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
室内仍十分幽暗,但爱德华却被激烈的敲门声吵醒。
离宿舍规定的起床时间,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以上。
唔怎、怎么了?
我去应门。
西瓦从休息室快步走出,边用两手整理睡乱的头髮,边经过爱德华身旁,朝门口走去。
当西瓦解开门锁的瞬间,飞奔进房的是已经穿着整齐制服的托亚。
托亚先生?到底怎么了?
昨晚胆小的表情不知消失何处,表情毅然的托亚,对着睡眼惺忪的爱德华,用强而有力的口吻说:
我有话对你说!
堂堂挺立的托亚眼睛因为布满血丝而整个通红,看来他昨晚大概整夜没睡,在思考着什么吧?爱德华搔了搔头。
现在?
现在,马上。
连换衣服、冼脸的时间都不给我?
嗯。
哎呀哎呀。西瓦,就是这么回事。
西瓦大概是想起也许是因为昨晚两人的对话,让托亚想要说些什么吧。他满脸睡意,边点燃暖炉的火边说:
那就听他说说看,如何?我去厨房準备热茶毕竟天气很冷!请两位移驾暖炉前谈话会比较好些。
知道了虽然时间未免太早了,不过还是欢迎你。其实,我以为你前天晚上会来。
爱德华赤脚下床,在暖炉前的地毯上坐下。托亚虽然沖色稍显紧张,但也跟着坐下。
爱德华朝暖炉伸出双手取暖,并催促托亚:
你想说什么呢?我洗耳恭听。
那个别这样好吗?
嗯?
能不能用像昨天最后那样骂我时一样的态度说话呢?
啊啊你是指说话不用客气吗?
嗯,不需要用客气的态度。
我知道了,就走平民风吧。这样我们都轻鬆。
嗯。
那大清早的,你来是要说什么呢?
虽然用词毫不低俗,但是爱德华说话的口吻,很自然的将场面转换成轻鬆的气氛。不单只是说话的方式。连声音的语调也变得很亲切。
爱德华利用这种自然且巧妙的方法,向托亚表达自己已经敞开心房。托亚虽然因惊讶而瞪大了眼,还是开口说:
昨天晚上我和爱特伍德先生谈过了。
嗯。
是你派他来的吧?
爱德华轻耸肩膀。托亚探求般问道:
你担心我?
爱德华被对方这么一问,第一次露出些微害羞且困扰的表情。
不担心就不会骂你了吧?假如一点都不在意,那我根本不会管你。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你为什么要担心我呢?我知道警察、校方还有大家,都怀疑是我召唤幽灵,并向虐待过我的家伙复仇吧?
似乎是如此。
爱德华乾脆地给予肯定回答。托亚则像昨天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看来,那似乎是他感到不安时的习惯动作。
那为什么?其实你也在怀疑我对吧?
怎么可能。如果幽灵是你召唤出来的,你应该会老早逃离现场,才不会连续两、三次都犯下在同一个地点被抓的失误呢。而且,其他人就算了,你应该没有怨恨一年级的理由吧?
嗯。
虽然也可能是怨恨校方对同侪间的欺负事件置之不理,不过,这点你昨天已经自清了。
我?
你说你遵从母亲的遗言,虽然过得很辛苦,但是为了能继续待在这里,所以一路忍耐过来。那么,更不可能会做出危及自己立场的事情。
爱德华用满怀把握的表情说:
所以呢,召唤幽灵的不是你,你自己也曾这么告诉我
们。
嗯。
不过,你应该知道一些有关幽灵的事情,你是有目的才会出现在幽灵出没的场所。我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昨天才会去找你谈的。
嗯。
你为什么要站在幽灵出没的地方呢?你说你是被叫去的,那是什么意思呢?
爱德华和托亚并肩坐着,将头转向托亚,压低声音再次提问:
那和你的眼睛会变成银色这件事情,有什么关係吗?
!
托亚一听到这句话,娇小的身体突然弹了起来。
什么你、为什么那个
爱德华毫不追究不由得倒退的托亚,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道:
佛格斯被袭击的那天晚上,有一位老师告诉我的,他说看到你的眼睛好像会发出银色的光芒。提摩西你哥哥在喝醉的时候好像也曾经这么说过。
托亚一听到提摩西的名字,脸上血色渐失。颤抖的双唇中,泄出细微的呢喃:
骗人
我何必骗你。
啊我、不是
托亚铁青着脸直摇头,两腿直踢地毯让身子向后退。爱德华一把抓住托亚的手腕,托亚发出如惨叫般的声音:
不要!我、我不是怪物
冷静点,我不会因为你眼睛会发出七彩光芒,或是眼睛会飞出来,就取笑你,把你当作怪物看的我和西瓦都一样对吧?
咦?
托亚转头一看,拿餐盘的西瓦映入眼帘。
昨天晚上温柔安慰托亚的高大守护者,边微笑边把餐盘放在两人之间。西瓦一面在学生用的俭朴茶杯中注入琥珀色且飘散浓郁香味的茶,一面说:
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大惊小怪,怎么有资格当私家侦探的助手呢?我们住的公寓里,还有一个比您怪上好几倍的女占卜师呢。托亚先生,来,请用。
谢谢谢。
托亚在西瓦的安慰下拿起茶杯。加了许多牛奶的热茶,让他的身子从内暖到外,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你的眼睛会变成银色,是真的吗?
