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天才很容易。
欺骗白痴很费事。
欺骗猪是不可能。
剩余时间不到一小时的时候,我再度返回根尾先生的私人房间。根尾先生正在与小呗小姐在其他房间商讨今后的对策——那恐怕是跟我和玖渚完全武官的今后——目前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我一人。在各种画作的包围下,我甚至懒得自言自语,只是呆坐在沙发上。
秒针的声音非常刺耳,早知如此,就该带电子錶来才对吗?可是,那只表被玖渚改造得乱七八糟,而且这只指针表是小姬送的礼物,我有佩带的义务,终究是没有选项。
选项啊只要有一个搞不好也比现在强。
选择
选择这种行为。
我从皮带抽出美幸小姐的手枪,开始仔细端详。外框结构十分粗犷,但操作本身不算困难——只要不像美幸小姐刚才那么紧张,只要稍加练习,即使没受过正式训练,应该也能射出一定水準。
这个国家还真~~是和平哪
小呗小姐提出的脱身计非常简单,她先将美幸小姐和志人君拖进室内,用电脑线绑住昏迷不醒的美幸小姐。就算不那样做,我想她半天以内也不可能清醒,不过还是小心为上。我正猜她要如何处置志人君时,她竟将他扔给我(真的是扔给我),要我负责背下楼。
不的道德观念认为应该由女性拿重物吗?
我可是赞成女权运动的喔,因为男女理应平等对待。
那让你背果然是正确的,吾友。小呗小姐嫣然一笑。男女既然是平等的,就决定了你我的主从关係。
正如她所言。
小呗小姐当然不是出于对志人君的好感才要我背他,总之他——大垣志人君是钥匙。让网膜检查机器扫描志人君的眼球,卡片就用他身上那一张,至于ID,因为我听过好几次,也记了下来。原本有些犹豫是ikwe9f2ma444还是ikwe9mada423,不过在小呗小姐的声声催促下,我终于想起是哪一个。数字密码也是。虽然不太有自信(这种时候就非常希望玖渚在身旁),不过也猜对了。话说回来,对这套保全系统而言,数字密码和ID也不过是附属品,最重要的是卡片,网膜辨识以及——声音。换言之,就是确认当事人身分的直接证据。而其中的卡片与网膜辨识都顺利通过,惟独声音是个大问题,毕竟不可能逼不省人事的志人君说话——
大垣志人,ID是ikwe9f2ma444。
小呗小姐骤然改变声音说道。
声音,网膜辨识通过。
合成声音回答,大门开启。
有什么好惊讶的?声带模拟又不是哀川润的专利!小呗小姐娇叱:这种机械程度的话,我也有办法应付,这些家伙的结构非常简单呀。
你认识哀川小姐?
小呗小姐闻言略显不快,听过传闻而已。但旋即恢複正常,说道:你提及承包人时,我就猜到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哀川润了不过换成她的话,别说是机械,大概连神明都能骗过。喏,动作不快点的话,门要关上喽。啊,志人君放在那里就好,反正手脚都已经绑住,他也变不出什么花样。
这次轮到志人君和美幸小姐惨遭囚禁。若不这么做,他们会向博士报告小呗小姐的入侵,就算说事情早晚要曝光,还是希望能暂时拖延。最还是博士对两人迟迟不归心生疑虑,被迫展开因应对策,如此一来,原本的期限又能稍微延长。这种想法或许太过乐观,总而言之,我和小呗小姐就这样成功离开第七栋——
接着是问题。
不但顺利入侵保全系统如此严密的机构,还假装已经离开,成功滞留内部的石丸小呗。深谋远虑、才高知深、老奸巨滑、足智多谋、身经百战、石丸小呗。这位石丸小呗居然被眼前的MO片(不论那是多么重要的情报——)迷惑,误触警报器这种事可能发生吗?再者,姑且不管持枪的美幸小姐,为何对双手空空(最后确实轻鬆击败)的志人君也喋喋不休?假设那是为了引诱志人君开口,换言之是为了模仿对方声音的计谋——
真的很可怕。最可怕的并非行为本身(——换成哀川小姐,大概也能做到这种程度;换成玖渚的话,想必亦能筹措脱身计——),而是她泰然完成这些事的豪情。我并非说客套话或崇拜她,这件事的成功率一点也不高。如果美幸小姐选择溜之大吉,一切就结束了,而已亦无法保证博士只派两人前来。其他尚有诸多忽隐忽现的难处,最致命一点就是我的(本人的!)记忆力是否正确。倘若着是我拟订的计画,肯定是愚蠢至极的决定。这类英雄式的有勇无谋,多半会让人感觉事后回想起来,那是别无他法的明智抉择,惟独这次没办法这么认为。所有人都会同意那就跟我拚命——不,捨命从第六栋跃至第七栋是不分轩轾的最差决定。
然而,小呗小姐的西画大成功,我入境平安在此。
成功脱身之后,小呗小姐透过无线电对讲机与根尾先生联络,根尾先生借故送造访第五栋(正确来说是根尾先生主动邀约)的春日井小姐到外面,回程再将我们俩带入室内。
结果就是小呗小姐有成功的确信,而我没有。在决定是否要冒这种风险之前,我甚至不可能想到如此激烈的手法——这就是成品与精品之间的差异吗
同时亦是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的差异。这次的兔吊木垓辅遇害事件,简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犯人看见我这种凡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不论是分尸、毁尸、取走手臂,甚至是墙上的血字,这一切都具有某种意义吗?
