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诚实以告,对于家住副教授一无所知的我,不知道她是否开车通勤,也不知道她失蹤时是否留下车子……反倒是如果以正常逻辑思考,既然有车应该会开车失蹤才对。
因为那是非常方便的代步工具。
所以刚才那段话是完全没有佐证的冒失发言。
不过,如果不只是失蹤,而是想要完全销声匿迹,将前后挂着车牌号码供人识别的车子开着走,等同于挂着名牌在旅行。
说不定和自家一样,甚至没将失蹤相关的线索处理掉,就这么扔着不管……应该值得一试吧?
我不认为事情会顺利。
既然期待这种偶然性,走一步算一步的暴力攻击法也是必要手段……掌握要领追求效率的做法,我早就放弃了。
漫无计画爱绕远路的这种家伙,有时候也有古怪的幸运之神看不下去出手相助……曲直濑大学旁边的特约停车场,包括我平常使用的场所在内绝对不算少,即使斧乃木的机动力强,要进行地毯式搜索也没那么容易吧……因为我们不知道家住副教授的自用车品牌,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开车。
即使如此,总之还是先展开行动(要是一直在浪白公园说废话,恐怕会被八九寺察觉不对劲),前往暑假期间的曲直濑大学(使用「例外较多之规则」——我把结冰的帽子与外套脱掉了),得知一件完全没预料到却理所当然的事实。
校区有职员专用的停车场。
这里离我平常的动线很远,即使从附近经过,也可能因为是和我这个学生无关的区域所以没放在心上……别说无所不知,我甚至连自己就读的大学都一无所知。
而且现在是暑假期间,只在宽阔柏油地面广场画上橘色车格的这座停车场,车辆并没有很多。
零星分散在各处。
这么一来即使时间有限也可以清查完毕,而且甚至没这个必要……会这么说是因为该处有一辆别具特色又显眼的车子。
与其说有特色,应该说只是颜色不一样……总归来说,是一辆满布尘埃变得髒兮兮的车。感觉像是弃置在这里……光是任凭风吹日晒短短几天,车子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明明只是车主失蹤被扔在这里……不过这辆车好像相当高级。毕竟是左驾的进口车。
「感觉像是被虐待的车子。」
斧乃木这么说。这对于车主来说是强烈的批判,却说得很有道理。这是身为道具才说得出的形容方式。
屋子没人住很快就会受损的这个说法,似乎可以直接套用在车子上……这也方便我们进行接下来的仪式。
「看来没监视器,很好很好。」
我观察周边之后说出完全是罪犯的感想,不过基于这层意义,这辆车不是停在特约停车场是我最大的幸运……在那栋公寓的停车场,不知道监视器是否拍到毛毯让每辆车爆胎的奇怪现象,不过要是这里的监视器拍到我们对这辆弃置车乱来的影像,那我们完全是偷车贼。
然而不能继续拖拖拉拉了。
如果就这么找不到车主,这辆车迟早会被拖吊……我想儘快开工。说起来,光是将女童带进大学校区,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
「也没安装行车纪录器……那么再来只要连接电力系统吧。」
「不要说这种做不到的事。鬼哥哥你能做的只有把风。」
我被女童当成小弟使唤……哎,她说得没错,製作怪异的仪式,我想帮都帮不上忙。
「不过斧乃木小妹,你要怎么进去?话说在前面,不準打破车窗喔。」
「你以为我是多么粗暴的家伙?我没要打破车窗。」
破坏神说完之后,啪叽一声破坏后车箱的锁,趁着我哑口无言的时候,迅速拿走我放在口袋里的小熊人偶。
「那么,晚点见。麻烦把风半小时左右。这是只有鬼哥哥能做的工作喔,靠你了。」
她说完俐落摺叠身体,像是被绑架的少女般刚好收进不算大的后车箱,从内侧关闭车厢盖。
对喔,仪式并非一定要坐在驾驶座或副驾驶座进行……像这样关闭车厢盖,外面就看不见车内的状况,所以后车箱可说是不错的选择。
即使没有监视器或是行车纪录器,要在车上进行长达半小时的仪式,还是需要相当的胆量。对于斧乃木来说,后车箱里的黑暗不足为惧。而且她不像我光是被关进空隙那么多的笼子就泄气,终究不会有什么幽闭恐惧症吧。
为了赋予小熊生命,后车箱里到底正在进行什么禁忌的仪式?虽然挺在意的(只听到呼溜呼溜的奇怪声音……呼溜呼溜?),不过无知的我最好别知道吧。
我这种冒失的家伙最好别知道……
斧乃木将心血注入小熊的这段期间,我受命监视车外以免外力阻挠,不过明明不是职员却在职员专用停车场閑晃,我这种可疑人物才应该是被监视的对象,所以我甚至觉得刚才干脆和斧乃木一起进入后车箱比较好,但斧乃木没给我这么做的时间,想必不只是因为后车箱会很挤,更是要避免我学到不必要的知识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童在各方面都顾虑得很周到……她应该是刻意把我蒙在鼓里,不让我受到更多诅咒。
确实,光是儿时玩伴对我的诅咒就让我吃不消了……而且这次事件的开端也是那个家伙。
真受不了那个可爱宝贝。
另一方面,反过来说就是斧乃木正在冒这么大的危险。对于专家来说或许不会很危险,但我基于这层意义狂冒冷汗。
至少不能扯她的后腿,所以我决定假装成值得嘉许的学生,勤快清理停太久而沾满尘土的恩师爱车。我没有清洁剂与刷子所以做不了什么,不过至少能用手清除脏污。原本也想过拿那顶滑雪帽代替毛巾,不过一度蘸满口水的帽子拿来打扫别人的车应该不太妙,所以我打消念头。
清扫的时候,可以从车窗看见车内,但是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比方说贴了贴纸,前座加上各种装饰,或是后座摆满从娃娃机夹来的布偶之类,车上都没有这些东西。
所以即使破窗或是以任何方式进入这辆车,也没有任何布会袭击我……不对不对,说不定脚踏垫会朝我扑过来?
