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迷茫

五月即将迎来结尾，在某个工作日里。

『——好咯，七部视频齐活了！呀，阿结哥这次的剪辑速度跟交货速度都很顶呢，谢了啊！阿结哥你可真是神中神啊～下一部视频待会我发你嗷，拜託了哈！……啊对了』

「嗯？……咋了？」

『阿结哥你怎么一副死人一样的表情啊？』

隼还是老样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带一点拐弯抹角的。

虽然我觉得再稍微说得婉转一点不好吗，但是我也没有了想要吐槽的力气。

「周末有个大活要干呢……所以就想着现在儘可能地腾出些时间来，所以从上周末开始就一直在爆肝」

【SA行企划】的MV拍摄时间是本周的周六日——也就是三天之后。

演员们的时间也勉强是对上了，前期準备基本完成了。兼任副导演的我虽然手上还多多少少有些琐碎事没处理完，但是从明天开始集中攻坚的话应该是完全来得及的。

『怪不得呢～辛苦了哈。那你还要继续爆肝吗？』

「不用了，弄完你的视频之后就算是结束了……真的好累」

『哈哈！能听到阿结哥你抱怨工作累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有些吃惊。

确实，平时我基本上是不会抱怨什么『很忙』『很累』之类的话的。而且就算我跟隼再怎么知根知底也好，他毕竟也是我的客户。

而我之所以会这么随口就说了些抱怨的话出来，看来精神也是相当疲劳了。

『歇口气儿也是很重要的哦。所以，待会跟我一起去喷射战士上上分吧』

「上个屁的分啊。能不能让我去睡一觉啊。你看我的脸都知道我还哪有精神跟你玩游戏啊」

虽然很是无语，但我还是想办法吐槽了一句。

我身心俱疲，体力也已经快到极限了，为什么还得去玩TPS游戏啊。而且还不是休閑模式，而是去打排位，这只会更加加剧我的精神损耗。

『开个玩笑而已嘛～我说着玩的！总之阿结哥你就好好休息吧，这种状态别说是游戏，相亲都没力气了。如果一副这么冷淡的表情去相亲是会被嫌弃的哦？』

「……还搁这相亲呢，我上一次打开那个破软体都不记得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相亲这事儿真的从我的脑海中完全消失了。

当然理由并不是因为现在太忙爆肝，而且从四月底开始我就再没想起过这事儿了。

『真的假的？你前阵子不还说自己被一百个女人甩了吗？明明那么来劲的』

「你这位数就不对啊，才十个好不好……不过，为什么呢，我也有点想问」

我既没有对相亲产生多大的抵触，也并没有死心。

会不会只是因为花费在相亲软体上的时间被其他的某些东西给取而代之了？

但是，我的工作量也没有增加得那么夸张。

见此，隼在电脑摄像头的另一边笑了。

『那应该是你找到了些什么比相亲更加重要和有意思的东西吧』

「比相亲更加重要和有意思吗……」

重複了一遍他的话，我轻轻地闭上了疲惫不堪的眼睛。

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位少女，朝着我露出了轻柔的笑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想到些什么了吗？』

大概是在我的反应里捕捉到了些什么吧。隼不怀好意地笑了。

「……嘛，多多少少吧」

我老老实实地给出了回答，隼『那敢情好啊』地回应着。虽然我不太清楚他是基于什么才得出『这敢情好啊』的结论，但是到最后我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反问回去。

在最后结束了事务性的聊天之后，我挂断了视频聊天。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身体的关节都在发出着悲鸣。虽然感觉也有上了年纪的原因在内，但也许只是单纯的运动不足加之过度工作了而已。

不过虽然我的确是有些工作狂了，但是鑒于在饮食方面有小绘为我精心护航，我觉得已经健康得不得了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有小绘的帮助，我才能透支身体直至今天都没有病倒。

过一阵子得请小绘吃点好的当作谢礼才行。

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时钟，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

需要处理的工作姑且也是处理完毕了。就这样睡到小绘过来吧。

以防万一，还是先把家里的门锁给打开吧。因为我很有可能睡到不知道小绘过来。

打开了门锁回到客厅之后，我躺在沙发上，掏出了手机。

「……要不，点开来看看吧」

毕竟刚才也有跟隼聊到，我想着要不要看两眼婚恋软体再睡觉。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我躺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点开软体才刚用手指滑了两下，我的眼皮就已经屈服于了睡魔，缓缓地闭上了。

※

「那个，芝井同学，你待会有时间吗」

收拾东西準备回家去的时候，有人向我这样搭话，我转过身去。

站在我身后的那个男孩子，一言以蔽之，确实很帅气。不分男女地随便找十个人来，也许有九个应该都会觉得他很帅，这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他光是站在那里，便如同是洗洁精滴在了沾满油污的水里一般，速度惊人地让周围一下子就变得光洁了起来。他身上甚至还有点淡淡的芳香味，是用了什么蜡状的香料吗？

然而，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并非是我们班的学生。

「哈诶诶诶诶……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一旁跟我閑聊着的阳子一看见他就开始慌张了起来。

