然后软化回覆为原本的模样。这大概也是从某处学习到的做法。
不知道是偶然还是蓄意,门闩的横杆也在这时候一起被毛毯捲入,像是交缠在门上般扭曲变形,所以我无法离开笼子。
被关在笼子里了。
顺利成功让猎物失去抵抗能力的毛毯,如今对我不理不睬,就这么轻飘飘离开婴儿房。
后来依照走廊传来的声音判断,毛毯似乎打开玄关大门外出了……我害怕的事态轻易成真。
成为飞天毛毯之后,身高问题就顺利解决,看来这个结界是只有锁上大门的结界……也就是说,人偶不知道如何转开门锁而受困在屋内时,前来湮灭证据的我解开了这个封印。
我的天啊。
我进屋之后应该好好上锁,甚至要挂上门链才对……不,从这种学习速度来看,即使我没来,唯唯惠人偶也迟早会跑出这个家吧。
话说回来,受虐人偶离家出走吗……
现在这样就很能理解这种心情,被关在这么小的笼子里,当然会想逃走吧?
接下来必须思考的事情多到令我嫌烦,但我也得先从这个笼子逃狱才行……门闩变形卡住不动,(现在的)我也无法扳开铁栏,真是的,没想到我自己必须构思密室诡计。
我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上次被监禁是一年前的事。
去年夏天,我曾经被刚开始交往的战场原黑仪关在废气大楼。当时她姑且有帮我準备食物与水,不过这次无法期待这种东西。
毛毯逃走,屋主现在失蹤。
总觉得会阴错阳差勉强捡回一条命,但我要是被关三天将会活生生饿死。
不曾受虐的人永远不知道受虐者的心情,这种过来人的说法时有耳闻,但我居然会和唯唯惠人偶经历相同的处境……
这是蓄意的吗?是以牙还牙吗?
若是这样,我只能说她报复的对象错了,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容许人偶对应该报复的对象进行报复。
我必须成为逃狱王。
幸好我有两个草案。
草案一:叫醒忍。虽然太阳还高挂天空,不过正确来说不是吸血鬼而是吸血鬼渣滓的那个幼女,只要交涉得宜还是可以在白天活动。
草案二:打电话给神原或阿扇。幸好手机这个文明利器没被抢走,也没被破坏。我已经向阿扇提过这栋公寓的事,只要向熟知怪异(现在她们好像也在搭档进行某些诡异的活动)的那两人求助,她们不只会帮我逃狱,今后也会协助我搜索唯唯惠人偶吧。
虽然两者都不差,不过这两个草案的共通缺点是「非常丢脸」……要是她们看见我被关在动物笼子的这副模样,应该再也不会尊敬我这个主人或学长吧。
一辈子都会被她们瞧不起。
或者是被捨弃。
或许各位会说「你这种无聊的尊严不关我的事」,但是如果没有这份无聊的尊严,我无论如何都想把逃亡唯唯惠人偶抓回来的使命感也会消失。
若要在重要的午睡时间,或是在重要的学姊学妹交流会进行时叫她们过来,至少我必须自行逃出这个笼子。
真是的,我好想哭。
经历地狱与恶梦,曾经穿越时光,消灭与拯救平行世界的我,如今居然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逃出这个动物用的笼子……这终究只是鸟兽的牢笼,在伟大人类的智慧面前是无力的。然而被毛毯关在笼子里的不是鸟兽,而是伟大的人类。总之我明明不是毫无胜算,在这个急迫的情境却说不出虚张声势的话语。毕竟实际上我总是被忍看见更丢脸的一面……
不知道老天爷究竟是怎么安排的,这间婴儿房现在有一个装满假日木匠用具的工具箱。肯定是某个傻子为了湮灭证据而拿来修门的工具吧。
这个傻子接下来要做的事,和原本的目的完全相反——要使用工具破坏门。为了让人类生活变得丰裕而开发的技术,却在后世被用为战争兵器,这个现实和我的现状相比似乎可以发人深思,总之这部分先搁在一旁。
我从铁栏缝隙伸手要拿工具箱,可惜构不到。腿只能向外伸到膝盖部位。大腿就是因为大才叫做「大腿」。所以我稍微动脑之后决定脱掉裤子。
并不是认为大腿会因而变细,是要当成套绳。首先将裤子拿到笼外,穿出铁栏缝隙的双手抓住两边裤管,将裤子扔向工具箱。
挑战第三次的时候,裤裆顺利勾住工具箱,再来只要拉过来就好。
为什么脱到剩下内裤在别人家做这种事?如果冒出这种想法就输了……不过这时候觉得大功告成还太早。
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我看看,特价两千九百八十圆的这个工具箱里……太好了,有线锯!这样就对了!我独自喝采叫好,但可惜这是错的。我开始动手才发现,用线锯锯断铁栏大概要五年的时间。
而且并不是锯断一根就出得去,这是真正逃狱王的手法。
那就运用螺丝起子,从基础拆掉这个笼子吧……没有组装说明书的话应该不容易就是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灵机一动。
工具箱底部有槌子。
DIY。
Destroy It Yourself。
五分钟后,我成功完成逃离密室的诡计。以结果来说,比起在白天叫忍起床或是打电话给神原或阿扇,我花在逃狱的时间更短。
依照计算,我被关在笼子里的时间甚至不到半小时,即使如此,还是有种强烈的解脱感。
甚至想把这份喜悦写成歌。
这么一来,现在的唯唯惠人偶不知道多么亢奋……我不能老是沉浸在这种解脱感。
必须去追那条逃走的毛毯。
肯定还没有跑太远。我抱着一丝期待从玄关冲到户外,但是各处都看不见毛毯或人偶的影子。
难道连电梯的使用方式都学会了?还是从安全梯……不,既然是飞天毛毯,这部分的程序都可以跳过。玄关前方的走廊朝向天空,唯唯惠人偶从那里飞出去就自由了。
我不肯死心,从扶手探出上半身定睛注视,依然看不见随风飞舞的毛毯……我姑且準备要在发现时大喊的「棉被飞走了」这句话,看来没机会登场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绝望,必须继续行动。我像是受到焦躁感的驱使飞奔下楼。不是上楼时警戒防盗监视器的那种行为,是等不及电梯抵达的急性子使然。光是没有从三楼朝着停车场跳下去就还算理性了。
然后,我就这么没决定目的地,準备跳上金龟车时……
「哇喔!」
我惊叫之后停下脚步。
即使陷入此等绝望,脱口而出的却不是悲叹,而是感叹的声音。我爱车的四个轮子都爆胎了。
应该说是惨遭爆胎吧……厚厚的橡胶被用力撕裂,轮圈几乎完全外露。
原本想说总之随便去个地方寻找飞天毛毯的下落,但是这么一来我去不了任何地方。真有你的,唯唯惠人偶。
冒失没抢走手机就把我关在笼子的十五分钟后,确实夺走我行动力的这种判断力……虽然目前不知道以何种方式判断这辆金龟车是我的,不过那个三岁儿童的成长实在了得。
这家伙的未来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