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破繭成蝶的少女的道路

结束拍摄回到家之后，已经是当日的深夜了。

客厅里只打开了最低限度的间接照明，很是昏暗。

我坐在台式电脑前，把这两天拍下来的MV素材进行离线编辑——也就是常说的粗略剪辑。

回家之后马上就把素材给提取出来，按照在剧本上写好的分镜进行拼接。而具体的秒数确认以及音源输入则还没有完成。

将好几个镜头给剪到一起的工作，原本是花不到太多时间的。这次的拍摄虽然镜头是比较多，但都是按照顺序来排的，只要按照时间线放进去就自动能对得上。

可是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循环播放着同一个镜头。我一遍又一遍地按着空格键。

镜头70。

这个镜头真的是能让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可以说是这个MV的根基。

转过身来的同时，在各种各样的感情旋涡吞噬下，『枫』也还是恢複了自己的记忆，再次触碰到了自己曾经失去了的东西，少女破茧成蝶，蜕化为了女性。

即便是这种用语言描述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抽象的表演形式也好，小绘也还是将其完美地表演了出来。在即兴表演时流下的眼泪，更是无比坚定地诉说着小绘就是枫本人。

弘孝也对她讚不绝口。

「年仅十五岁就能有这样的表演水平，真的是不同凡响。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望向摄像机，枫就在里面。我们也成功地拍摄到了有枫所在的风景。

而从不放过任何一个镜头、一刻不停地调整着摄像机位的弘孝身上，我也能感受到他作为电影导演的执念……不对，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真是可惜啊。虽然这样说有些对不起原来那位女演员，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甚至想让绘里花把所有镜头都给重拍一遍」

弘孝私底下向我吐露的这句悄悄话，直到现在也依旧迴响于我的耳畔。

然而，我之所以会反覆地观看这个让弘孝讚不绝口的镜头，是有其他理由的。

那是因为镜头里的小绘——脸上是我所完全陌生的表情。

「……小绘那家伙，现在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了呢」

在演绎枫的过程中，小绘破茧羽化为了一位女性。那并不是什么比喻或者是修辞手法。

被收录在那个镜头里面的小绘的表情——正是一位的成熟的女性。

诚然，小绘本来就是介乎于漂亮与可爱之间的成熟长相。

可是，她在我面前，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天真的侄女。

然而在显示屏里不断循环播放着的她，彷彿将我的这种认识全然颠覆，我所看见的完全是一位陌生的女性。

——不过，现在想来。

第一次来到我家时，我所看见的那柔软优美的腿部曲线。

不同于小背心的、那根存在感独特的肩带。

从她那毫无防备的身姿里凸显出来的、女性特有的玲珑有致。

时隔数年再次被她握住手时，所传来的纤细触感与温热。

这一切，都与我所熟知的那个孩童时期的小绘有着明显的区别。

也许在这之前，我都只是装作未曾发觉，抑或是视而不见……总而言之，在与小绘交流的那些细枝末节里，我确实感受到了她的成长。

这不是仅限于今天的事情，其实在更加早之前，小绘就已经蜕化了。

「……所以我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驱除掉自己心中的杂念。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据说女生会比男生要成熟得更早，变得妩媚动人。

既然小绘本来就已经有些老成了，那么她大概只会出落得更显妩媚吧。

看着可爱侄女的急速成长，我很是困惑。可这也是注定的。

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一点。我也差不多该睡觉了。明天再继续干吧，我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工作下去的心情了。

我站起身来，工作椅也随之吱吱作响。从冰箱里取出一罐鸡尾酒，拉开拉环，感受着清凉酒液滑过我的喉间，我从走廊走向了卧室。

为了不发出声音，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从窗帘缝隙里投射出的斑驳光亮，照亮了床的边缘。

床铺中央的那道隆起，微微而舒缓地上下起伏着。

看来睡得很香呢。

我走到床边，俯视着她的睡颜。

小绘的呼吸声听着很是平静。

看到她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让我感觉她果然还是个孩子。

虽然看起来稍微有些成熟，但也还是那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十五岁侄女。

——在那之后，我们的拍摄非常顺利，平安无事地杀青了。

送去就医的女演员也没有大碍，两天里的拍摄没有任何的遗漏，我们顺利地拍完了所有的镜头。

但是在拍完最后一个镜头之后，小绘当场就瘫坐了下来。

虽然她从容不迫地笑着说自己只是有点累而已，但也许正如小绘所说的那样，她真的已经很累了。或者由于从极度的紧张中一下子解放出来也是原因之一。

总而言之，我虽然是把疲惫不堪的小绘给送回了家，但老姐今天要到凌晨才能回家。

再加上我自己也有事情要做，所以也不能一直在老姐家待到她回来。但是我也不放心把小绘就这样留在家里，所以就让她拿上了第二天上学必要的东西，今天在我家过夜了。

『她又去演戏了吗……』

让小绘在房间里睡下之后，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老姐。而在工作的閑暇之余接起电话的第一句话，她便夹杂着半分叹息。