这样的反应并非只有她一人。女生们鬼叫着的声音犹如涟漪一般在教室里四处扩散。我甚至能在视野的末端捕捉到那些兴奋不已地望着他的女生。

而就是这样一位如此闪闪发光、除我以外的学生都理所当然般认识的大红人将我给叫住了。虽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我迷惑了那么一瞬——然而，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之后，我顿时就察觉到了。

他眉头微蹙。脸颊有些僵硬。为了不被人看出来而努力地压抑着自己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以如此紧张和认真的眼神，问我待会儿有没有时间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可以吗？」

大概是要向我表白吧。

「啊——那个，我想想……」

我马上开始了思考。思考怎么样才能让这个连叫啥都不知道的小帅哥放弃掉他的那份感情。

说得直白一点，我对于同年龄的男生没有任何的恋爱感情。虽然基于一般的视角下我会觉得对方很帅或者是很受欢迎什么的，但是我完全想像不出来自己跟同年龄的男生谈恋爱的模样，真的一丁点儿都想不出来。

我既没有厌恶他们，也没有瞧不起他们。作为朋友和同学，在正常来往的範畴里我可以跟他们保持还不错的关係。

但是一旦考虑到名为恋爱、会在更加深入的层面相互连接的未来，我便会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幼稚，太过以自我为中心，这使我难以安心。

「这是千真万确的本尊啊！绘里花！我心跳都快要炸裂了……」

阳子一边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情绪却眼见着愈发高涨。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不是，很痛啊大姐。

……那么。

如果在这里随随便便地就拒绝掉他，那么我在学校里面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我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

儘管发自内心地感觉无趣，但这就是社会的构造，想要生存下去，还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理解跟让步的。

不过，归根结底也只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仅此而已。

「这里人有点多，我们能换个地方聊吗？」

听到我这样提议之后，不知道叫啥的他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以为自己已经突破了我的第一道防线吧。搞得我自己的心都有点痛。

「这样的话，那我马上就闪人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哦！」

「不是，阳子，你等会儿……」

阳子红着脸，以非常符合田径部成员的速度一溜烟儿地离开了教室。

真是的……我还打算让阳子告诉我面前这家伙的名字呢。

※

为了找一个能跟他独处的地方，我选择的是学校的西校舍的楼梯间——那里全都是特殊教室，在放学后基本上不会有学生靠近。

在稍稍有些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我转过身去，面向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他颤抖着肩膀，开口说道。

「那个，我刚才说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啊，嗯。不过在你说之前，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建立起多重防线之后，我这样问道。

「其实，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小声地惊叹着，那僵硬的表情里，力气与血色都一併消退了。

难不成，我的这番话给了他甚至比被甩更严重的打击？

「啊，真的假的，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有些无力地笑了。但那大概也不是羞耻心或者是心灰意冷之类可爱的东西吧。

不知为何，我的这种想法有些解气。

「虽然由我自己来说这话非常的自我意识过剩，所以我也不是很想这么说的，但我觉得自己还真挺出名的」

「抱歉，不是同一个班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有些疏远的」

「啊……嘛，这也正常呢」

看来这家伙接受了。还好我提早準备好了能让人信服的借口。

「我叫冈田。冈田太一。四班的，篮球部成员」

「啊，你好，我叫芝井绘里花……不过你应该已经认识我了吧」

在别人自报家门的时候，自己也条件反射般地报上名字，这是童星时代沾染上的习惯了。

冈田见状露出了微笑。原来如此，这家伙虽然五官端正，但是在笑起来的时候又会有点稚气未脱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他会受欢迎的关键吧、

「那我就重新再说一遍了。我想和你交往」

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直球，我有些惊讶。

不过考虑到他是运动社团的成员，还是个阳角，所以某种程度上会更加真挚和直接一点我是有心理準备的，但我确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怎么办才好呢，搞得我是越来越头疼了。

「当然，既然芝井同学你不认识我的话，那么我们就以交往为前提，以朋友那样的感觉聊一下LINE也可以的，你觉得怎么样呢？」

他的这番心意向我倾诉得越是认真，我心里对他的抱歉就越是深厚。

我对他没有什么喜欢可言。

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会喜欢上的可能性。

被这种人单方面地倾诉好意，我与其说是高兴吧，倒不如说是对于除了拒绝以外别无他法而感到有些痛苦。

正因如此，开学的这两个多月以来，我都跟同学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让别人产生不必要的恋慕。可话虽如此，我也担心这样做并不能将发展的可能性降为零……

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跟我表白的家伙居然不是同班同学。

而且不仅如此，我跟他之间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更别提什么知根知底了。这不就仅仅是单纯出于外表就想着要表白吗？

这只会是让双方都变得更加不幸的事故而已。

「……冈田同学的这番心意，我很高兴哦。谢谢你」

为了多少关心一下他，我搬出了自己早已準备好的说辞。

「但是，我现在完全没有想过要跟别人恋爱之类的，而且我也无法去想像」

「没事的，我也不是说希望你马上就跟我交往。而是以交往为前提，相互了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