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渚友死线之蓝——
好。
那幺各位,
请暂时陪陪我吧。
「所以小友,那个叫什幺来着?那个『吐掉木』究竟是怎样的家伙?」
车子是借来的。照理说开车时不该交谈,不过四周看不见半个人、半条狗或半辆车,是一条让人怀疑连公共建设的魔手近十年都没伸到此处的乡下道路。不,称之为人行道或许也没什幺大碍。因为没有红绿灯,大概也不会发生事故,但我还是稍微放慢车速,询问坐在副驾驶座的玖渚友。
「唔咿?」玖渚一脸不可思议地侧头。
「阿伊,人家没说过吗?」她说:「之前应该已经花很多时间说明小兔的事啦。」
「不,我没听过喔。」
我如此回答,但既然玖渚这幺讲,恐怕是真的说过了。玖渚的记忆力準确到足以与精密机械匹敌,而我的记忆力谬误到必须进行精密检查。换言之,一如往常,只是我忘得一乾二净罢了。
话虽如此,既然忘了,就跟不知道是完全一样的意思。
「呃小兔呀」
「先等一下,你为什幺叫他『小兔』?他的名字是『吐掉木该腐』吧?为什幺省略成『小兔』?」
「绰号呀。嗯,就跟小豹、小恶、小日一样嘛,小兔的昵称又叫『害恶细菌』。」
「喔是这样啊。」
我姑且点点头,但不免对她爱给人乱取名字的行径感到错愕。在昵称之外另取绰号,这不是白搭吗?
「『细菌』的『小兔』听起来有点像是被同学欺侮的小学生。」
「唔不过小兔并不是这种角色。真要说起来,这是小豹的角色,小兔则是欺侮同学的类型;不过说得也对,小兔在『集团』里确实有种风格特异的感觉,就像是独树一帜。总觉得好象在绽放异彩哩。」
「比你更特别?」
「人家是统筹大局的角色,独树一帜、绽放异彩是不行的咩。」
「」
嗯,无话可说。
我最近学会了沉默是金的道理。
「小豹是干什幺来着?我记得是负责搜寻的工作?」
「对,只要是在银河系範围里的事,都有办法查出来的超级辣腕搜寻专家。这次的事要是没有小豹帮忙,真不知会变成怎样哩。可是因为小豹讨厌小兔,为了请他帮忙,人家也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喔。」
「不知会变成怎样吗?」但就算获得小豹的协助,现在还是不知今后情况将会如何。
「所以呢?既然小豹负责搜寻,那小兔吐掉木是干什幺的?是知道什幺大爆炸理论的秘密吗?」
「唔」玖渚立刻否定。「阿伊,你可能有所误会。老实说,小豹的『搜寻』是完全脱离常轨的能力。人家虽然不喜欢这样说,可是就算人家花费二百年、一千年,也比不上小豹一天找到的东西呢。就算是在『集团』里,小豹也是这幺超群出众。」
「喔这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顺道一提,这位小豹目前在美国最严密的监狱服一百五十年的刑期。我记得小豹跟我和玖渚一样是十九岁,嗯,不过现在医疗和福利如此充实,搞不好可以活着出狱。
「所以呀,如果跟小豹相比,小兔的规格当然低了好几个等级。毕竟两人专业不同,不能这样比的,这就好象在比较比叡山和鸭川耶。」
「这种比喻有点难以判断什幺是高强的基準所以呢?他的专业是?」
「嗯,小兔的专业就是所谓的『破坏』喔。」
「怪客(Cracker)吗?」
「没错。」玖渚友猛一点头。「骇客(hacker)跟怪客的区别众说纷耘,若只就『兔吊木垓辅』来讨论,两者就没有加以区分的必要了。小兔是将自己拥有的一切能力花在『破坏』,只要他有意,就会将自己堪称万能的无敌能力全数花在『破坏』,是非常专业,非常非常专业,专业以上的超级破坏专家呢。」
「一切只为破坏?」
「一切只为破坏。」玖渚罕见地以她这种乐天派而言,略显无奈的方式领首同意。「人如其名,他是很自我中心的人。小兔不像小豹那样个性不好,但不知该说他是捣蛋至上主义,或者喜欢扰乱他人,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简而言之就是个性不好嘛。」
「不过他的人格相当高尚,而且在成员里也是第二年长的。啊,可是年龄在这种情况没什幺关係吗?虽然人家也不太明白。」
「吐掉木的汉字怎幺写?」
「好象是『吊在树木上的兔子』,垓是数目字的垓,辅是车子旁的辅。我们很少叫彼此本名,人家也记不太清楚。」
听名字就挺顾人怨的家伙。
呃不过我也没资格批评别人。
「不过,还是搞不太懂如此自我中心的家伙为何会待在『堕落三昧』卿壹郎这个恶名昭彰者的研究所?我实在不明白其中原因。小豹对此没有任何解释吗?」
「嗯,人家刚才也说了,小豹跟小兔感情不好咩,所以只肯告诉人家地点。可是人家原本连地点地不知道,光是透露斜道卿壹郎研究所在爱知县,就已经很感激小豹了。虽然也可以问小直,可是小直毕竟是小直,也有许多小直要忙的事。」
「很感激吗对我来说,非得到那种地方不可倒是有些沉重」
「真的吗?」
「这又不像去日本环球影城那幺轻鬆。」
我将体重靠在方向盘,叹了一口气。
车子从京都府开过大阪府和奈良县,应该业已进入三重县境内。三重县是在近畿地方?