剩下一小时二十五分钟
倘若模仿死线之蓝的口吻,就剩下一小时二十四分四十六秒七七。可是,两小时半也没想到任何线索,剩下一小时半又有何用处?消极的态度对解决问题毫无助益,我的思绪却一味朝负面前进。
子荻小妹妹——要是你站在我的立场,面对这种这种最恶劣的状况、最差劲的局势,你有没有把法想出最优异,最卓越的妙计呢?
唉,你大概有办法。
我可就没辙了。
我的脑筋不像军师子荻那般聪颖。
既然如此,就来瞎想一番吧,就试试是以对抗卿壹郎博士的牵强思考吧。对——假设目前协助我进行思考活动的石丸小呗小姐,她是犯人的可能性究竟有多高呢?
不能说完全没有。对,因为卿壹郎博士并不知道她的存在,研究所里也只有悖德者根尾先生一人晓得(不过志人君和美幸小姐现在也晓得了),再加上小呗小姐跟其他研究员不同,并非窝在特定的研究栋内;换言之,她的障碍就只有第七栋,比其他的嫌犯少。而从刚才那种机智、那种智慧、那种判断力推测,杀死兔吊木,再伪装成不可能的犯行,说不定只是早餐前的茶点——
真是低级的戏言。
我强迫自己终止这种牵强的假说,强词夺理也该有个限度。儘管无意对卿壹郎博士屈服,但比起这种假说,卿壹郎博士的玖渚友犯人说搞不好还较为可信。切!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屈服了。
既然根尾先生跟她的条件一样所以最后就剩一个意外的假说啊
换言之,就是本人才识犯人的可能性。跟玖渚友一起来此的同行友人,其实才识杀死兔吊木的真兇,听起来也是颇有味道的解决篇吧?不过,光有味道也是没用,我晓得自己不是犯人,就算对兔吊木抱有敌意,也还不到想杀死他的地步。
然而,有没有行为在这种情况并不重要,问题是有没有认知。只要符合有程度的逻辑,那么——
我还真会胡思乱想。
我喃喃自语时,猛然瞥见室内的电话。我虽然有手机,不过放在木造公寓忘了带来。除非玖渚那只卫星手机(听说被卿壹郎博士没收了),这种深山里也收不到讯号。可是,电话公司基于法律规定,只要是在日本国内,不论任何地点(沧海孤岛也好,原始荒山也好),一旦有人提出申请,他们就得装设线路。是故,斜道卿壹郎研究所才得以与外界联络,根尾先生的私人房间里也才有电话。
我忽又想到,这种组织建筑内的电话一般都有总机或内线,没办法直接打到外面,不过这座研究机构是数一数二的少数精锐组织,没有多余成员:换句话水,这只电话或许可以直接与外界联络。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走到话机前面,拿起了话筒。
首先想到的那个号码,大到一般又反悔,放下话筒。我非常仔细地一想,跟那个人应该不可能透过电话沟通。那个人不想说话时就闷不吭声,想说话时也一语不发。要是愿意聆听别人说话还好,问题是那个人除了主人的命令之外,什么都不听,甚至连主人的命令都没在听的彻底天才。再深入一想,接电话的也未必就是那个人,最惨的情况也有可能是那个电波占卜师。对于我目前的情况,那个千里眼究竟会说些什么?光是想像就教我血液逆流。
话虽如此,美衣子小姐又不在家她也没有手机。而且美衣子小姐拥有鬼丸国纲(注15)般敏锐的第六感,难保不会察觉铃无小姐和玖渚被关在地牢。照美衣子小姐直接释放情感的性格判断,这绝非本人乐见的发展。我苦思良久,最后决定打小姬的手机。
喂~~铃声响不到两下,话筒就传来小姬缓慢但略显紧张的声音。哪位?