「抱歉，我果然还是应该阻止她的对吗……」

『如果你都这样说的话，那我倒是希望你从一开始就阻止她啊，我确实是有这种想法的。因为我比你要更加反对绘里花回到演艺世界里』

老姐的语调给人感觉既无责备，亦无追究。

只是，我实在是太过明白她那不掺半点虚伪的真心。

在小绘如此痛苦的那段时间里，老姐和小绘也是同样的痛苦。她对于自己为小绘取的那个名为『花泽可怜』的名字而后悔不已，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可是，小绘还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重新向着演艺世界迈出了脚步。

老姐大概很是不安吧，害怕小绘会不会重蹈覆辙。

『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老姐说着像是抱怨一般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尊重她作为我女儿的独立想法。但是我没法像你那样割捨得那么乾脆。当然，我也知道我没有想要束缚住她的想法或者是禁止她去这么做的权力』

「……但是，还是会很担心吧」

沉默。而这，大概也跟肯定是同样的含义吧。

「那么，你就这样坦诚地告诉小绘……不就好了吗？」

我顿了一顿，接着说道。

「你就告诉她，你作为她的母亲，不想束缚和禁止她，想让她自由自在的，但是，真的非常担心」

反过来说。

对于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小绘而言，我们能做的事情大概也只有这样了。

而且，这也是唯一一件，能做的事情了吧。

『我还真是没想到，会被你这个别说孩子了，就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家里蹲弟弟这样说啊』

「这跟家里蹲没有关係吧」

『这次倒是不在意我说你没有女朋友了吗，笑死』

「……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我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那你是个家里蹲不也是事实吗。……嘛，总而言之』

老姐微微地叹了口气。

『也许结二你说得没错。既然这是绘里花自己决定了的事情，那我们除了放她自由以外也别无选择了吧。明天我会再跟她谈谈的……不过』

老姐的语气稍微变得有些强硬。

『绘里花她以后应该也会继续在你那个……叫什么？【SA行企划】的活动里受关照吧。虽然我还不知道绘里花以后是想要当演员，还是说仅仅出于兴趣的範围而演戏。但正是因为这个，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跟你强调好了』

老姐接下来的那句话让我后背冷汗直流，可是那其中却孕育着作为母亲的真挚感情。

『如果我女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是我弟弟也好，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放过你』这样的说法虽然给人感觉非常的危险，但正是经历过万千艰难曲折的老姐，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吧。而且她以前嘴巴就很厉害。

不过，想要保护小绘的心情我也是同样的强烈。望着睡得如此香甜的小绘，我心中的这种感情也愈发强烈了。

——小绘是我可爱得不得了的侄女。

她性格开朗，有些时候爱撒娇，但是为人相当踏实可靠。

从料理水平到家务活，她的技艺精湛得每一样都让我觉得惊讶。

虽然偶尔会有些没大没小的，但平时是非常诚实的好孩子。

她身上兼具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的危险与天真。

但她也是一个在不经意间能让人窥见成熟女性美貌的、初出茅庐的女高中生。

虽说这十五年间里我并非都在她身边，但我也一直注视着她的成长。

正因如此，对于她日复一日的些许成长，我在觉得高兴的同时——却也多少有些寂寞。

看到她今天的表演之后，我心中的这种感觉也更加明确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吧，随着不断的成长，小绘有朝一日也会离开这里。就算她本人嘴上总是说着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之类的话，但是叔叔跟侄女本就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从高中毕业，升上大学，长大成人、毕业、不管是走上演员的道路抑或是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也好……她跟我这个叔叔之间的关係都会像这样渐渐变得稀薄。

我会对此而感到寂寞大概也是自然而然的吧。就算我们只是三代旁亲也好。

但是，只要想想小绘自己……就会知道这是本该如此的道路。

在我跟她的半同居生活开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才是。这本应是我早已接受了的事实才是。

而且有朝一日，这孩子也会喜欢上某人，了解爱为何物并和对方结合在一起吧。

到了那个时候，我在她身边不过会是阻碍而已。作为一个这么疼爱侄女的叔叔，我可不要见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就算我心里再怎么觉得寂寞都好，我也必须把这份感情给烂在肚子里，然后开开心心地送走她。

——只是，即便如此，我也会偶尔想到。

倘若小绘有朝一日会离开这里的话。

那么，我的侄女将来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

我的手掌突然传来阵阵疼痛和冰凉。我惊讶地望向自己的手。

鸡尾酒的罐子已经被我捏扁了。变得锋利起来的金属边缘划伤了我的皮肤，渗出了点点血迹。

「……」

我一时没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我是在不经意间捏扁了手上喝完的易拉罐吗？

是啊，说穿了也只是在不经意间而已，不然的话，我既然知道这样会把手掌给划破，又怎么可能去这样做呢。

也许不过是在无意间，自己的情绪激动到了用力攥紧了手。

而情绪激动的理由，打个比方说——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只是因为我太累了而已。

从衣柜里取出睡衣，正準备离开寝室之前……

我又靠到睡得很是香甜的小绘身边，用手指触碰着她的脸颊。