还是中部地方?若是在中部地方,就相当接近目的地爱知县。目光漂向前阵子小姬送我的类比手錶,离开京都超过三个小时。如果走高速公路,差不多该到目的地了,但我上个月、上上个月以双手为中心,全身遍体鳞伤,前几天好不容易痊癒,故而想避免走高速公路。
反正也不是那幺赶的旅行
因为这种情况下,重要的并非时间。
「说得也是,伊字诀。」
冷不防
迄今一直保持沉默的后座传来人声。我微微转头说:「你醒了吗,铃无小姐?」
「是伊字诀跟蓝蓝在那里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才把我吵醒的。这幺近距离的噪音,就连睡美人都会醒来。开车要默默开才对。」铃无小姐略显不悦地道:「更何况飞雅特的后座又窄不太适合睡眠。真搞不懂浅野那家伙的嗜好,明明喜欢日式风格,为什幺要买进口车。而且还是如此狭窄不便的车子,就连马力也不够。这破车真的有引擎吗?浅野的思维模式真是莫名其妙。伊字诀,你也是这幺想的吧?」
「我对此不予评论。」
「我想也是。」铃无小姐意有所指地笑了
「话说回来,铃无小姐,你那句『说得也是』是什幺意思?」
「嗯。」铃无小姐领首
「对蓝蓝而言,卿壹郎博士跟那个兔吊木不但是旧识,而且都是『专家』可以毫无顾忌地交谈。至于你,伊字诀本身也在那个叫什幺ER3还是HMO之类的高级研究中心留学五年,当然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吧。本姑娘可是第一次去见那种什幺博士、什幺研究员的人种喔。我不晓得伊字诀的心情有多沉重,但本姑娘的心情铁定更重。」
「这种话真不像铃无小姐说的。」
「别看我这样,本姑娘也算是怕生的类型,完全不晓得该跟一心钻研学问的学者博士聊什幺话题。我连圆椎体的体积都不会算。」
「喔说得也是对了,铃无小姐喜欢《奇爱博士》吗?」
「说不上讨厌。」
「那应该就没问题,一定可以相处融洽。」
「真的是这样吗?不过,话说回来伊字诀,下不为例喔。我是因为浅野拜託才来的,其实本姑娘也颇为忙碌。唉,终究是敌不过哭闹的小孩、地头蛇和浅野美衣子。」
「我很感谢。」
「感谢这种事谁都办得到。谁都办得到的事就很无聊。你该想想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伊字诀。」
铃无小姐语毕,在狭窄的后座横躺下来。铃无小姐以女性来说是高个子不过一百八十九公分的身材以男性而言也是高个子似乎睡得很不舒适。而且还穿着非常正式,毫无季节感的全黑套装,有害健康的紧身衬衫上,甚至系着一条领带,自然更加睡得不畅快。
铃无音音。
我居住的公寓邻居——这辆飞雅特五百的车主浅野美衣子小姐的死党,今年二十五岁。平常在比叡山延厝寺打工,偶尔会下山。我透过美衣子小姐跟她认识,但玖渚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铃无小姐。
「对了,伊字诀,大概还要多久会到?」
「我想想三重县是在中部地方吗?」
「是近畿地方。」
「是吗?那大概还要一阵子。」
「伊字诀,中部也好,近畿也好,三重在爱知隔壁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吧?时间不可能因此有所变化。」
「啊,那倒也是,我忘了。」
「正常人不可能忘记这种事吧?阿伊莫非是那种只说得出一半都道府县的人?」
「再怎幺说这也太蠢了吧?有谁说不出所有都道府县的名字?」
「本姑娘就说不出,前阵子还以为比叡山在京都境内呢。」
「这种误会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本姑娘也不知道京都境内有海洋呢。」
「这种事别说得洋洋得意」
「暧!我虽然数学不好,不过社会也很差。小学退学时连澳洲跟奥地利都分不清,也不知道蒙古和中国有什幺不同;可是这根本无所谓,对我来说,一点困扰也没有。」
「是吗?」
「正是,生为人类必须知道的知识其实只有一点点。话说回来,就连这一点点知识都不知道的家伙,最近似乎有暴增的倾向。」
铃无小姐嘲讽地说完,就低低拉下帽子。
一头黑髮搭配那身打扮,双腿修长的模特儿体型,再加上那顶帽子,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次元大介;然而次元大介的固定位置是副驾驶座,现在坐在那里的却是一名朝气蓬勃的蓝发少女。呃,不过身为驾驶的本人,基本上就不可能是鲁邦三世吧?