「……嗯?」
此时我停止擦拭车窗的手。虽然也是因为手已经黑漆漆无法继续清扫,然而不只如此,我觉得车内的模样莫名不对劲。
如前面所述,车上肯定没有任何令我惊慌失措的要素,我却注意到某处……不是爸爸人偶所躺的第三个房间那种布景感,也不是觉得像是汽车经销商展示的新车……这辆车有生活感,应该说有使用感。
那我是在意车内的哪个要素?
如果能成为对各种事物灵光乍现的人,人生应该会更加简单吧……不过这样或许比较辛苦。
要是有灵光乍现的按钮该有多好。
说起来,车内没有令我在意的要素吧……或许我并不是在意车内「有」某个东西,而是在意车内「没有」某个东西,是这种类型的大家来找碴吗?
不过,车内有方向盘,有油门与煞车……也有后照镜、打档桿与手煞车……不是这种基本装置?
只是在意方向盘在左侧?不过我的金龟车也是左驾,所以左驾本身我反倒已经看习惯了。我的车子有,这辆车子却没有的东西……不只是驾驶座,副驾驶座也……
「……啊~~对对对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道之后甚至感到难为情……
其实我不想写出来。不过既然已经明显铺陈成这样,即使和正事无关,我也不能三缄其口。
果然是副驾驶座——是儿童座椅。
我的金龟车副驾驶座安装了忍专用的儿童座椅,这辆车却没有,如此而已。只因为刚好都是左驾,所以这部分令我感到突兀。
真是的,在课题堆积如山的这种时候,我到底是在注意什么?
整体来看,没有儿童座椅这种选配装置的车明明比较多……
因为如果没有孩子,就完全不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车主有孩子吧?
家住副教授是三岁女儿的母亲……
嗯?不对,三岁女儿唯唯惠是唯唯惠人偶……可是,如果家住副教授把那个人偶当成真正的「亲生孩子」……
因为是虐待对象,所以没準备儿童座椅当成虐待的一环?哎,或许吧。
毕竟既然关在笼子里,应该也没机会带着外出。但她并非总是把女儿监禁起来,肯定也有过「虐待之前」的时期……
而且,设置儿童座椅是法定义务吧?我只是因为喜欢忍塞在小小座椅上的坐姿,所以无关于道路交通法擅自安装,不过我记得买车的时候调查过,若要让六岁以下的孩童上车,一定要安装儿童座椅。
补充一下,忍的外表是八岁儿童。
考虑到安全,应该也有人认为根本不应该让婴儿坐车吧……我自己也觉得不必拘泥于这一点。毕竟提到法律的话,虐待儿童本来就是天理不容的犯罪……但是回想起我在婴儿房感受到的「爱情残骸」,就觉得家住副教授因为再也不觉得唯唯惠(人偶?)可爱,就将一度安装的儿童座椅拆下扔掉的行动不太相称。
家住副教授的虐待是弃置型。
正因如此,插在背上的水果刀才会令我明显感到矛盾。那么,儿童座椅也要认定是别人拆除的吗?不过儿童座椅这种东西,大部分的地区应该都会当成大型垃圾……肯定难以处理。
「早知道不该察觉」的后悔,逐渐变貌成为另一种后悔……要是就这么进行这项考察,可能会抵达某个非常没意义的终点。我有这种预感。
我刚才想要灵光乍现的按钮,现在却想要灵光不现的按钮。这种任性的愿望一般来说不会实现,不过运气在这时候也站在我这边。
既然运气还没用完,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其他场面站在我这边……总之,我自己都无法阻止的这段思考,被来自外部的压力中断。
回过神来似乎过了不少时间,斧乃木说着「鬼哥哥,久等了」爬出后车箱。
「开心一下吧,仪式成功了。你看。」
就算要我看,我却无法尽情为这个结果感到喜悦。
即使看见站在斧乃木手心的小熊人偶,或是相隔半小时看见斧乃木的脸,都无法感到喜悦。
总是毫无表情的斧乃木脸上,首度出现变化。对此,我个人想要尽量挑选妥当的形容方式,不过愈是雕琢文字似乎愈会变得不妥,我就乾脆毫不矫饰据实以告吧。
斧乃木的右眼被挖掉了——空了一个洞。
而且她手心上呼溜呼溜蠢动的小熊人偶脸上,嵌着她的右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