托亚两手捧着杯子,点了点头。
西瓦也在两位少年的身边坐下,开口说:
您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可不可以请您说说呢?
可是我
托亚十分犹豫。西瓦把爱用的小笔记本以及笔,放置在托亚面前。
我发誓我不做笔记。如果您希望,我甚至可以将秘密带进坟里。
我也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应该有办法证明你是无辜的,说不定还可以逼出幽灵的实体。你愿意告诉我吗?偶尔毫无保留地相信别人也不错喔。
托亚仍然犹豫不决,不久后深深叹息,把茶杯放回餐盘。接着,用细小的声音说:
我的母亲和我一样是黑髮黑眼睛和这种颜色的皮肤。我母亲是从遥远的东方国度被掳来的。然后,在安葛雷被我父亲买下来,就好像买卖动物一样。后来硬被纳为父亲的小妾才有了我。
因为之前安葛雷允许人口买卖,听说因此发生许多像这样的悲剧。
西瓦说完痛心地垂下双眼。托亚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过,正室不认同这件事。所以趁父亲工作离家时,将母亲赶出宅邸我想,妈妈一定很想回故乡吧。不过,因为船费太贵了,所以没办法回去。
说得也是。
要是回宅邸,不知道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所以妈妈在贫民区生下了我,把我扶养长大。虽然她绝对不告诉我她在做什么样的工作,不过看外表就知道是外国人,也不太会说这个国家语言的妈妈,唯一可以做的大概就是出卖身体吧?
托亚用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并紧紧咬住嘴唇。爱德华宛如要帮托亚打气一般,将白皙的双手放在托亚的肩膀上。
托亚好似努力将泪水吞回肚里般,一双黑眸直瞪着地毯,稍做调息后开口说:
我十一岁的时候,妈妈病死了。我遵从妈妈的遗言前住鲍德温家我想,父亲应该还算喜欢妈妈吧。所以就把我当作儿子收养,还说要照顾我到我长大成人之后的遭遇我不想说,省略吧。
嗯,可以。只要说你认为必要的事情就好了然后呢?
爱德华盘腿坐在地毯上。兴緻勃勃地倾听。托亚喝了一口凉掉的茶,好像想通了一般说道:
其实,我妈妈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
不可恩议的能力是?
嗯。我妈妈那边的家族,世代都继承这种能力。
不可思议的能力是怎么样的能力呢?
托亚在西瓦的询问之下,交替看着爱德华和西瓦的脸说道:
妈妈可以听到死者的声音,也看得到身影。
死者的身影和声音?
嗯,妈妈总是告诉我,对这个世界还残留思念的亡者,永远无法获得重生。她说那样非常痛苦且可怜,所以妈妈会听那些人的声音。如果可以,还会帮忙实现他们的愿望。
你是说她会帮助亡者?
嗯。就算只是为那个人祈祷也算是一种帮助妈妈是这么说的喔。然后,妈妈在和亡者交谈的时候,黑色的眼睛总是会发出漂亮的银色光芒。
银色的瞳孔那,你也有那种力量?
托亚含糊地点点头。
妈妈过世之前,我并没有那种力量。不过妈妈过世,我被鲍德温家收养后没多久某天晚上我听到了小孩子哭泣的声音。因为十分令我在意,所以我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我在一间没使用的仓库中,发现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孩子该不会是
托亚感受到西瓦探索真相般的视线,苦笑着点头。
我吓了一跳,还问那个孩子怎么了呢。然后,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说:娃娃不见了。虽然我之前没看过那个小孩,不过我对这个家庭不太了解,所以当时深信一定是这家的孩子。后来就翻遍整间仓库,开始帮那个小孩找娃娃。
嗯。
爱德华大概是听出了话中的含意吧,皱起漂亮的弓型眉。
家里的人以及佣人听到声响。大家都醒来了。他们问我在做什么,我说看就知道啊,我在帮这个小孩找娃娃话一说完,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好奇怪。
你说的小孩是谁?
托亚在板着脸孔的父亲一问之下,抓着坐在地板上少女那冰冷的手,把她拉了起来说:
就是这个孩子啊,她是这里的人吧?
托亚当下首次正眼看父亲,看到父亲的不,是眼前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惊讶接着,厌恶以及恐惧立刻在脸上瀰漫开来。
你在说什么啊?那里根本没人。还有,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咦?
托亚用困惑的视线巡视全场,没想到在场的女性们纷纷发出尖叫,父亲和哥哥则是铁青着脸凝视着托亚。可以听到从后方紧紧抱住哥哥的元配母亲,用颤抖的声音说妖怪。
我的眼睛怎么了?而且,这孩子不就在这吗?
托亚觉得十分奇怪.为何大家要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将视线转往身旁的镜子上接着,身体瞬间僵直。
原本应该是黑色的瞳孔,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而且,现在应该和自己正牵着手的少女的身影,却没有映照在镜子中。
当时,我终于了解那个女孩子是亡者,还有我继承了母亲的力量所以,其他人都看不到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