企图征服世界的男人。
啊——师父,安安。小姬鬆了一口气,声音恢複正常。因为没显示来电号码,我吓了一跳,师父。怎么了?我记得你正在名古屋县旅行吧?
恩,没错。我一边回答,同时暗想名古屋是县吗?话说回来,我是在名古屋?吗好象不是,又好象听谁说过是名古屋县。我现在,呃是从旅馆打的。
喔——所以才没显示来电号码呀!啊!对了,刚好刚好,我有件事忘了跟师父说。
什么事?
土产,可不可以买五条外郎饼。
咦?小姬你喜欢吃甜食吗?
我边说边努力回想外郎饼是不是甜食,啊啊,对了,这里是爱知县,名古屋是其中一个都市,名古屋县是不存在的。
外郎饼是像羊羹那样软软的甜点吗?小姬喜欢吃那种东西?
不,是小姬的朋友啦。你不记得吗?我不是介绍过了?就是鹈鹭呀。我跟她说师父在名古屋县旅行,结果她一直嚷着外郎饼、外郎饼,之前忘记说了。小姬我就不用了,可是朋友要五条,最好是不同颜色,色彩缤纷一点喔。师父从小姬身上颳了不少油水,应该不缺钱吧?
你别说这种难听的话恩,好,如果可以平安回去的话,别说五条,五百条都买回去送你。
不要啦,又不是太宰的《山药粥》。
《山药粥》是芥川写的。
我说了一句颇具师父威严的话。
是吗?不过师父,那是什么意思?如果可以平安回去的话,听起来就像有可能没办法平安回来似的。
天晓得,有道是人间处处有青山,反过来说,在哪死掉都不怪。对,一点都不奇怪,尤其是我这种人。唉,要是回不去,我房间里的东西就随你处理了。
真的吗?小姬欣喜若狂地问道:那件怪里怪气的T恤、怪里怪气的牛仔裤、怪里怪气的夹克、怪里怪气的袜子都可以给我吗?
请不要用怪里怪气来形容别人的东西而且拿袜子是想干什么?恩,相对之下,公寓的搬迁作业,大型垃圾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小姬的工作。
吓~~小姬立刻大表不满,有够现实。话说回来,师父不像在开玩笑耶。情况很不妙吗?既然在大楼里,莫非是有恐怖分子袭击、飞机冲撞、潜水艇撞击?
不,这次不是这种事可是,唉,有点类似。
喔——小姬对我的解释似乎不太满意。
师父脑筋不错,偏偏是个傻瓜。小姬少年老成似的说:小姬我虽然脑筋不好,但不是傻瓜喔,听得出师父现在非常烦恼。
喔?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你愿意帮我吗?
不行啦,马上就要上课了。
无情的託词。
啊,是吗你在学校吗?我看着她送我的手錶说:上学不能带手机,了吗?
了,我知道啦,师父。小姬的声音和远方钟声交叠传来。哎呀,拜拜,上课钟响了,小姬就此告辞,师父。
恩,拜拜。
基于来电者的礼仪,我率先挂上话筒。接着像是放下肩头重担似的双肩一垂,叹了口气彷彿要将肺部空气全数吐出般的长气,再走回沙发。
这样就好了。
应该可以吧?
从未真正信赖过自己这个存在的我,换言之彻底缺乏自信。数小时前对小呗小姐说的那席话并非谎言,但我的人生是失败的历史,凈是后悔与反省。正因如此。正因如此,当我失败的时候,或者后悔、反省的时候,就不能有未竟之事。
我想到善后的头绪了。
接下来只要大干一场。
或许可以先回牢笼,问问玖渚的意见
说到远距离操控型,玖渚友是最适合的代言人。窝在自己的高级大楼,甚至没办法独自下楼;话虽如此,世界情势也好,学术上的知识也好,(儘管不如小豹那么厉害)网罗各种情报的玖渚友。只要将这两小时半收集到的情报输入玖渚体内,说不定就能取得某种答案。
然而,春日井小姐既已返回第四栋,回去的风险也不低。她应该不会走楼梯,我想不至于迎面碰上,不过这毕竟是无可挽回的风险,还是谨慎行事。
烦恼也没用吗
反正小姬要上课——我咕哝着旁人听了也不知所云的台词,準备离开房间跟小呗小姐商量。可是,我还没握住门把,门就从外侧打开。咦?这房间是自动门吗?在下不幸未曾亲眼目睹,没想到世上竟有不是朝左右开启的自动门不,但我不记得这扇门有自动功能。这么说,是刚好有人从走廊进来。正如我所料,走廊上的小呗小姐杏眼圆睁地看着杵在门口的我——
呦,怎么了?吾友,为什么站在这种地方?
