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只有重点,不过我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爱德华解释完后,用这句话做总结,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一同坐在沙发上的普莱斯,以及他身边坐姿端正的麦卡都哑口无言。
爱德华把一连串发生过的事……现阶段所知所有关于克莱门斯·麦克弗森的事,以及艾文正打算深入调查的事都说了出来。
克莱门斯是爱德华在巴尔福校高他四个年级的学长。他把年幼刚入学的爱德华当亲弟弟般疼爱,爱德华也从克莱门斯那儿学会学生生活的诀窍。
当时的克莱门斯是位知性且具文静氛围的人。喜好钻研学问,绝对不会拉开嗓门喊叫或伤害他人,他的诚实及人望甚至让他当上宿舍干部。
因家道中落不得已离开学校的克莱门斯,之后到底碰上什么样的境遇,爱德华并不清楚。
不过,今年出现在他面前的克莱门斯,不论服装或言行,都和过去的他完全不同。
身穿华丽军服,用深色单片眼镜遮住左眼的他,竟然自由自在地操纵魔物伤害人类,有时甚至导致他人死亡。
克莱门斯脸上浮现冷冷的嘲笑,这么告诉受到打击而震惊不已的爱德华:
「魔物再次于人间昂首阔步的日子即将到来。人们将会过着畏惧魔物、四处逃窜、不敢作声的生活。我做的都是为了让那样的时代来临。」
他还说,自己会从黑暗中召唤并饲育魔物。他寻求的是会乖乖听从自己的命令行动,并能发挥极大力量……的魔物们。
而为了处分掉实际经过饲育但能力却不符合他期待的「失败作」,他让这种魔物和爱德华等人交战。
为了查明为何他会有如此让人无法置信的转变,艾文运用自己鍊金术爱好者间的人脉,获得有力的情报。
现在的克莱门斯似乎是谜样超自然现象宗教团体「博德一族」的第二领导者,被称为「邪眼的克莱门斯」。
原本的「博德一族」是规模极小的超自然现象研究团体,只从事普通研究活动的无害组织。
但自从数年前更换领导者开始,他们就秉着「将安葛雷还给古代原主」的口号,开始从事怪异的活动。
根据他们的说法,所谓的「古代原主」,指的似乎是遥远的过去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被人类驱逐至黑暗世界当中的魔物。
为了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艾文和已经脱离「博德一族」的一位成员,根据他所言是位「可爱的老婆婆」的人有过数次接触。
艾文曾告知过爱德华一行人,失蹤前两天约好要和她见面这件事,也说如果可以得到她的信赖,就能问到「博德一族」更详细的内情。
而艾文就这样失去蹤影……
「怎么听都觉得这件事可疑又有蹊跷。就算那个眼镜仔发明家再笨,一个大人也不可能迷路两天还回不了家吧。换句话说……」
「想成因某种理由被绑架……或是在哪儿遇到意外事故比较妥当。」
爱德华的语气虽然冷静,但从表情可明显看出他在逞强。因为背对窗口站着,从身后照来的光线穿透金髮闪烁着耀眼光芒,反而让他的脸显得更加铁青。
「中午过后出门,如果照他说的会在晚饭之前回来,那目的地应该是在伦托拉市内。如果遇上什么意外事故,应该会有人报警吧?」
听了普莱斯这么说,坐在普莱斯两人对面椅子上的托亚,忧心地边看着爱德华边点头。
「……说的也是。也就是说,布鲁克先生被绑架的可能性很大罗。爱德华,失蹤那天布鲁克先生应该是和「博德一族」有关係的某人见面吧?那个……恩,是谁呢?」
「可爱的老婆婆。」
「没错没错。你想嘛,我们去爱德华老家的前一天布鲁克先生有来过,他说五天后要去见那位可爱的老婆婆。对吧?也就是说……」
西瓦拿出笔记本确认日期后,立刻回答:
「如果依照原订计画,失蹤的前两天,布鲁克先生应该有和那位「老婆婆」见面。我想有可能前天他们约好再次见面。」
麦卡在普莱斯身边屈指确认日期,用毕恭毕敬的态度发问:
「那个……那位可爱的老婆婆。家住哪里呢?就算不知道行蹤不明的原因,找那个人问问说不定可以知道些什么。」
他和普莱斯说的一样,是个聪明伶俐的少年。虽然普莱斯一边骂着「小鬼别多嘴」,但他看着少年的眼神,比看着爱德华他们时多了一分温柔。
托亚十分遗憾地回答:
「有关这一点啊,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姓名或是住址。不过之前有听布鲁克先生提过,据说对方也想要见见爱德华……对吧,爱德华?」
「是啊。原本想等从老家回来之后,儘快请布鲁克帮我安排会面的。那时候我想其他详细情形,等直接见了面再问就可以。」
