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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拥有一切她所没有的,她所拥有的他却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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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踏出公寓大门三公尺我就晕倒了。
因为贫血。
失血过多。
出血致死。
被恰巧路过的春日井小姐救起(刚从便利商店回来,双手提着装满大量啤酒的塑胶袋,真是糟糕的大人),她和崩子(在睡梦当中被春日井小姐叫醒,真是Good Job)两人合力为我治疗。
「——你是白痴吗你。」
刚起床的崩子小妹妹言词相当犀利。
「公寓前面变得好像命案现场一样,就连楼梯,还有走廊也全部都是血,这下子看起来更像鬼屋了不是吗。」
「抱歉……」
「道歉也于事无补,总之要出门也请等天亮以后再说吧。反正伤口很细不需要缝合,而且到那时候身体应该也复原得差不多了。」
「好的……崩子,谢谢你。」
「不用客气,这没什么。」
「伊小弟,要道谢的话应该对我说才对吧。」
「…………」
因为吐槽太费力了,我就姑且向春日井小姐顺口说声谢谢。
然后,等到天一亮,右边脸颊由上到下被纱布包裹得密不通风只剩下眼睛的我,便开始搜索自己的房间。当然,我并不是在寻找存摺或健保证。但,东西藏到哪里去了呢?事隔一个多月,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把东西给藏在哪。。。啊,对了,在天花板里面。
「春日井小姐,麻烦你骑上来一下。」
「……色鬼。」
「不是那个意思。」
「性骚扰,猥亵,变态。」
「就跟你说不是了少啰嗦。」
好吧,即使春日井小姐个子比我高,但仔细想想,叫女性骑到自己身上,也是一种违反社会常识的说法。不过我也没有多余的閑工夫在这个时候讨论两性平等。我只是请春日井小姐,暂时骑到我肩膀上(虽然光是这个动作,画面也够诡异的了),帮忙从天花板拿出想要找的东西。
「哎呀,这个……」
「没错。」
里面是两把短刀,和一把手枪。
其中一把小刀是开锁用的,杀伤力很低,因此『开锁工具』的属性比较强,胜过当武器的功能。而另一把,则是由哀川润直接授予,异常坚韧,却又出奇地轻薄短小,类似医疗手术用的刀子。至于手枪——是Jericho941,关于这部分没必要特别说明。子弹为41AE,还剩三发。
「真怀念啊。」
春日井小姐望着这些武器说道。对了,回想起来,此人在上个月的事件当中,还曾经单枪匹马,与配备这三样武器的我周旋对峙过呢。
「是你跟我联手合作将邪恶的卿壹郎博士击垮时使用的武器呢。」
「请不要凭空捏造记忆。」
我确认好手枪的操作情形及弹药数之后,将东西塞进背包里。至于刀子则是一把『短刀型的』收入上身装备的皮套当中。另一把『开锁工具』思索片刻,决定暂时先和手枪一起收在背包里面。虽然经过充分休息应该已经没有贫血的顾虑,但把刀子插在腰间,万一晕到或跌倒可就麻烦了。
「好,那我出发了。」
「嗯,对了,你不去向浅野小姐打声招呼吗?」
「不了……」
美衣子小姐似乎从春日井小姐独自离开研究室一个人跑回来之后,就不眠不休地彻夜等着我。刚才跟我说完话,应该已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里面昏睡补眠中。
「现在去见她,未免太难看了点……倒是春日井小姐,有件事情想要拜託你。」
「什么事?」
「第一次遇见理澄的时候,你有拿过她的名片吧?那张名片现在还在不在?」
「丢掉了。」
「………………」
这家伙实在差劲透顶。
「不过内容我还记得喔,要写下来吗?」
「不愧是学理科的……谢天谢地,这对我真是一大帮助。」
「有需要的话我也一起去吧。」
「不,一个人行动比较方便。」
「喔。」春日井小姐反应冷淡面无表情地回道。「不过伊小弟,怎么说呢……你就那副模样直接跑去不会不妥吗?」
「嗯?什么意思?」
「呃当然像你这样平庸又不出色的男人我也不认为有谁会记住万一被附近的人留下印象的话多少还是会有点棘手吧。」
「也对……」儘管有种莫名遭受羞辱的感觉,但她说得确实没错。「那还是稍微变装一下再去好了。唔……该怎样比较妥当呢,头髮剪太短了,没戴假髮也不能扮女装啊……」
「其实真要说起来脸上贴的胶布已经足够掩饰了,不过也可能反而会引人注目,至少换件衣服戴顶帽子再去吧。那就不送啰,伊小弟,路上路前路后都自个儿小心点。」
「知道了。」
「土产就拜託你了。」