「不过,勉强你来真的很抱歉。美衣子小姐有空的话就好了」
「伊字诀。」帽缘压得低低的铃无小姐无精打采地道:「这次情况特殊也莫可奈何,可是本姑娘不太希望你将浅野捲入这种错综複杂的事件。那家伙从以前就是爱管閑事的烂好人,而且还是无事生非和大小通包的管家婆。话虽如此,倘若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偏偏浅野还挺派得上用场的。本姑娘不太喜欢夸奖自己人,不过浅野是一流的剑术家,其它方面也颇有心得。更重要的是,脑筋不太灵光,说白一点就是蠢。而且还不是普通蠢,是超级蠢。所以那家伙经常被人利用,吃亏上当。」
「你这是在夸奖她吗?」
「是在夸奖她啊,除了夸奖以外,这还能是什幺?总之,虽然我完全不认为你是那种利用他人的家伙,不过还是希望你别太麻烦浅野。当然我自己也是。」
「我明白。」
「我想也是,你是明白还去麻烦对方,这才叫有够恶劣。怯!真想叫你给本姑娘乖乖坐好。总之,我不是说拜託别人不好,可是明明可以自己独力完成的事交给别人就是不对。一个人做跟两个人做当然是一个人做比较有效率,正所谓三个和尚没水喝。」
「实际上好象不是这样,正所谓和尚吃八方。」
「别给我找碴!况且要是没达成目的,任何过程都毫无价值可言,你给我记好了。」
久久才见一次铃无小姐,她似乎还是一样爱说教。不过,既然是我有求于她,或许有义务稍微陪她耍耍嘴皮子。
而且铃无小姐讲的也不是百分之百错误。
只不过有一点点不正确。
「抱歉,音音。」玖渚道:「可是这次一定要有监护人同行,因为人家跟阿伊都是未成年咩。人家姑且还能通融一下,不过阿伊就没办法了。」
「蓝蓝不用道歉喔,因为你是美少女。」
「美少女就无所谓吗?」
「你最好别说这种天经地义的事。」铃无小姐露出所向无敌的讪笑道:「美少女的价值可以驱逐其它所有价值观。什幺高洁、正义、愉悦、怜悯、道、德、仁、爱,这些价值基準在美少女面前都犹如雳粉。」
极度偏颇的价值观,这种「人类可以区分为美少女、本姑娘与其它众生三类」的扭曲哲学态度似乎依旧健在。
唉,反正听说人类喜欢追求自己没有的事物,况且对他人的价值观妄自评断,多加干涉都不是聪明的作为。
「那本姑娘要再睡个回笼觉了。最近一直熬夜,穷兇恶极地爱睏。我也想不出什幺辞彙来跟容这种兇恶程度。所以伊字诀,到了叫我起来。」
「遵命。」
我如此回答,因为接下来路况开始有些拥挤,我便开始专心驾驶。铃无小姐迅速进入睡眠状态(话说回来,还真亏她能在这种地方睡觉),传来轻微轩声。玖渚则陷入獃滞状态。
我当然不可能理解这位集怪人、疯子、狂热者、宅女于一身的蓝发丫头究竟在进行何种作业,因此就没开口问她在做什幺。
接着,我开始思考关于接下来要去的地点,以及接下来要见的男子。
「兔吊木垓辅啊」
2
若是对电子工学界稍有研究的人,或是对机械工学领域稍有涉猎的人,或者微微读过社会黑暗面的人,就不可能没听闻「集团」的大名。那个时代(没错,这业已形成一个时代)想避开其存在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务。
他们一方面被贬抑为电子恐怖分子,另一方面亦被尊称为虚空间的开拓者,有些人认定他们是犯罪者,亦有些人尊崇他们是救世主;然而,这些评价都不能说是完全正确,反过来说,不论世人选择何种称呼,或许都确实掠过其真实的一面。
简言之,就是曾经有过这幺一个「集团」。在业界一旦提及「那些家伙」、「他们」这种不特定多数的代名词,指的就是他们。话虽如此,他们的存在固然闻名遐迩,但他们是何种集团?是具有何种目的的集团?甚至是否真是集团?这些在檯面上都是未知的问题。「集团」未曾留下任何足迹就消声匿迹,这让「集团」的存在变得更其传说性、神话性。
正因如此。
就算我说此刻坐在我旁边的极乐小丫头就是该集团的领袖,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而且就算我说进行过如此大规模之破坏活动、进行过逾越範畴之建构活动的那个「集团」,那个被称为「足有一个军旅单位的狂热分子」的「集团」是由九个人组成的小团体,我想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这九个人里的其中一名,正是我们準备去见的男子。
换言之,就是兔吊木垓辅。
我并不知道玖渚是如何与兔吊木等其它八人结识,同时是基于何种动机展开那些快乐犯罪(但具有高度破坏性质)的活动。这些目前都在本人的兴趣射程範围之外,我也不认为这是可以随便开口询问之事
不老实说。
老实说的话,事情并非如此。这都是借口,只是贪图一己之便的单方面解释。其实我对筒中缘由,或许单纯只是不愿知道。自己与玖渚间的那段空白,究竟发生过什幺事件?我既不想告诉玖浩,而且就算玖渚她发生过什幺,我也不想知道。
玖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