不,我想先回牢笼看看听听玖渚和铃无小姐的意见,可是这种行为说危险也挺危险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不,我觉得不错。小呗小姐说:而且正好。
正好什么?对了,小呗小姐,你跟根尾先生讨论结束了吗?
该说是结束还是停止呢?小呗小姐的说法摸稜两可。稍微中断一下,因为突然有客人来。神足先生刚才打电话给根尾先生,好象有事要来找他。我也不能让神足先生髮现,而且他们要用这个房间,所以才来带你离开。
喔。
神足先生吗
我再度想起刚才由于百思不解(我没有不这更百思不解的经验)而编造出来的神足雏善犯人说。用头髮代替绳索的点子被小呗小姐嗤之以鼻,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洗刷嫌疑,神足先生还是有可能以其他方式杀死兔吊木,至少可能性与其他研究员相同。而且他好象跟兔吊木感情不太好话虽如此,好象没有半个人跟兔吊木感情融洽。
没有半个人为什么呢?我的疑问转向其他方向。他应该跟心视老师很合才对嘛
也许是兔吊木先生自己主动远离他人。小呗小姐说:这方面我想问玖渚小姐就晓得吧?不过,她好象不太愿意谈他的事。
没办法,因为那丫头很没用。嘴巴虽然不牢靠,但要不就知无不言,要不就全部不说,只能取其一。无法理解透露到这里就好这种暧昧的基準。
真是布尔型(注16)的人,不或者该说是单纯型呢?
当然是两者。
我走出房间,移动至小呗小姐身处的走廊。就在此时,我想到一个不错的点子。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与神足先生碰面,但反过来说,意思就是不碰面即可。从搜集情报的角度来说,我非常想听听神足先生的发言,假如我没办法听,那么——
小呗小姐。
我明白了。
我什么都还没讲,她就从大衣取出无线电对讲机,外形比手机更小,简直就像一片板子。小呗小姐伸手调整上面四个充当按钮的小凸起。这是刚才用来与根尾先生联络的工具,小呗小姐真不愧是小偷,带了各种秘密道具。
恩啊——就是这样,根尾先生,就这样拜託了。
三言两语之后,她便徵得根尾先生的同意或许该说是达成协议。
那我们到屋顶待机吧?其他房间也可以,但万一神足先生心血来潮开门,一切就结束了。
啊又是屋顶吗?可是,待在屋顶怎么听他们的对话?
用这台对讲机。只要设定在收讯专用频道,他们就听不见我们的声音。唔,唯一的风险是,如果有人在某处接受电波,有可能被发现不过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小呗小姐说着开始朝逃生门的方向走。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两人。
志人君和美幸小姐吗?我一边随她上楼,一边问道:被你揍得那么惨,一时半刻也醒不来吧?
哎呀呀,把别人讲成虐待狂,一点都不十全,而且我也没打得多夸张。
美幸小姐或许是,不过志人君未免下手太重,还专门打内脏器官。打头的话,不是一下就能解决吗?被你打成那样,时候一定很痛。
爱怎么说随你,反正你马上就会明白我的温柔了。
小呗小姐突然蹦出这么一句。爬完楼梯,开门来到屋顶之后,小呗小姐一抖大衣,席地而坐,我也跟着并腿坐的对面。小呗小姐开始调整无线电频道。
话说回来,这里虽然有警报器,却没有监视摄影机哪。我閑来无事开口。这对我和小呗小姐固然方便,可是从保全方面来看,不是一大问题吗?
从管理面来说,这反而比较十全。小呗小姐盯着对讲机,豁达我的疑问。这间研究所不想留下影象记录的东西吧?刚才的MO片也是,虽然颇有价值,不过并非重要物品,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意思就是所有的记录都在个人头脑里吗
话虽如此,那般严密的保全系统,大概也绰绰有余了。
小呗小姐调好频道,将对讲机放在我和她中间的位置。我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根尾先生是将对讲机放在口袋吗?
恩——收讯不太还。
就是这呢足先生。
我不知道。
不过,今天好象来得比较慢,对準时的神足先生来说还真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