「没那种东西啦。」
于是,我背起运动背包,走出公寓前往停车场,戴上安全帽发动伟士牌机车——
两小时后。
抵达木贺峰副教授的研究室。
也就是原本的,西东诊疗所。
「…………咦?」
将伟士牌骑到停车场停放时,发现飞雅特与Z跑车还有KATANA,全都已经不见蹤影。到哪儿去了呢?难道是在进行隐蔽作业时,被当作『证物』毁尸灭迹了吗?不会吧,心倏然地凉掉半截。毕竟除了Z跑车之外,KATANA跟飞雅特都是相当旧型的车款,很可能直接报销作废。即使撇开与我无关的KATANA不谈,飞雅特如果被处理掉也很伤脑筋。
「唔……」
脑中思忖着,一边绕过建筑物,朝中庭方向走去。
现场乾乾净净。
既不见血迹斑斑,也不见小姬的身体。
「………………」
原本已做好心理準备,结果当场愣住。
看样子『处理善后』的工作似乎已经完结了。我打电话联络玖渚是在……呃,时间感略为混乱……应该是在前天早上没错,所以相隔四十八小时,嗯,对玖渚机关而言,从开始出动到行动结束,已经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居然做得如此彻底。
连任何一丝痕迹,都不留吗。
「这么一来简直就像……」
话才刚出口,我立刻住嘴。绝不可能说的出口的。『这么一来简直就像,小姬从来也没存在过不是吗』——这种话,就算撕开我的嘴巴也绝对说不出口,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
甚至连血腥味也都完全闻不到。
话虽如此——
「……真是戏言啊。」
我沿着建筑物环绕一周,回到正面玄关。
那扇横向开启的拉门,已经上了锁。
「……哎呀伤脑筋。」
我从背包里面拿出开锁用的小刀,只花五秒钟左右,就将锁轻易撬开。打开拉门,进入屋内。看见玄关有鞋,是朽叶的鞋子,只有这么一双而已。
「打扰了。」毫无意义的招呼。「那么,我就不客气地进去了。」
首先……该往哪去呢。
图书室吗。
怀着警戒心缓步穿过走廊——然而,一切属于人的气息,皆已消失无蹤。全部被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了。这里原本就只有朽叶一人独自居住,因此缺乏生气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最后来到图书室门口——果然,同样上了锁。我照样用小刀把门锁撬开。
里面,空无一人。
木贺峰副教授,并未坐在里面看书。
木贺峰副教授的肩膀,并未被撕裂。
「……特地跑来一趟,好像变得没什么意义啊。」
现场被收拾得如此清洁溜溜,根本就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或蛛丝马迹。儘管作为启发灵感的仪式也不算没有效果……然而,做得这样彻底实在太夸张了点。
也罢,毕竟要求帮忙掩护的人是我。
只不过……姑且不论圆朽叶,木贺峰副教授既然是巫女子口中所谓的『知名人士』,究竟要用什么方法隐藏事件操作讯息呢?没看报纸或电视新闻也无从了解情况。又或者,事情已经完全落幕,划下句点了。
划下句点。
无所谓,反正总会一再地重新开始。
接着我朝更衣室走去,打算查看淋浴间。这里没有装锁,我直接开门进入,底部那扇门——虽然有简易型的门闩,不过这种东西只要里面没人在就没办法上锁,因此用不着担心。
在手刚碰触到门把时,稍微,迟疑了。
不死之身的少女。
不死之身的少女。
所谓不死之身,是怎样一回事呢。
不死之身,不老不死。
当时她真的——已经死了吗?
这个可能性。
假如,当时她是活着的——
假如她还活着的话。
「……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吗。」
停止荒谬无稽的胡思乱想,将门开启。
上半身与下半身被撕扯分裂的她的尸体——
已经,不在这里。
已经,消失无蹤。
「——终究,还是死了啊。」
关于她的种种来龙去脉,我全都没有隐瞒毫不保留地告诉了玖渚——而她的身体,她的尸体,被玖渚机关带回保管,想必又会继续遭到摆弄不得安宁吧。
真可怜。
不,真的可怜吗?
像这样——属于死后的事情,死亡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一切不过是,旁观者一厢情愿的感慨罢了。而之所以所以会这么想,会用这样的角度去思考,是否代表我和朽叶之间,交情并不够深呢?
话虽如此。
若要问除此之外我还对她有任何感想,很显然的,就是彼此之间太过缺乏言语的交流。
时间,太短促了。
只能这么说,无可奈何。
「………………」
把门关上,走出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