「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很可惜……我手边是没有。」
「是吗……总之,如果这件事和麦克弗森那个装模作样的混蛋有关,那就不是顾虑贵族颜面的时候了吧。让伦托拉市警以绑架事件立刻开始搜查……」
「能不能稍微等一下呢,普莱斯?」
普莱斯被爱德华制止,立刻板起脸来。
「喂,格莱斯顿,现在可不是介意世俗言论的时候。要是布鲁克那家伙被杀了怎么办……不,现在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毕竞对方送来了一件染血的背心。」
「普莱斯刑警!」
「啊……抱、抱歉,可是啊……」
西瓦的抗议声让普莱斯露出说错话的表情慾言又止,不过爱德华则是态度冷静地开口:
「我相信他还活着。毕竟,如果他已经被杀害了,那就没必要特地把这件背心送来。」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已经死了,警察会毫不犹豫地大肆进行搜查。可以不用顾虑布鲁克的人身安全,将对方视为杀害贵族子弟的穷凶极恶犯人,毫不顾忌地公开情报,把犯人逮捕归案吧?」
「你说的没错。」
「之所以把背心送来,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染着血,可能是……要胁迫我们吧。警告我们如果再不快一点行动,这家伙会变得更凄惨之类的威胁吧。」
「原来如此。这是绑架犯常用的手段。不过,这种方法通常是犯人和被绑架者的家属接触,提出赎金数目或是交换条件时的有效做法吧?就算要我们快点行动,以这次的状况来说,现在只有「博德一族」或「可爱的老婆婆」这种不知真实身分的家伙出现在案件中,根本摸不出犯人的头绪嘛。」
不过,爱德华斩钉截铁地反驳普莱斯十分中肯的意见。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犯人应该是麦克弗森学长。只要推想事情的顺序,就可推测到布鲁克大概从「可爱的老婆婆」那儿,得知和「博德一族」有关的某个重大秘密吧。」
西瓦边心痛地看着表现坚强的爱德华,边开口补充:
「说的也是。也许麦克弗森先生,或是他的手下监视着布鲁克先生,在他和爱德华少爷见面之前就……」
「把布鲁克绑到某处去了。以现在这个时间点来说,这样的可能性最高吧。所以才会特地把这件背心送到布鲁克家。」
和麦卡对看的托亚,一起向爱德华提出两人份的疑问:
「那是什么意思?」
「是为了粉碎刚刚所说的贵族的面子啊。只要送来染血的衣服,就算是帕克也没办法一个人承担失蹤的事实吧?」
「说……说的也是。」
「不过,他会希望儘可能在不通报老家和警察下找到解决方法这点,并不难想像。只要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帕克就会来哀求我的帮助。」
「啊,原来如此。毕竟你是布鲁克先生的好友,而已是侦探。如果爱德华可以帮忙找到人,那一切就解决了。」
「没错,如果是了解布鲁克和我的关係的麦可弗森学长就推测得出来。所以这件背心,大概是硬要我接下的挑战书吧。要我找布鲁克……要我自己追到他。」
爱德华是用什么样的思绪,叙述着如兄长般的人物所犯下的罪行呢……一想到这点,托亚和西瓦就不知该如何启齿。
不过普莱斯却用他那粗犷的声音说:
「那部分的事,我不了解。如果你那样认为,说不定事情真是那样。不过,那个眼镜仔发明家的确已经被犯人所伤害,这已经不是个要像侦探般研究该怎么做的问题了吧。应该要动员警力,及早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嘘,声音太大了,帕克会醒来喔。」
爱德华用食指轻轻抵住嘴唇。爱德华的嘴唇,从帕克来了后,首次浮现往常的冷静微笑。
普莱斯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皱起眉头。
「……格莱斯顿?」
「我认为布鲁克并没有受伤。被绑的时候说不定遭到有点粗鲁的对待,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到会流血的程度。」
其他四个人因为他的发言而感到惊讶。
「这话什么意思,爱德华?因为,眼前不就摆着一件染血的背心吗?」
其他几位成员也点头同意托亚所说的话。爱德华却取回往日的轻鬆态度,用充满自信的声音断言:
「刚刚我也因此动摇,以为这是布鲁克的血。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为什么认为这不是布鲁克先生的血呢,爱德华?」
爱德华用指尖指向滴落在墨绿色背心正面的血迹以回答托亚的问题。,
「我刚刚也说过,从腥味以及颜色看来,这肯定是新鲜的血液没错……不过,你看。血迹的大小虽然有差异,但都呈现漂亮的圆型吧?」
四人仔细端详血迹,几乎同时点头。
身上没穿外套的爱德华,指着自己的背心继续说:
「以正常状况来想,布鲁克应该是穿着这件背心的时候受伤,然后犯人从布鲁克身上扒下背心,再送到他家……理应如此。」
普莱斯抱着双手,用下巴示意爱德华继续解释。
「那又怎么样?」
「不过,事实不是那样。你们等等。」
爱德华说完,走向摆放着收拾到一半的早餐餐具的圆桌,拿了装有变冷红茶的茶杯回来。
「普莱斯,看到这背心上的血迹,你怎么认为?」
突然被这么问的普莱斯,思考数秒后做出动作。他用他那硕大的拳头,摆出像揍自己脸颊般的动作。
「虽然也有使用刀器割伤某处的方法,不过就算不用那种麻烦的方法,只要揍脸颊或是额头就可以导致流血。因为揍额头皮肤会裂开,揍脸颊嘴巴会破,两种方法都会导致人流出不少血,光是这样做就可以让鲜血喷溅到背心上吧。还有,从脸上滴落的血……」
「没错,也就是说,如果是穿着背心流血,可以想成几乎所有血液都是从上方滴落的……西瓦,别生气喔。」
「咦?等等,爱德华少爷!」
对最后一句话有不祥预感的西瓦,突然伸出手打算制止爱德华,不过已经太晚了。
哗啦!
爱德华将杯中的茶往自己的脸上倒上,同时响起很大的水声。
哇!
「哇,格莱斯顿你在干嘛!」
托亚和普莱斯都发出惊讶的喊叫,连麦卡也因为过于惊讶而阖不上嘴。
只有打从出生就和爱德华在一起的西瓦,似乎已经察觉爱德华的意图,发出「啊啊」奇怪呻吟声的同时,用手按住太阳穴。
「你们看,因为是茶水所以颜色不同,不过我重现了相同的状况喔。你们把现在的我看成被普莱斯揍到满身是血吧。」
当事者爱德华毫不介意自己惨不忍睹的样子,反而开心地朝下看着自己的背心。
「喂,你这家伙,为什么用我的名字?」
普莱斯一边抱怨,一面用如野狼般锐利的眼神,看着从爱德华脸上流下的液体如何行进。
淡灰色高级背心的正面,被从爱德华脸上滴落的茶水,渐渐染出一污渍。
「……唉……」
西瓦叹气并走向浴室,剩下的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爱德华被弄髒的脸和衣服。
「看到了吗,你们比较一下血迹的形状。」
爱德华脱下背心,和艾文的背心并排在一起。
首先发出声音的是麦卡:
「啊,血……血迹的形状完全不同耶!」
托亚也单脚跪下,仔细比较两件背心并频频点头。
「真的耶。布鲁克的背心上面的血迹是圆型,但是爱德华刚染上的却是直向且狭长的。」
普莱斯也抚摸着满是鬍渣的下巴,充满佩服地低喃:
「原来如此。如果是由上往下滴,血液接触到布料后会继续向下流,血迹就会呈细长状。但是,眼镜仔发明家背心上的血迹却是圆型的。换句话说,血液并没有流动。」
「没错,所以呢?」
虽然普莱斯发现到爱德华在测试自己而不愉快地垮下嘴角,但还是侃侃论述自己的推论:
「应该是让他脱下背心,像这样摊开放置在平坦处,从正上方将血液滴下来。所以血液才会平均扩散,染成圆型。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真是明察秋毫呢,普莱斯刑警。所以这应该不是布鲁克的血……甚至可以怀疑不是人类的血,所以布鲁克一定没事。」
西瓦毫无顾忌地一步步走向尝试如此说服自己的爱德华身边。
「真是的,拿自己做实验是无所谓啦,但是也稍微想一下后果会如何吧。您看地板和您自己都被弄湿了不是吗?」
守护者这么说完后,硬是让爱德华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仔细擦拭被泼湿的头髮以及脸蛋。
「我一想到就想要立刻实行嘛。」
「……这一点倒是从摇摇晃晃学走路开始就一点也没变呢。」
爱德华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偷瞄一眼表情无奈的西瓦,接着说:
「这叫做本性难移啊……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罗,普莱斯。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和麦克弗森学长有关,就不能建议警察介入案件大肆搜查。理由……你了解的吧?」
普莱斯板着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